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二節課

的語氣,“你說過會幫我減肥,還算數吧?”

宋明軒拍拍胸脯,“大丈夫一言既出,赤兔馬難追,當然算數。”

喬雨微沒有說話,小心髒雀躍地跳動着。

“不過這可是一項漫長而艱巨的革命任務,容我回去制定一套詳細而科學的實施方案。”宋明軒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喬雨微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外表,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宋明軒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看着她被陰影籠罩的側臉,認真道,“內在更重要。”

之後兩人沒有再說話,陷入一種默契的安靜,緩緩前行。

在喬雨微家樓下,宋明軒突然開口,“雨微,你為什麽要減肥?”

喬雨微呆呆地看着他,“我……不知道。可能就是愛美吧。”

“這就對了。你不是因為別人的眼光、別人的歧視而改變,而是因為要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而改變。外表重不重要不取決于別人,而取決于自己。”

喬雨微笑了,會心地,“我會為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而努力。”然後轉身消失在夜色裏。

也許她自己并沒有發現,她不只是想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更想變成另一個人喜歡的樣子……

當天夜裏淩晨十二點,喬雨微收到一份邏輯清晰思維缜密的減肥計劃書,發件人,宋明軒。該計劃采用了運動與飲食相結合的技術理論,并因地制宜提出了切實可行的實施辦法。

運動場地選在了附近一所職業技術學院的塑膠跑道。“早餐之前,五圈,兩千米。晚餐之後,七圈半,三千米。”

和接下來的減肥食譜比起來,這套運動方針實在不算什麽。“早餐,8:00,一碗粥,一個煮蛋,一個蘋果;午餐,12:00,一小碗米飯,一份水煮青菜,少許魚肉;晚餐,6:00,一碗粥,一份蔬菜沙拉。另,用餐時長不得少于一刻鐘;粥可自行搭配雜糧;兩餐之間只可補充生黃瓜或西紅柿……”

喬雨微看完這項計劃書只回了四個字,“慘無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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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軒回,“你有權提出異議,但基本不會被采納。該計劃将于公元2011年8月6日、即明天起正式實施。”

喬雨微石化。

第二天清晨,6:30的鬧鐘剛響,喬雨微一躍而起。這一次,她無論如何要堅持到底。

匆匆刷牙洗臉過後換衣服時,電話響了,剛摁接聽鍵,宋明軒粗犷而豪邁的聲音響起,“喬雨微,你能不能行,這都幾點了你還磨蹭呢?趕緊的!”

喬雨微一愣,“你,陪我去?”

“廢話!我可是整個計劃執行的監督人,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放下電話,喬雨微愣在原地出神。

這時喬媽進來,一副沒睡醒的模樣。“你起那麽早幹嘛?”

“晨練,”喬雨微突然莫名有點興奮,“我要減肥!”

“行,早點回來吃飯,我再眯會兒。”喬媽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出去了,估計還在跟周公糾纏,沒太在意喬雨微說了什麽。

清晨的校園是寂靜的,又逢暑假,放眼望去,不見人影,滿目荒蕪,兩人完全不在同一節奏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

“美女,你能不能有一次跟上我的步伐?”宋明軒回頭沖喬雨微無奈道。

“我腿短,跟不上。”

“我已經最慢速度最小步伐了,你是長了雙螞蟻腿麽?”

喬雨微三步兩步竄到他前面,一路競走,很快将他甩在了後面。

“這就對了,腿不夠,速度湊。”宋明軒對着她晃動的背影嬉笑道。

懷恩文體并重,即使在緊張的高三,體育課也沒有取消,卻也只是簡簡單單跑兩圈就各自散了去自習了。

喬雨微已經忘記上一次跑步超過八百米是什麽時候了,面對沒有終點的大紅色環形跑道,不由後退了兩步。

宋明軒看她如臨深淵望而卻步的樣子,不由分說拽着她站上了跑道。“想想王楊,你可以的。”宋明軒不懷好意地笑笑。

喬雨微知道宋明軒在用激将法鼓勵她,雖然她接受了王楊的道歉,但想起曾經被嫌惡被蔑視的羞辱,依然心寒。她回給宋明軒一個無限大的白眼,脫缰野馬一般飛離了起跑線。

宋明軒爬上主席臺,書包往地上一扔,坐在臺階上悠閑地玩着手機。時不時擡頭,隔着銀河樣遙遠的距離對喬雨微呼喊,“加油,還有四圈!”

“三圈半!”

“三圈!”

……

腳步沉重地起落間,喬雨微只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她有一種世界末日之感,天昏地暗,她像逃離地球表面般不顧一切地奔跑,前方似乎有曙光在召喚。

許久以後她明白,那道曙光,是主席臺上的少年。

第四圈時,喬雨微已是極限。到了球門那兒我就停下來,她想。這時宋明軒跑了過來。

“這麽厲害,都最後一圈了。加油!”他将自己的水杯遞給喬雨微。

“沒力氣喝。”喬雨微用呼吸帶出四個字。

“喲呵,革命意志很堅定呀。”宋明軒将水杯擱置綠茵場邊緣,奔至喬雨微前面,做了她的領跑。

所有的旅途,獨自一個人時,總是很容易放棄。當另一個人出現,所有前路累積的疲倦都會消失,一切重新開始……

很久以後,喬雨微回憶那個大汗淋漓的清晨,只記得那道陽光一樣跳躍的背影。

抵達終點時,喬雨微再也無力支撐,就近倒在了綠茵場上。幾秒鐘後,開始劇烈地咳嗽。

宋明軒趕緊過來扶她。“妞兒,你得走幾步順順氣兒,這會兒躺下脂肪會堆積,可就白跑了。”

喬雨微不理他,咳嗽不止,面色慘白。

宋明軒心一橫,生拉硬拽把她拎了起來,碎碎念着,“堅持一下,走幾步緩一緩,一會兒就好……”

喬雨微像一個醉鬼,四肢虛軟,大腦放空,任由宋明軒攙扶着。

“還好哥也是練過的,否則就你這規格一般人可挪不動。”宋明軒費力地扮演着拐杖的角色,還不忘奚落喬雨微,兩人蝸牛一樣延跑道蠕動着。

一刻鐘後,喬雨微恢複了些許元氣,喝了一大口水,劫後重生般感嘆,“我終于知道為什麽那麽多人胖了再也沒瘦回去了,減肥太特麽痛苦了。”

宋明軒樂了,“今天收獲頗豐呀,你都學會罵人了。”

回去的路上,街巷已人來車往,熱鬧非凡。喬雨微依然是放空狀态,無心風景。

分開時,宋明軒突然說,“一會兒你吃飯時打開電腦視頻。”

“為什麽?”喬雨微驚醒。

“從現在開始,我要監督你的飲食,品類、分量都必須按照食譜。”宋明軒一副監工的嘴臉。

“我家沒有蘋果了。”

“我陪你去買。”

“現在?”

“嗯。”

喬雨微瞪大眼睛看着他,“分量怎麽算?碗有大有小。”

“這你倒提醒我了,順便再去買幾個碗。”

喬雨微真後悔說了剛剛那句話。

清晨的超市略顯冷清,尤其水果專區。

喬雨微終于知道宋明軒為什麽要陪她來買“道具”了,他挑了十幾個大小顏色幾乎一樣的蘋果,還有兩個一大一小外形獨特的多邊形瓷碗。

“回去跟你爸媽交代一下,這些蘋果還有這兩個碗是你專用的,其他人只可遠觀不可近玩。”

喬雨微吐舌。

在宋明軒的遠程監控下,極度饑餓的喬雨微吃了一頓完全沒有油水的早餐。喬媽這會兒意識到她女兒是真的要減肥了。雖有點心疼,但心裏是支持的。和所有母親一樣,她也希望自己的女兒漂漂亮亮的。之前為了理想犧牲了樣貌,如今宏願已酬,修煉重心可以姑且從內在轉移至外在了。她指着視頻裏那個同樣也在吃早餐的少年,“這就是你的同桌宋明軒吧?”

不等喬雨微回答,視頻那邊的人突然從碗裏擡頭,滿面堆笑,“阿姨好!”

“好,好。謝謝你幫助我們家雨微。雨微總提起你。上次你來參加升學禮,我也沒有時間招待你,沒能認識。有空過來玩,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喬媽對宋明軒夏晴朗許筠諾這幾個名字是爛熟于心的,喬雨微一天會念叨八百遍;同時也是心存感激的,這兩年她女兒的改變,她看得仔細。

“阿姨您這不是客氣話吧,我可當真了,哪天一定過來一飽口服。”

喬雨微聽了宋明軒的話一口稀飯差點沒噴出來。喬媽倒是很高興,“這孩子說話真讨人喜歡。就這麽說定了,阿姨等着你。”

“好嘞,阿姨,我定不失約。”

待喬媽走後,喬雨微斜眼瞪着宋明軒,“你還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呀。”

“矯情。”宋明軒不屑地回了句,低頭繼續扒飯。

“我吃完了,下了啊。”喬雨微說着準備關視頻。

“中午吃飯別忘了打開。”宋明軒擡頭,臉上還粘着飯粒。

“看心情吧。”喬雨微斷開了連接,在心裏道了句,“中午見。”她盯着那只多邊形瓷碗良久,直到喬媽催促“我要洗碗了”,方才起身将它送進了廚房。

喬雨微将宋明軒給她開的食譜手寫了一份貼在冰箱上,轉頭對正擦拭油煙機的喬媽說,“媽,我以後只吃這上面的東西,你買菜注意一下,可別讓您女兒斷糧了。”

喬媽饒有興致地湊過來看食譜,“粥,蘋果,水煮青菜……”閱過後她滿臉懷疑地看着喬雨微,“孩子,你确定要按這個來?”

喬雨微使勁點點頭。

“好吧。家裏來客了把這個揭下來,讓人看見了一定懷疑我是後媽。”喬媽玩笑道。

節食的痛苦,只有切身嘗試過的人方能領悟。看着美食卻不能吃的感覺,就像身體某一處奇癢無比,你卻不能伸手撓。好在喬雨微并不是一枚資深的吃貨,尚能自控。而更深層的動力,來自她想要變得更好的決心。至于這決心因何而起,當時的她是混沌的。

所有的事情,只要心甘情願,都會變得簡單。

喬雨微的一天,在書籍和影視的陪伴下,在與饑餓的抗戰和對就餐時間的期待中,艱難渡過。

晚飯過後,宋明軒準時出現在喬雨微家樓下。

技術學院此時熱鬧了幾分。許多附近居民帶着小孩在輪滑場嬉戲。籃球場那邊也彙聚了揮汗如雨的少年。一馬平川的綠茵場依然冷清,對于足球,人們一向只有圍觀的熱情。不過跑道上已經零散分布了一衆着清涼運動裝的健身愛好者。

“這下好了,你有奮鬥目标了。”宋明軒笑道,他指着前方幾十米外一位身穿天藍色球衣的中年男人說,“看見那個大叔沒,你就跟着他跑。我們先在這兒休息會兒,等他繞一圈過來你就跟上。”

“萬一他跑完一圈不跑了呢?”

“那就再換一個目标。”

看模樣大叔已過不惑之年,然而腳步輕盈,雖不疾不徐,卻随着路程的疊加,絲毫沒有變得沉重的意思。喬雨微起初還能勉強跟上他的節奏,兩圈過後,被他遠遠落在後面,三圈過後,之間已隔了半個綠茵場,很快,大叔已不在她的視線。第四圈時,宋明軒過來接替領跑的角色。

……

喬雨微和宋明軒停下時,大叔依然腳步輕盈地跳躍着。

喬雨微一邊咳嗽一邊有氣無力地嘆服,“他也太能跑了。”

“上一屆青城馬拉松冠軍得主,自然能跑。”宋明軒看着那道矯健的背影。

“什麽?!”喬雨微紅一道白一道的臉上寫滿了震驚。

回去的路上夜幕已垂落,下了公車,站臺附近那個時常擺放着針線類物件的路邊小攤一側,躺了一束玫瑰。本已不再鮮豔的色澤,在燈光的渲染下更加黯淡。宋明軒無意瞥見,走了過去。

攤主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

“奶奶,這個賣嗎?”宋明軒蹲身,拿起一支玫瑰。

老奶奶笑了,連聲道,“賣!賣!”

“多少錢一支?”

“三塊!三塊!”

宋明軒買了十支。老奶奶很高興,一定要送他兩支。

宋明軒起身,回頭迎上喬雨微探究的目光,笑容燦爛地将手裏的玫瑰遞出去,“情人節快樂。”

那目光從探究瞬間變為呆滞。“為……什麽……送我?”

“因為只有你啊,感動吧。”

多麽合理的解釋,多麽完美的解釋,戀人夏雨欣不在,朋友許筠諾不在,只有我,所以只能送給我。喬雨微笑着接過玫瑰,低頭聞了聞,“謝謝。”

空氣中餘熱已散盡,晚風帶來些許清涼。壯碩的梧桐遮隐了月光,路燈闌珊地指引着道路。

宋明軒像是陷入了很久遠的回憶。

“小時候我爸媽很長時間才回去一次,兩個月,三個月,或者更久;我爺爺走地早,我跟我奶奶相依為命。”

“我爸媽每次回家會留下足夠的生活費,可我奶奶是個閑不住的人,身體也算硬朗,除了照顧我,全身心投入菜園,種了各類蔬菜,成熟了給鄰裏送去一些,還剩許多,就趕早去集市上賣。我們鄉鎮地方小,人也少,集市就像古時一樣,直接在街道兩邊擺攤,不像車水馬龍人煙浩淼的青城,到處都實行管制。周末不上學時,我跟奶奶一起出攤,不為掙錢,只為幫菜實現它們的價值,奶奶說,‘菜跟人一樣,都要有用處,沒用就該被丢了。’”宋明軒突然轉頭對喬雨微說了一句,“所以我将來一定要做一個有用的人,你也是。”

“有用的人”,喬雨微在心裏默念,然後問道,“你剛剛是想起你奶奶了嗎?所以才買的玫瑰。”

“嗯。”

喬雨微能夠體會他此時的心情,卻不能感同身受,終究,她不曾經歷過。

所有的曾經都變成記憶埋葬在過去,而我們只能義無反顧地往前。

分開時宋明軒囑咐道,“你晚上做一下拉伸運動,再冰敷一下,喝些牛奶早點睡,明早起來腿肯定會酸疼的。”

喬雨微心裏一暖,“嗯。”

宋明軒轉身融入了夜色。

在之後的實踐過程中,宋明軒不斷變更完善食譜(估計是不知從哪兒搜羅了新的秘方),比如将粥換成全麥面包,将煮蛋換成豆漿,将蘋果換成橙子,将水煮青菜換成涼拌西蘭花……

在宋明軒的全程參與指導下,喬雨微的減肥之路就這樣有條不紊地延伸着。

☆、玉潭山

還剩半月喬雨微等就将開學時,許筠諾終于拿到了C大的錄取通知,激動地在群裏連發了三條一模一樣的消息。

當天傍晚,夏晴朗來找她。

許筠諾下樓,遠遠看見夏晴朗背對着夕陽,正捧着什麽東西細細觀賞。那畫面很安靜,像那個午後他沉睡的側臉。

聽見腳步聲,夏晴朗擡頭,滿臉興奮,将盆托推到許筠諾面前,“給你!”

是仙人球。

“幹嘛送我這個?”許筠諾有點莫名。

“我說過會送你一盆的呀,我這個人就是這麽言而有信。”夏晴朗一副不自誇就會死的表情。

“你說過麽?什麽時候?”許筠諾滿臉問號。

夏晴朗吐舌,“呃……那個……可能……也許……”他似乎想要表達什麽,卻支支吾吾了半天什麽也沒說清楚。

許筠諾不耐煩地接過仙人球,“卻之不恭,謝啦!”

夏晴朗眼底閃過一縷失落,轉瞬即逝。

許筠諾拿手撥弄着針葉,開始跟仙人球聯絡感情,“你好,小刺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

為慶祝四人成功進駐凇城,宋明軒提出去玉潭山郊游,那座連接青城與随遠的山巒。

喬雨微很高興,這意味着她可以“休息”一天,暫停“魔鬼計劃”。

“你們想吃什麽?我準備些便當。”許筠諾在群裏發聲。

“水果就好了,不要誘惑某人開戒。”宋明軒回複。

“哈哈哈……我也是這麽想的。”

“誰在誇我?”喬雨微冒泡。

“你要勇敢地做自己,不要扼制對美食的欲望。”夏晴朗慫恿道。

宋明軒扔了他一連串炸彈。

多日不見,許筠諾見到喬雨微說的第一句話,讓她有一種辛勤耕作了許久的麥地終于長出了麥芽的心情。

“雨微,你去抽脂了嗎?”許筠諾捉着喬雨微左看右看。

出于對心髒的保護,喬雨微從不主動上體重秤(現有的體重數據是三年前體檢時記錄的),也很少照鏡子,尤其那種可以照出全身的穿衣鏡。所以她并不能直觀地感受自己在體型上的變化,只是發現以前穿着有些緊的衣服變得合身了。

所有的自我感覺,都不如外界的一句肯定來的有說服力。許筠諾的驚訝,讓她确定自己是真的瘦了。

然而下一秒,許筠諾卻一副很生氣的樣子,看向宋明軒,“你對她做了什麽?”

宋明軒擠擠眉毛,一臉無辜。

“不要阻礙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有志青年邁向美麗新世界的步伐,”夏晴朗笑道,“不久的将來,我們雨微就會瘦成一道閃電,擊倒萬千兒郎。”

……

去往玉潭山有專線班車,這大概就是國家4A級景區的特殊待遇。

許筠諾和夏晴朗坐一排,喬雨微和宋明軒在他們後排。前面那倆人不好好坐着,面朝後排跪在座椅上抱着靠背和後面這倆人說話。

“我跟你們說,前些天你們都不知道我有多焦慮,眼看你們都要開學了,我報考的那幾個學校一個音信也沒有,我媽都把我高三複習的書從箱底整理出來了,說‘錄不上就算了,咱們重頭再來,考個清華悔死他們’。這可真是親媽呀,心比我都大。”

“哎,果然,母愛都是盲目的。話說你媽說的‘清華’跟我知道的清華是不是同一個吧?”夏晴朗好笑道。

許筠諾白眼,“我跟你說,我就是興趣不在文化課上,沒好好學。我若認真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你別說話了,地球上的牛本來就不多了,剛剛又倒了一片。”

夏晴朗話剛落,就被許筠諾揪起了耳朵,“說誰吹牛呢?再說一遍!”

夏晴朗一陣龇牙咧嘴後只得告饒。

喬雨微看着眼前兩朵陽光一樣的人兒出神。

“我人生最大的樂趣就是看你倆打架鬥嘴。”宋明軒雙手抱拳,以看客的姿态欣賞着這一切。

“喲,宋大爺,您的追求還真是跟人不一樣。”許筠諾故意咬重了“人”字。

“你怎麽知道他是豬的,我還以為只有我發現了這個秘密呢。”夏晴朗佯裝驚訝地附和。

宋明軒見風向發生了偏移,自己有被圍攻之勢,趕緊扯開了話題,“你帶的便當呢?”

“書包裏呢,要吃嗎?”許筠諾說着拽過座椅上的書包。她還真帶了水果便當,還是那種四層高的卡通便當盒,裏面白的鴨梨,紅的草莓,黃的菠蘿,紫的葡萄,花花綠綠顏色好不熱鬧。

“我說你書包怎麽那麽鼓呢,原來懷了了大胖娃娃。”夏晴朗笑道。

許筠諾用牙簽紮了一個草莓,遞給喬雨微,“雨微,祝你‘革命’成功!”

喬雨微知道,以許筠諾吃貨的本質,她原本會帶壽司飯團和一堆膨化食品的,但是為了照顧她的食譜,她都放棄了。她想起她告訴許筠諾她要減肥的那天晚上,許筠諾回給她的信息:

哈哈,小胖妞要革命啦,姐妹我大力支持。雖然不管你胖到火車裝不下還是瘦到被小風吹跑我都會不離不棄生死相依,但是想到你會變得更好,變得更漂亮,我就高興地跳起來啦。更重要的是,等你跟我一樣體型,我們就可以穿姐妹裝啦,哈哈,想想畫面都很美好呢……

喬雨微接過草莓,“我會努力的。”

那天太陽被雲朵包裹,陽光艱難地透過縫隙擠出來,有微風,是八月難得的清涼天氣,出游的人格外的多。

其實玉潭山上并沒有什麽怪石奇樹,也沒有娛樂設施,除了山腳下剛竣工不久為小孩修建的滑梯和沙地。喬雨微以為,它能成為青城一大風景旅游勝地的唯一原因,就是它接近城市,卻游離于城市以外。

人們為了隔絕肮髒的泥土與灰塵,加速吞雲吐霧的四輪車,修築銅牆鐵壁的寫字樓,用水泥填平了城市腹地每一寸土壤,任曾經自由生長的植被在地下肆意腐爛。然而,當公路拓展到八輛車可以并排跑,高樓堆砌到仰頭看不見天空,人們開始越來越頻繁地感到焦灼,感到孤獨,感到被圍堵在了逼仄的令人窒息的密閉空間,逃無可逃。

似乎為了釋放這些情緒,人們修築大廈的縫隙,也會建造公園,将各種雍容華貴莺莺燕燕的花花草草整齊排列精致修剪合理布局。然而,人工雕琢的痕跡過濃,也就喪失了靈氣。

而玉潭山,這片因游走在城市邊緣而免遭塗炭的土地,成為青城唯一貼近自然的地方。

下車時宋明軒去小賣部買了幾瓶水。

玉潭山海拔不足五百米,但占地面積三千多公頃。可能為了照顧各年齡段對道路坡度的不同需求,上山的路有三條,其中有兩條是泥土路,一陡一緩;還有一條全程鋪設了木質臺階。一些極具冒險精神的登山愛好者會繞過循規蹈矩的登山步道,穿山入林,另辟蹊徑,美其約“不走尋常路”。

“我們走哪條路?”看着兵分三路的游客,許筠諾問道。

“作為一名血氣方剛生龍活虎的青年才俊,自然要選擇強身健體活血化瘀的木板路了。”

“那是老弱病殘專用道!”

這時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剛好路過,回頭哀怨地看了兩眼許筠諾。

“陡的那條吧,人會少些,清靜自在。”宋明軒提議。

“同意。”

“同意。”

“我當然沒問題,一會兒某人可別哭。”夏晴朗笑道。

許筠諾不屑地冷哼一聲。

一開始幾個人還有說有笑,精力充沛能量滿滿的樣子。但越往上路越窄,還有岩石擋道,好些路段一次只能過一個人。手腳并用地爬過幾個草木不生的小石坡後,許筠諾開始氣喘籲籲,放慢了速度。

“怎麽樣,有沒有後悔走這條路?”夏晴朗停下,回頭看着許筠諾。

“自己選擇的路,跪着也要走要走完。”許筠諾更加賣力地往上爬。

喬雨微倒輕松自如的模樣,走在了最前面。要知道以前體育課她可總是被落在最後面的。

“可以呀雨微,看來這些天沒白練。”宋明軒在她後面笑道。

許筠諾已沒有力氣說話,埋頭全身心投入在腳下的每一步。

這時面前突然伸出一根木棍,她擡頭,握着木棍另一端的,是夏晴朗。

“抓着,借點兒力。”

許筠諾怔了兩秒,心裏一暖,伸手握了上去。

很久以後,她問自己,如果當時他給我的不是一根沒有溫度的木棍,而是一只溫暖有力的手,我會接受嗎?

走走停停,兩小時後,幾個人站上了山頂。

最高處的亭臺堆滿了人。他們選了一處略寬敞的空地,靠近護欄,對遠處迷霧籠罩的地方呼喊,“懷恩!再見!”“青城!再見!”“凇城!我們來啦!”

……

“小時候每次我跟別的孩子打架,吵着要爸爸媽媽的時候,奶奶就會帶我爬這座山。在山頂,她指着和随遠相反的方向說,‘軒,爸爸媽媽就在那個地方。’那個時候青城是我最向往的地方,遙遠,神秘,還牽絆着我最親的人。”宋明軒遙望着遠方,似乎在尋找着什麽。

“那現在呢?”喬雨微看着他幾分黯淡的側臉,問道。

宋明軒突然轉過身,背倚着護欄,認真思考的模樣,“現在,青城對我來說更像是一個巢穴。我會去別的城市讀書,将來也會去別的城市工作、旅行,但最終,我會回到這個巢穴生活。”

喬雨微明白他為什麽用了“巢穴”這個詞,他心裏住着随遠,但他再也回不去随遠。不出意外,他會在青城買房,結婚,生子……喬雨微突然發現自己想得太遠,輕輕晃了晃頭。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我們都畢業了。”許筠諾感嘆。

“是畢業,也是開學。”喬雨微說。

“去了大學,沒那麽多限制了,你們有沒有一件兩件必須要做的事情,比如,打三天三夜的游戲?”夏晴朗問道。

“看你那點出息,就知道游戲。我就只想學習三天三夜。”宋明軒一本正經道。

“口不對心,兩面三刀,披着羊皮的狼。”夏晴朗罵道。

“大學了,戀愛終于自由了,我就想和我的白馬王子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牽手走過校園每一個角落。”許筠諾雙手合掌貼在臉頰,進入了幻境。

夏晴朗看着她那張花癡臉,心底翻過幾層漣漪。

“雨微,你呢?”宋明軒問道。

“我沒有想過,也許就是多看一些書吧。”

“你沒有想過有一段風花雪月的愛情嗎?大學可是戀愛最好的季節。”許筠諾好奇地湊過來追問。

“這個,等我‘變形’成功的吧。到時選擇也多一些。”喬雨微玩笑道。

“好啊雨微,你學壞了喲。”

亭臺上的人少了些,許筠諾抱着數碼相機去取景。夏晴朗跟了過去。剩下喬雨微和宋明軒兩個人。

喬雨微突然轉頭認真地看着宋明軒,“你當初為什麽願意和我做同桌?”

思考了三秒,宋明軒回道,“我是誰?怎麽會跟他們一樣以貌取人這麽膚淺。”一副欠扁的傲嬌表情。

喬雨微微笑。

宋明軒卻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其實當時我站在講臺上,你坐在最後一排,距離那麽遠,我也看不清你長什麽樣兒,要是看清了,也許……”

“也許什麽?”喬雨微橫眉。

宋明軒幹笑,“嘿嘿,沒什麽。之後近看你也沒那麽胖。”

就在喬雨微表情松懈時,宋明軒狡黠一笑,補了句,“就是有點壯。”

喬雨微伸出魔爪靠近他的喉嚨,“我看你是活膩了!”

……

時光安然,歲月靜好。

開學日期進入一周倒計時,宋明軒回随遠和奶奶道別,臨走之前還不忘鞭策喬雨微,“革命還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記住,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我的靈魂與你同在。”

喬雨微看着信息回了句,“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軍訓

報道那天,許筠諾遲遲沒有出現,幾個人排着隊望眼欲穿地看着入口,若不是開學高峰沒票了都準備去改簽了。上帝保佑,開始檢票時她終于風風火火趕到了火車站。

“姑奶奶,你可算來了,再晚一點火車都出境了。”夏晴朗松了口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頭回出遠門,太忙亂了。實在不好意思。”許筠諾一邊大口喘息着,一邊忙不疊地道歉。

“筠諾!這個帶上車上吃!”一聲嘹亮的呼喚撥開人群,穿越過來。

“哎呀,媽,我都說了不要了,都來不及了。”許筠諾把行李箱推給夏晴朗,迎向她媽媽。

“怎麽來不及了,這不還排着隊呢嘛。等你到了學校再想吃也沒有了。”

“哎呀,媽,這些都能買得到的。”許筠諾有點不耐煩。

“你個小沒良心的,外面賣的能有你媽做的好嗎?”

母女倆磨着牙。許媽擡頭看見喬雨微等,笑容滿面道,“這就是你總說起的那幾個同學吧,這個該是雨微,哪個是晴朗?”

“阿姨好,我是。”夏晴朗中了彩一般欣然回道。

“好好,這孩子好看。”許媽笑逐顏開,轉頭看向宋明軒,“那你就是宋明軒了?”

“是的,阿姨。”宋明軒畢恭畢敬。

花樣年紀的少年,對長輩始終持有一份敬重,尤其好朋友的父母。

“看,我媽這記性多好。”許筠諾傲嬌地沖我們炫耀。

許媽羞答答地笑笑,“那是你念叨得多,我才能記住。”

這時檢票的廣播提示再次想起,長長的隊伍加速向前挪動。

“好了媽,你快回去吧,有他們幾個我跟一起,您完全不用擔心。”

“阿姨,您放心,我們會照顧好她的。”夏晴朗見縫插針補了句,一副準女婿讨好丈母娘的模樣。

“哎,好嘞,那就拜托你們了。”

許媽走後,許筠諾看着那一大包糕點發愁,“都說裝不下了,非讓我帶上,我都沒有手拿了。”

“我有啊,包在我身上。”夏晴朗接話。

“我是說我媽太操心了,恨不得讓我把床都搬過去。要不是我一再強調有你們,她還非要送我去學校呢。我都這麽大個人了,她還是這麽不放心。哎,雖然被寵愛的感覺很幸福,但我還是希望他們能少為我操些心。”

喬雨微突然發現,呼呼哈哈沒心沒肺的許筠諾,似乎比看上去要成熟,要懂事。很多時候喬雨微也希望喬媽能多一點時間留給自己,不要把重心都放在她身上,所有的情緒都随她而波動。所以這次離家,她堅決不讓喬媽送行,不想她面對分別的場景,橫添愁緒。“父母都是這樣子的,不論我們長多大,在他們眼裏永遠都只是孩子。”

氣氛有點憂傷,夏晴朗試圖調節一下溫度。“哎,剛剛阿姨叫我‘晴朗’耶,這可是愛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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