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二節課

晨有些着急。

高數課上，她幾次回頭窺探夏晴朗。他在睡覺。

課間，掙紮了三分鐘，她終于起身緩緩向他走去。

“夏晴朗？夏晴朗？”關以晨輕輕推了推他的胳膊。

“啊？怎麽了？！”夏晴朗倏地坐起，使勁揉揉眼睛，擡頭睡眼朦胧地看着關以晨。

關以晨輕笑，“沒怎麽。現在是課間休息，沒在上課。”

“哦，哦，那就好。”夏晴朗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會做視頻嗎？就是那種給圖片配上文字，控制好時間，再插入音樂的視頻。”

夏晴朗一副呆懵的表情，搖搖頭，“不會。”

關以晨臉上劃過一絲失望，稍縱即逝，轉而裝上如花笑靥，“沒事，我再問問別人。”

看着關以晨翩然離去的背影，夏晴朗突然萌生了一絲歉疚之感。原本她來尋求幫助，他力不從心，愛莫能助，這有如天經地義一般正常，可夏晴朗就是莫名地感到歉疚。

“等一下。”夏晴朗起身叫住了她。

關以晨回頭，笑容優雅。

夏晴朗撓撓頭，“那個，我有個朋友會。你把素材整理一下，我拿給他看看。”

“好。謝謝。”那個原本含蓄溫婉的笑容，轉身的那一刻，綻放到極致。

夏晴朗說的那個朋友，是宋明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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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步步逼近。籃球場上漸沒了人影。圖書館門庭若市。

對于新生來說，相比緊張的考試，此刻他們心裏更惦念的，是即将到來的長假。

許筠諾開始搜羅給各長輩的禮物，全是吃的。于清雅将她那些寶貝石頭用絨布打包，準備郵寄。幾乎睡在圖書館的孟璐也開始規整衣物，洗曬被褥。只有明霞似乎完全處在另一個頻道，她周遭的寒氣也更凜冽了幾分。

回到青城，宋明軒又開始視頻監督喬雨微的一日三餐，魔鬼訓練也一天沒有停止過。

那一年寒假，喬雨微時常去宋明軒爸媽的面店幫忙。宋媽很高興，時常開小竈給她做豬血灌腸。

“在學校是不是吃不好？你看你都瘦了，多吃點。”宋媽幫她把一縷碎發捋到耳後。

“不是。阿姨，我減肥呢。”

“女孩子，愛美，我理解。但還是得吃好，正長身體的時候。多運動運動就可以了。”

“媽，她都多大了，還長身體呢。”宋明軒好笑道。

“你懂什麽，別說話。”宋媽白她一眼。

喬雨微得意地沖他吐舌頭。

宋明軒無奈地搖搖頭，“果然我是撿回來的。”轉身玩電腦去了。

某天清晨，夏晴朗在群裏轟炸，說去白湖釣魚。

“豬，這知不知道現在什麽季節？”宋明軒回。

“就是，魚都在冬眠呢。”許筠諾附和。

“自古以來，文人雅士都是寒冬垂釣。有句詩怎麽說來着，什麽江什麽雪？”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喬雨微回。

“對！就這個，聽見沒？”

“人家是文人雅士，你俗人一個，東施效颦。”許筠諾回，後面跟了一串“鄙視”表情。

“行，我說不過你。你們就說去還是不去？”

“十點購物廣場集合。”宋明軒終結了論戰。

那天陽光很好，微風，是冬日最舒服的天氣。可是坐在那兒一動不動還是有點冷。

“這都半個鐘頭了，怎麽一個也不上鈎？”許筠諾有點坐不住了。

“猴兒急。再等等。”夏晴朗笑着說。

又過了一刻鐘，浮漂依然紋絲未動。

許筠諾不耐煩了，拽過書包壓住魚竿，退到一旁搓手取暖。

“哎哎，我的浮漂在往下沉！可以撈起來了嗎？”喬雨微驚叫道。

“再等等，等浮漂完全沉沒再提竿。”宋明軒指導說。

“好。”

“可以了，快提！”

喬雨微安奈着小興奮，穩穩提線出水，果然中了。

許筠諾跑過來歡呼，“雨微，你真厲害！”

一條十五公分左右的小黃鯉。

之後宋明軒和夏晴朗也相繼有所收獲，唯獨許筠諾無一進賬。她幹脆收了魚竿啃薯片去了。

午後，許筠諾想去市中心逛逛。盛魚的小水桶也差不多滿載了，幾個人收工返程。

“那這魚怎麽辦？總不能帶着它們逛街吧？”夏晴朗問道。

“要不，放生？”許筠諾眨巴眨巴眼睛。

“您可真是菩薩心腸。”

“拿去給唐姐吧，離得也近。”喬雨微提議。

從唐衣坊出來，幾個人直接去向韓式精品店。

許筠諾看中一款心形發夾，有好幾個顏色，她在大紅色和淺粉色之間舉棋不定。一手拿着一個，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天也沒個主意。

“雨微，你說哪個好？”

喬雨微從一堆信箋紙裏擡頭，“嗯——紅色吧。”

“也是，粉色太嫩了。”許筠諾戀戀不舍地放下粉色。

夏晴朗的目光掃過那只粉色發夾，又怕被發現似的迅速轉移。

轉過幾個商場，不知不覺天色漸暗。許筠諾說餓了，幾個人來到舊時光。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陳設。許筠諾看了看斜對面靠窗的席位，“不知道郭達和于娜怎麽樣了。”

“他倆都是清明節才更新朋友圈的主兒，鬼知道他們的動态。”

“不過他們都在北京，應該挺好的吧。”

“徐浩在班群裏號召聚餐來着，我們要去嗎？”夏晴朗問道。

靜音了兩秒，喬雨微淡淡道，“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也沒怎麽深交，興許都不太認識了。”說完低頭喝着珍菌湯。

宋明軒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喬雨微說得沒錯，她跟這些人都沒什麽交情，其中一半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是那種路上遇見都恨不能假裝不認識的關系。現在她瘦了許多，那些人再看見她應該會驚訝吧。但對喬雨微來說，這已經不重要了，那些人也如同随風而去的塵埃，在她的生命裏沒有了任何意義。當初，他們孤立了她。如今，她遺忘了他們。就此陌路，對彼此都好。

“那我也不去了。”許筠諾仿佛在宣示她對喬雨微的忠誠。

飯後幾個人看了場電影，《新天生一對》。從頭至尾小小彬一出現許筠諾就進入瘋癫狀态，銀幕若在她面前估計都能被她的口水淹沒。

散場時已十點一刻。夏晴朗護送許筠諾，宋明軒護送喬雨微。

除夕那天，如往常一樣，幾個人吃完年夜飯早早溜了出來。在白湖游樂場燃放了煙花，卻依然沒有等到煙火表演。

那一年春晚，費翔再次點燃冬天裏的那把火，蔡明卧底賊窩撒下天網誘捕電話詐騙犯，王菲陳奕迅深情演繹被世人一次次信仰又一次次踐踏的愛情……

幾個人坐在世紀廣場的石階上，啃着炸雞，喝着可樂，望着百貨大樓上那張巨幅顯示屏，有如觀看露天電影。

深冬的青城寒意甚濃，卻沒有人想要提早離開。

那一年，他們十九歲。那一年，他們可以十二點之後回家……

☆、相遇

開學後不久，A大正門對面的街巷新開了一家咖啡廳。開業那天按消費額度有禮品贈送，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漂亮公仔。

于清雅将消息放給了許筠諾，果然，半小時不到，許筠諾如風一般從C大飛了過來。

一刻鐘後，三個人坐在了蘑菇屋二樓靠窗的位置。

“我沒記錯的話，你不喜歡喝咖啡吧？”喬雨微疑惑地看着許筠諾。

“咖啡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只海豚。你看，多可愛。”許筠諾雙手舉起手裏的公仔晃了晃。

喬雨微語塞。

不過她們兩姐妹終于有不同的愛好了。于清雅喜歡咖啡。準确來說，她喜歡咖啡上精致的拉花圖案。牛奶的乳白與咖啡的金黃錯落交織，形成強烈對比的美感。

許筠諾不解，“反正最後都要喝下肚子的，要那麽好看什麽用？”

“你為什麽要穿衣服？反正晚上都要脫光光的。”于清雅揚眉。

喬雨微一口柚子茶噴出來，于清雅卻一副“我說錯了嗎”的無辜表情。

“你個低俗的女人。”許筠諾咒罵。

“估計用不了多久，這兒就會成為咱們A大小情侶約會的主場。趁它還沒淪陷，我們好好享受這最後的安寧。”于清雅嘬了一口拿鐵，迎着初春的陽光，惬意得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醇香。

似乎永遠活蹦亂跳的于清雅，也有安靜的時候。喬雨微看着她臉上明媚的光線，想着這一刻時光能慢一些多好。

新學期增設了選修課，課表滿了一些。在階梯教室上課時，于清雅總是散下頭發插上無線耳機躲在大個子後面看韓劇。

“你是怎麽混進A大的？”喬雨微問道。

“擴招呀。嘿嘿。”

再怎麽溫文爾雅的校園，都逃不過放學時的兵荒馬亂，A大也不例外。各棟教學樓的莘莘學子螞蟻一樣湧出來，在圖書館一側的路口彙聚。

宋明軒被人群裹挾着向前，不禁皺了皺眉。

“你看，那是不是你發小？”章魚丸擡起手臂指了指十點鐘方向。

果然是喬雨微。宋明軒舍棄了一直默默維持的紳士風度，撥開人群見縫插針往前擠。

“哎，能不能優雅一點。你等等我！”章魚丸趕緊跟上。

“嘿！”

喬雨微回頭，對上宋明軒明媚的笑眼，表情舒展開來。“這麽巧。”

“是啊，真巧。”章魚丸湊上來插話。

“哈哈，看來我今天可以對着帥哥吃飯了，秀色可餐呀。”于清雅笑道。

一行人一起向第二食堂走去。

一位壯漢打完飯之後轉身時幅度過大，後面那位美女躲閃不及，被瞬間撞翻，就在她向後倒去幾近墜落的前一秒，宋明軒竄了一步上前扶住了她。四目相對時，女孩臉上的驚恐還未散去。

“哇塞，這位英雄好身手。”章魚丸沖宋明軒抱拳，轉頭看向美女，“姑娘你今天真是太幸……”突然他愣了半秒，轉而一臉驚喜的笑容，“哎喲，這不是我們環工系花嗎？這麽巧，你也來吃飯呀？”

是葉筱穎。那個能歌善舞才貌雙全在各大型活動上光芒璀璨整個C大無人不知的閃亮星星。

“是啊，今天人真多。”葉筱穎定了定神，星眸微轉，凝視着宋明軒，笑容真誠，“謝謝。”

“不客氣。”

“這兒人太多了，我們去別的窗口吧。”于清雅拽着喬雨微去向對面的石鍋拌飯。

宋明軒對葉筱穎略點頭，跟了過去。

“系花就是系花，果然不同凡響，說話都這麽悅耳。要是剛剛我能快一步英雄救美多好。”章魚丸還沉浸在豔遇之中。

宋明軒白他一眼。

又到了周末。現在喬雨微基本已經不用向許筠諾發邀請函了，顯然于清雅對這項工作的熱情已經遠遠蓋過了她。

許筠諾每次來找她們時都會在後門超市買些水果和零食。這一天結賬時她才發現錢包落宿舍了，頓時傻眼。

“可以刷卡。”收銀員提醒。

“卡……卡也忘帶了。”許筠諾不好意思道。

“手機帶了吧，支付寶也可以。”

“那個……我沒用過。”許筠諾感覺臉在發燒。

“姑娘，你是90後吧？”收銀員鄙夷地看着她。

“那個，我……我不買了。這些我給您放回去，不好意思。”許筠諾胡亂将東西裝回貨框，此刻若有地縫她一定鑽進去。

“我幫她付。”玉石般溫潤的聲音從身後飄來，如同古裝劇裏女主即将被斬首時男主拿着聖旨趕來宣布“刀下留人”的場景。

“我幫她付。”看收銀員一副沒聽懂的樣子，男生又重複了一遍，同時遞過去一張紅色毛爺爺，“要一個大號購物袋，謝謝。”

接過購物袋，男生開始把貨框裏的東西取出來往裏裝。收銀員遞給他找零。

許筠諾怔怔地看着他，忘了上去幫忙。

裝好之後男生微笑看着收銀員，“我也不用支付寶。我是90後。”然後拽了一下許筠諾，轉身走了出去。

許筠諾這才回過神，屁颠兒屁颠兒地跟上。“那個，剛剛謝謝你了。你電話多少？錢我下次還你。”

男生微笑，“不客氣。這水果還挺沉的。你住幾號樓？我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許筠諾連忙擺手，接過男生手裏的東西。“我不是這個學校的，我來看我同學。”

“噢。你是C大的吧？”

“嗯嗯。”許筠諾連連點頭。突然想起什麽，再次問道，“你留個電話給我，我好聯系你。”

“一點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那怎麽行呢，我跟你……”許筠諾突然閉了嘴。

男生笑了笑，“你想說‘我跟你又不熟’，對嗎？”

許筠諾的臉倏地紅了幾分，默默低下頭。

“那你就當我們很熟吧。”男生倒是落落大方。

許筠諾不好再推辭，計算得太清楚倒顯得她俗氣又矯情。

說話間到了分叉口，男生揮揮手，“再見。”

“再見。”許筠諾看着那道颀長的背影，再次在心裏道了聲“謝謝”。

于清雅一看見許筠諾就沖上去又摟又抱。看見吃的更是兩眼冒光。偏不巧明霞那天也在宿舍，雖然她戴着耳機什麽也不說，但氣氛總感覺怪怪的。

于清雅瞟了她一眼，對喬雨微說，“我們出去玩兒吧。”

“好。”

“等我換身衣服。”

許筠諾撩起她的睡衣裙擺，“這身兒挺好看的呀，時尚又性感，別換了。”

“你喜歡呀？那讓給你穿好了，不用謝。”

趣味相投的人湊到一塊兒是可怕的，她們可以躺在草地看天空看到天荒地老，可以坐在湖邊吹着風吹到天荒地老，可以沿着馬路找盡頭找到天荒地老……

心情好，看什麽都是風景。

晚上叫了宋明軒和夏晴朗出來吃火鍋，捎帶上了章魚丸。

“一會兒不用打電話找人送你回家了。”于清雅捂着許筠諾的耳朵小聲說。

許筠諾夾了一片生紅薯塞她嘴裏，“吃你的苕。”

“你倆夠了，當着我的面還說悄悄話。”喬雨微明顯吃醋的語氣。

“來，愛妃，你也嘗一個。”許筠諾又夾了一片紅薯到喬雨微碗裏。

幾個男生開始聊即将拉開戰幕的NBA季後賽。果然，籃球是雄性動物永遠的熱題，一旦展開，從不冷卻。直到于清雅提議玩報數游戲。

游戲規則：任意一人開始從1計數，遇到3的倍數或者含有3的數字以敲桌子的方式跳過，否則算輸。

懲罰方式：吃自己最讨厭的菜。

許筠諾于清雅和夏晴朗不吃香菜，宋明軒不吃茼蒿，喬雨微不吃蟹棒。大家齊齊看向章魚丸，“你不吃什麽？”

章魚丸頭低成負四十五度，轉動眼珠用餘光環顧一周，欲言又止。

“到底是什麽呀？”于清雅追問。

“海帶。”宋明軒強忍着笑替他答道。

“什麽？！你竟然不吃海帶？！”許筠諾驚呼。

“就是。海帶富含礦物元素，不僅營養豐富，還有藥用價值，可預防和治療多種疾病。你怎麽可以說不吃就不吃呢？”于清雅附和。

許筠諾轉頭一臉茫然地看着她，“有這麽神奇嗎？”

“當……當然！”于清雅說完趕緊低下頭啃紅薯，氣勢全無。

“我就知道你們是這反應，唉。”章魚丸一聲嘆息。

“今天必須治治你這毛病。”許筠諾摩拳擦掌。

“好了。每一個人都有自己不愛吃的東西，每一種食物也都有它的價值。海帶是營養豐富，可是香菜茼蒿蟹棒也一樣營養豐富。我們為什麽能接受有人不吃香菜，卻不能接受有人不吃海帶呢？這是偏見。”喬雨微看她倆雙雙征讨章魚丸，忍不住替他說了句公道話。

“說得好！”章魚丸豎拇指。

許筠諾和于清雅又開始耳語。

“你看，雨微都開始幫外人說話了。”

“嗯呢。我們不要再跟她玩了。”

“吭——”喬雨微咳嗽一聲。

兩人立刻噤了聲。

“我們不要糾結在這個問題上了。游戲至上。規矩在那兒，待會兒輸了的，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夏晴朗總結。

可能上帝也同意不吃海帶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天知道那天章魚丸輸了多少局，連九九乘法表都背不全的許筠諾都比他好出一大截。

于清雅看着他嚼蠟般痛苦的表情泛了同情心，給他倒了一杯橙汁。

“如果這個游戲早些被發明和普及，可能就沒有挑食的孩子了。”夏晴朗笑道。

“飲食習慣是從小養成的。你确定十歲以下的孩子可以玩兒明白這個游戲？”宋明軒問道。

“這個……”夏晴朗吐舌。

飯後夏晴朗護送許筠諾。

宋明軒有意送喬雨微，看到旁邊的于清雅，又打消了念頭。四個人道了“再見”雙雙回去宿舍。

路過學校超市時于清雅要吃冰淇淩，進去買了一桶。每次吃完辣的她都要補些冰的，喬雨微很是同情她的胃。

當天深夜，沉睡中的喬雨微被叫醒，一睜眼吓了一跳，頭頂一道黑影。

是于清雅。

“雨微，我好像發燒了，好難受。”她聲音嘶啞而幹澀，有氣無力。

喬雨微倏地坐起。拿手貼上她的額頭，好燙。“你先躺下，我有退燒藥。”喬雨微扶她躺下，掖好被子，“別動，別再着涼了。”然後爬下床，找到手電筒，倒了杯熱水。又去水房打了盆涼水，浸透毛巾，擰幹，爬上床給于清雅敷上。

喬雨微盡可能輕手輕腳壓制着聲響，然而這一系列的動作還是吵醒了另外兩個室友。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明霞本就冰冷的聲音摻雜了怒氣，更加凜冽刺骨。

“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可是清雅發燒了，你就體諒一下吧。”喬雨微淡淡道。

這時孟璐坐起來，“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不用，我一個人就夠了。你們不要嫌吵我就很感激了。”

“怎麽會，都是室友。”

喬雨微相信那一刻孟璐是真誠的，她也相信那一刻明霞在為自己剛剛說的話歉疚，可是人與人的相處就是這麽微妙，這麽難以把控，這麽容易劃上界限。我們四個人的關系，大學四年也就這樣了吧，喬雨微想。她看了眼時間，淩晨兩點。

熱水涼了，喬雨微端上去給于清雅吃藥。

之後每隔一刻鐘，喬雨微重新浸泡一次毛巾給于清雅敷上，不斷試探她的體溫。

“你去睡吧，我吃了藥，睡醒了就好了。”于清雅迷迷糊糊對她說。

“沒事，我一會兒就睡。”

在藥物的催眠下，于清雅漸漸睡去。

一個時辰過後，燒似乎退了些，喬雨微最後浸泡了一次毛巾，回去睡覺了。

清晨，手機振動了好久喬雨微才醒來。她立刻爬到于清雅床上以額貼額感知她的體溫。“不燒了。”

于清雅突然睜眼，“你非禮我。”

喬雨微一戳她的額頭，“你個小沒良心的。”說完爬下床洗漱去了。

于清雅翹頭看着她的背影，一陣感動。

對于最親近的人，我們始終無法說“謝謝”。似乎那兩個字一出口，就在兩個人之間劃清了界限。

邁出宿舍樓，宋明軒和以前一樣倚在不遠處的梧桐下等她。她強打起精神，快步走過去……

操場上還是固定的那些人，喬雨微差不多都能記住那些臉了。熱愛睡覺的人，永遠比熱愛運動的人多，尤其這個時辰。

喬雨微挑了一個體型偏瘦的男生當“領跑”，跟在他後面上了跑道。

後半夜睡的太晚，久經沙場的喬雨微第三圈就有點力不從心了。

突然感覺一只腿被絆了一下，然後飄飄然倒了下去，才注意到左邊鞋帶散了。

宋明軒遠遠看見喬雨微跌倒，剛要跑過去，發現後面有人上去扶她。

“同學，沒事吧？”

“沒事。”喬雨微擡頭，瞬間怔住，“社長？”

“你，認識我？”

“我是書法社的，報名時見過你，還有第一次社團活動，不過我就去過那一次。”喬雨微有些慚愧。

“原來如此。”社長扶她起來，“你還是叫我希文吧。”

“好。”

“你經常來跑步嗎？”

“嗯。早晚都來。”

“像你這樣堅持鍛煉的女孩子可不多了。”

“我是帶着目的鍛煉的。”喬雨微再次感到慚愧。

“減肥？”

“嗯。”

“很多人都想減肥，但他們當中只有少部分人有毅力堅持運動，所以你還是很厲害。”

喬雨微笑了。她很少被這麽認真地贊揚。

“不打擾你了。你繼續。”

“好。”

喬雨微揉了揉膝蓋。眨眼功夫希文已跑出去小半圈。

這時宋明軒走過來。“你沒事吧？”

“沒事。”

“我看你精神不太好，怎麽了？”

喬雨微把昨晚的事交代了一遍。

“那你不早說，你是不是傻？”宋明軒不經意提高了音量。

喬雨微湊近一步在他臉上左看右看，“不是吧，你生氣了？”

宋明軒退後一步，“沒有。今天就到這兒吧。去吃飯。”說完看了一眼希文的方向，轉身朝鐵門走去。

☆、籃球賽

五月下旬A大八個理工類院系之間要進行籃球比賽。

夏晴朗和宋明軒分別代表材料和環工學院參戰。自從賽事宣傳海報占領了學校各大櫥窗，各球隊開始了緊鑼密鼓的訓練。

各球員都習慣搶占固定的位置，久而久之默認形成了各自的訓練基地。材料和環工的籃筐剛好相對，所以經常一起打熱身賽。

此刻最興奮的不是球員，而是和于清雅一樣的花癡少女，“終于可以明目張膽地看帥哥了，想想都好激動。我要通知筠諾。”

“她最近因為逃課太多被導員訓了，你少招惹她。”喬雨微慢條斯理地折疊着衣物。

“啊？那怎麽辦？不行，我還是得告訴她，然後再教育教育她少逃些課。”

喬雨微看了她一眼，無奈地搖搖頭。

也許于清雅的“教育”确實起了作用，雖然許筠諾聽到“籃球賽”幾個字後異常興奮，卻連續三天沒有來A大，直到周五下午。

四月的夕陽将整個校園渲染成暖色調。于清雅和喬雨微悠閑地坐在場邊的觀衆席，觀賞着場上意氣風發揮汗如雨的少年。

宋明軒和夏晴朗都是将近一米八的個子，但在“高手如林”的籃球隊，也只能充當後衛。

許筠諾拎着一大袋冰水和雪糕趕到時，夏晴朗剛跳投了一個三分。

“筠諾，你終于來了！”于清雅撲了過去，接過她手裏的東西沖場上吆喝，“哎！過來休息會兒！”

這一聲感人肺腑的呼喚，霎時大半個籃球場的人都看了過來。

于清雅頓時羞紅了臉，“那個，不好意思，我叫我們的隊員呢。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無辜被擾的群衆轉過頭去。宋明軒夏晴朗一行人走了過來。

“我說你就不能加個稱呼嗎？”許筠諾白眼。

“嘿嘿，失策，失策。”

球員依次取了水，都客氣地道謝。

許筠諾無法一一回應“不用謝”，只一笑而過。

“你怎麽今天才來？我們都訓練好幾天了。”夏晴朗擰開蓋子喝了一大口。

“帥哥，我也是有學業的人，要以學習為重。”許筠諾鄭重其事的回道。

“說得好。期待你學業有成的那天。”夏晴朗笑道。

球員匆匆喝了水回到了戰場。

剩了好多雪糕。于清雅連啃了三根把手伸向第四根時，被喬雨微拍了一巴掌，趕緊縮回了手。

“很痛耶。”她把手放到唇邊吹氣。

“知道痛就好。忘了上次發燒的事了？不長記性。”

“跟你說了上次發燒不是因為冰淇淩，是因為在湖邊吹了太多風，你怎麽就不信呢？”

“那冰淇淩也是導致你發燒的最後一根稻草。”

“放心，今天沒有湖，也沒有風，沒事的。”說着手再次伸向雪糕，又被拍了一巴掌。

“喬雨微你到底想怎麽樣？”于清雅怒了，瞪着兩只大圓眼看着喬雨微。卻因為長得太萌，絲毫沒有威懾力，氣嘟嘟的倒很可愛。

喬雨微不理她，繼續看球。

于清雅沒轍，只好向許筠諾撒嬌，“親愛的，你來評評理。”

許筠諾最了解于清雅對食物的欲望，她抱着喬雨微的胳膊晃了晃，“讓她去吧，應該沒事的。”

見她倆統一了戰線，喬雨微只得妥協，“今天她要是病了我可不管。”

“嘿嘿，放心，我不病，所以你不用管。”于清雅終于拿到了那只她觊觎已久的小布丁。

許筠諾無意瞥了一眼旁邊的訓練場，捕獲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定睛細看，是那個在超市替她買單的男孩。

“哎，你看什麽呢？”于清雅見她看得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許筠諾回過神。“沒什麽，那是哪個球隊？”她指了指男孩的方向。

“那個呀，機電的吧。對，機電的。”

說話間男孩退到了場邊休息。許筠諾趕緊取了瓶水跑了過去，把于清雅那句“你要幹嘛”丢在了身後。

男孩看見許筠諾時有些吃驚。

許筠諾遞上水，“真巧，又見面了。”

“謝謝。”男孩笑着接過水，“你來看朋友打球嗎？”

“嗯。也陪朋友一起看球。”

有點繞，男孩似乎沒聽懂。

許筠諾指了指喬雨微的方向，“那兩個是我朋友。”又指了指夏晴朗的方向，“那裏面也有我的朋友。”

“看來你在A大人脈甚廣呀。”男孩笑道。

“還行。”許筠諾腼腆地笑笑。“對了，我叫許筠諾，竹字部的‘筠’，‘諾言’的‘諾’。你呢？”

“林轍。‘南轅北轍’的‘轍’。”

“林轍”，許筠諾在心裏默念了一遍。“你們每天都來練球嗎？”

“差不多是。不過我在學生會事比較多，偶爾會缺席。”

“你這麽早就進學生會啦，不是下學期才納新麽？”

“我大二了。”林轍笑道。“這個比賽雖說不分年級，但還是大一的居多。原本我沒有參加，但有個隊員訓練第一天就負傷了，是經常跟我一起打球的學弟。受他之托，我就來替補了。”

“原來如此。”許筠諾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林轍！”這時，有隊員叫他。

林轍欠意的笑笑，“不好意思，我該上場了。”

“嗯，你去吧，加油。”

“謝謝。”

許筠諾望着林轍的背影發呆，自然不會注意到另一個方向，夏晴朗正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同樣也沒有人會注意到，在籃球場北角的垂柳下，那個軍訓時暈倒的女孩，正出神地望着發呆的夏晴朗。

“他是誰？”許筠諾剛歸隊，于清雅迫不及待地問。

“上次在超市幫我買單的帥哥。”

“就是他呀。看來你們有緣呀，這也能遇上。”

“又瞎說。”于清雅原本是一句無心的話，許筠諾聽了卻有幾分心動，她雖極力掩飾着，但還是能從臉上看出些端倪。

喬雨微不經意皺了皺眉。

自此每次買水，許筠諾都不會落下林轍的那份。

于清雅雖喜歡帥哥，但她更喜歡睡覺，所以早上的訓練只有晨練完畢的喬雨微獨自坐在觀衆席。

那天早上，兩支球隊訓練完畢去吃飯，在食堂門前迎面遇見從裏面出來的葉筱穎及其同學餘婷。葉筱穎迅速鎖定了宋明軒，兩人似有若無的對視一眼，算是打招呼。

喬雨微與她擦肩而過後，又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不論男女，都愛看美女。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葉筱穎也會回頭。兩人眼神碰撞之後，葉筱穎迅疾轉了回去。

喬雨微确定她不是要看她，那她是在看誰呢？

“又遇見系花了。真是有緣。”章魚丸笑道。

“她有沒有男朋友啊？”

“這麽漂亮應該有了。”

……

環工球員七嘴八舌地議論着。而另一邊，葉筱穎和餘婷也同樣在議論他們。

“剛剛那不是我們院籃球隊嗎？拿籃球那個是宋明軒吧？”

“你怎麽知道？”

“去年運動會給我們院拿了1500米冠軍，書記親自頒的獎，你不會沒見過吧？”

難怪上一次覺得眼熟，葉筱穎想。

當天下午，葉筱穎出現在了籃球場。

瞬間，場上的少年注射了興奮劑一般狂熱，投籃縷縷命中，防守密不透風，籃板全民哄搶。

喬雨微想起《動物世界》裏雄性動物求偶的場面。讓她欣慰的是，宋明軒并不在這些動物之中。很顯然葉筱穎對他們并無興趣，從進入觀衆席開始她似乎就在尋找着什麽，她要看的到底是誰？

盛夏一步步逼近。唐姐寄來了清涼的夏裝。都是寬松的樣式，這樣才能掩蓋肉肉。只是唐姐不知道，這個尺碼的衣服對喬雨微來說已經太寬松了。上次見面是冬天，她穿的多，唐姐光看出她瘦了，卻不知道瘦了多少。

上周于清雅給她買了體重秤，站上去後發現距離上次體檢她又瘦了十斤。她決定告訴唐姐要換換尺碼了。

籃球賽在萬衆期待中拉開了帷幕。

四分之一決賽勝出的四支球隊：理學院，材料學院，環境工程學院，機電工程學院。

半決賽時機電對陣材料，環工對陣理學院。

因為許筠諾，夏晴朗記住了林轍。球場上相遇，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