8 迷沉(一)

第八章迷沉(二)

方思明給了月白第二顆丹藥,月白吃了。第二日早上,方思明離開了龜茲王的綠洲,月白身體不适留了下來。方思明留了不少下屬照看月白。經過昨天晚上的事情,方思明的屬下雖對月白越發鄙夷,但面上卻是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懈怠。

他們在想什麽又要做什麽,月白都清清楚楚,但他從來不會在乎這世間人的話語做法。琵琶公主看中了胡鐵花做夫婿,綠洲張燈結彩,準備着舉辦婚禮。

月白懶骨頭犯了,攤平在帳篷裏,不想楚留香竟主動來找他。

一壺熱茶,月白不多不少恰好倒滿八分遞給楚留香。楚留香見他趴在床上不動彈,試探的問他:“你這是坐駱駝扭了腰了。”

月白眉目溫潤,彬彬有禮道:“有勞香帥挂懷,不妨事的。”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月白笑了:“前輩可還好?”

“我也許久不見我師父了,你知道的他的性子才懶得管我們。”楚留香笑道。

月白了然,前輩嫌楚留香是個行走麻煩。他道:“那你來尋我又是做什麽?”

楚留香道:“你可知江湖上萬聖閣這個組織?”

月白又笑了,順着楚留香的話溫溫和和的道:“知曉一些。”

“那你可知他們的閣主是何等人物?”楚留香抿了一口熱茶,又問道。

月白支起上半身坐起來,指尖捏住楚留香手中的茶杯,楚留香默默的放開了手。月白神态慵懶,他将茶盞放回矮桌上,道:“我不曉得那位閣主大人是何等人物。但那位少閣主倒是識得。不巧,昨夜他還在這兒。”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你……”

他的話在月白随意拉下了肩頭的衣裳時吓回了喉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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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下床,楚留香麻木的看着他繞到櫃子邊,從裏頭拿出一個酒囊來。他将酒囊放到楚留香的面前後從容的坐到了楚留香的對面為自己斟了一杯熱茶。

他唇畔含着令人舒适的笑容,道:“你愛酒,我愛茶。你不知我口中茶水苦澀而清甜,我不懂你嗜酒如命又是何等好處。是我忘了,你愛酒的,怎麽為你斟茶呢。”

楚留香撥開囊塞一口氣将一囊袋的酒在片刻間倒入了喉嚨裏。他吞下口中的酒深深的吐了口氣,月白飲下茶水,捏着茶盞在指尖把玩。

楚留香看了他一眼,月白含笑與他對視。

“……你的東西我一直随身帶着。你自己有分寸,什麽時候要拿回,早些告知我。”楚留香尊重他的朋友,并願意盡全力幫助他的朋友。

空茶盞碰上空酒囊,月白淺笑道:“多謝。我聽聞那位琵琶公主要嫁胡少俠。你莫嫌我多舌。美麗的女人,總是容易迷惑男人的心的。你們,自己當心。”

楚留香笑了:“能得你一句多舌,也是我的福氣。”

月白道:“香帥客氣。”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接不下話了。永遠的溫和有禮永遠的客氣疏離。難得聽一句略顯親近的不同,片刻間又回了原狀。他站起身拍了拍月白的頭,道:“是你客氣。唉,我的麻煩你莫摻和,早些離開吧。”

月白一笑,送他出去了。

楚留香是個很好的朋友,一個非常值得相交的朋友,對任何人來說他都是。

沙漠中滄海桑田轉眼變換,沙丘一夜成平地,平地一夜成高高的沙丘。沙漠裏的人似也被影響,放蕩不羁潇灑江湖如許多年的胡鐵花轉眼間就要成親,成為一個有家室有牽挂的男人了。

外頭張燈結彩,熱熱鬧鬧,月白全全無身為客人的自覺,該在床上待着就在床上待着,半點沒有去湊個熱鬧道個喜的意思。他手中拿着一本薄薄的醫書,約莫半寸厚,他翻開的那一頁上頭畫滿了人體的各種穴道。他的目光落在書頁上,可這一頁他已經從早上一直看到了晚上,整整一日都沒有翻過一頁。他在看書麽?似乎是的,他看的很認真。他在出神麽?似乎也對,沒有誰會對着一張一覽無遺的紙看上整整一日。

方思明已經離開兩天沒有回來,還留在綠洲裏的萬聖閣的人一個沒多一個沒少。他們似乎是知道方思明去了哪裏要做什麽,于是并沒有多少擔心,只是有時候月白也能看見他們眉宇間的一絲緊迫。方思明去了哪裏?月白不曉得。

胡鐵花成親的第二日一早,月白出門了。他只是有些悶,于是出門走一走。楚留香是一個行走的麻煩,不管他走到哪裏,總會有麻煩找到他的身上。

月白也沒有研究明白他什麽天然帶衰的體質,只是從小到大跟着楚留香出去,卷進大到殺人血案小道家長裏短的各方各面的事情裏的經驗告訴他,切記切記,在人群裏看到楚留香的時候躲遠些。他有足夠的本事足夠的運氣還有足夠多的朋友去應對他的麻煩,你可沒有。

便如同現在,龜茲王的武士門将胡鐵花新婚的帳篷圍的水洩不通。

月白聽見了楚留香的聲音。他淡淡道:“他說留在這裏,就絕不會走的,三天之內,我必定将真兇找來,但你們誰也不能碰他一根手指。”

月白轉身便走,龜茲王的聲音傳入耳中:“他……他若走了呢?”

月白走了幾步,楚留香的聲音雖輕卻還在他的耳邊。楚留香道:“他若走了,我替你女兒償命。”

月白腳步一頓。

龜茲王道:“三天之內,你若找不出真兇來呢?”

胡鐵花大聲道:“三天之內,他若找不出真兇來,我也為你女兒償命。”

龜茲王道:“好,我相信你。”

楚留香拉着胡鐵花回他們自己的帳篷。月白站在他們相背的方向,他門沒有看到一邊的月白。風吹拂起月白色的衣衫,在遼遼大漠浩瀚天地渺小的不足一言。

交托,性命麽?

月白一個坐在矮桌前,面前依舊攤開着那一本他看了兩日的醫書。他的目光放在墨色的字跡上,這與他前兩日的沉默有些不一樣。前兩日他的眼眸裏帶着光,讓人無法确定他究竟是在發呆還是在看書。可今日,他的眸光散開,讓人一眼就看出來他在發呆,他思緒已經沉進了記憶的大海裏,不受控制的沉入水下露不出頭來,無法呼吸。

實際上,他已經許久許久沒有沉入記憶中翻找那些遺忘不了的過去了,畢竟對于他來說回憶便等同于重新經歷。清楚地記得感覺、氣味、聲音、味道、見過的每一件事、閃過的每一個想法,無法将珍視美好之事着重記憶,也無法将痛苦絕望之事模糊忘卻。

他只能将一切都看淡,淡看之後萬事萬物一樣便一樣吧。只要壓抑住自己的“想”,将“不想”鍛煉成習慣,他就能好好的活下去。

還是那些飛揚的紅紗,連顏色都不曾淡退。細細的繩子綁在二樓的圍欄上,輕輕的大片大片的垂下去,飄蕩在整個一樓大廳。或嬌媚或清純的女人們便在飄蕩的紅紗中時隐時現,她們嬌聲笑着,有別人摟在懷裏的也有被人抗在肩頭的,更有甚者是被胡亂壓在桌子上的。

紅彤彤的大紅燈籠挂在樓裏樓外的每一個角落,映照着群魔亂舞的景象。大廳最中央的舞臺上,五個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在跳舞,紗袖被剪開,露出兩條白皙的手臂,長腿在飛揚的同樣撕開一道長長的口子的紗裙裏隐隐約約可看見。

為首的女子跳的最是好看也最是妩媚撩人。膚若凝脂玉手芊芊,她赤腳起舞,腳踝上戴着一串黑色的鈴铛,“叮叮當當”真清脆,她揚眉嬌笑,柳眉大眼嬌花似的唇,真好看。

圍在舞臺邊的男人們,幹渴的大口大口吞咽着酒水,一個發福的嘴角生着一顆米粒大小的男人心癢難耐撲上去,抱住了女子的腿。

粗黃的手指撫摸上女子白皙的腳踝,這像是一個信號,圍繞在舞臺邊的男人們也紛紛撲了上去,抱住跳舞的女子。為首的被男人壓在地上,修長白皙的腿被大大的打開,一覽無遺。男人親吻撕咬着她潔白的腿,在上面留下一個又一個或紅或紫的痕跡,粘稠的液體沾染着幹淨的皮膚,肮髒惡心。

可女人們都在笑,為首的女子笑的最為妩媚。她擺弄着身姿,對男人甜甜的笑。卻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惡狠狠的瞪着趴在圍欄上的月白,那目光恨不得将月白撕碎成一塊塊碎肉,不甘又怨毒。

月白垂眸望着她,神色木然。

一雙有着淡淡花香的手擋住了他的眼睛,耳邊響起的女子輕柔的嗓音:“小孩子來着兒做什麽,可是餓了,南姨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月白微微點了點頭,南冉牽起他的手往三樓走。三樓,那裏一共就只住着兩個人,一個是媽媽一個便是南冉,幾年前他阿娘也是住在三樓的。可惜,她有了他,身子不幹淨了自然便沒有人捧着了,再美也是殘花敗柳,無人追捧。風雅?你,看到她的舞了麽。她跳得再好在那些男人的眼睛裏也只剩下勾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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