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二節課

更甚了幾分。

夏晴朗是後衛,林轍是中鋒,兩人肢體接觸的機會并不多。盡管如此,夏晴朗還是幾次在搶斷球之後林轍退防時有意無意撞了他。

好在林轍并不計較,否則球賽将演變成群架。

最終材料和理學院輸掉了半決賽,之後前者在季軍賽中勝出,機電險勝環工奪冠。

散場時,許筠諾給林轍送上了最後一瓶水。

夏晴朗透過人群看着談笑風生的那兩個人,內心一種混雜的情緒翻湧着。

比賽結束當晚,材料和環工兩支球隊在七色光擺慶功宴。

正值端午,餐廳賓客如雲。

章魚丸預定了二樓的桌位,服務員領他們入席。

準備落座的間隙,許筠諾突然滿臉興奮沖一點鐘方向揮了揮。夏晴朗順着她的目光轉頭,看見正揮手回應的林轍,皺了皺眉。

“咦,那不是你們的克星嗎?這麽巧,他們也在這兒。”于清雅叫道。

“冤家路窄。”夏晴朗脫口而出,拽出靠椅率先坐下。

服務員拿過菜單,章魚丸接了過去,邊翻邊叨叨,“我跟你們說,我現在不讨厭海帶了,我今天必須點一個有海帶的菜。”

“我去,那游戲真可以治挑食病。”夏晴朗道。

“誰說的,我還是不吃香菜。”許筠諾反駁。

“那就來一個涼拌海帶絲。”于清雅向章魚丸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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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雖然我不讨厭,但還不是很喜歡,所以……”章魚丸心虛道。突然他看向服務員,“帥哥,有沒有那種有海帶但不全是海帶的菜?”

“有。我推薦胡辣湯,這個裏面有許多別的配菜,而且葷素搭配,顧客反響不錯。”

“好嘞,就這個了。”說完他把菜單傳給了宋明軒。

“就不看菜單了,都來這麽多次了,大家一人報一個,沒有的再換。”宋明軒合上菜單道。

七色光就是這點好,不管菜單上有沒有,只要顧客說出食材(只要不是婆婆丁這種“珍稀”的),他們就能給做出來。

飲樂正酣,林轍端着酒杯走了過來。所有人停下動作看着他,許筠諾更是目不轉睛。

林轍舉杯,“很榮幸能跟各位一起打籃球,也很開心能在這兒相遇。在坐大都是學弟學妹,我敬你們一杯,祝你們越來越好。”

夏晴朗緩緩站起來,“既然你這麽說,用杯子就太小家子氣了,體現不出我們深厚的革命友誼。”說着他利落地起了兩瓶啤酒,遞給林轍一瓶。

林轍猶豫了半秒,接過啤酒。

“來,幹。”兩酒瓶碰撞之後,不等林轍開口,夏晴朗仰脖開始灌酒。

林轍有點不明所以,他能感覺到夏晴朗有情緒,但他不明白這情緒從何而來。難道因為輸了比賽?卻又不像。如果他是那麽輸不起的人,此刻就不會和環工同坐一席。那究竟是為什麽呢?

林轍疑惑的間隙夏晴朗已一飲而盡。他将酒瓶倒過來,幾分挑釁地看着林轍。

“好!”看熱鬧的觀衆煽風點火地鼓掌。

林轍微笑,仰頭開始認真地喝酒。有零星的酒液從嘴角溢出。

見他已快喝完,許筠諾趕緊抽了兩張紙巾遞過去。

“謝謝。”林轍笑容優雅。

夏晴朗的目光黯淡了幾分。

“那不打擾你們盡興了,有機會再一起打球。”說完林轍看向許筠諾,點了點頭,轉身回了自己球隊的桌位。

接下來的飯局夏晴朗雖依然玩笑自如,喬雨微卻隐隐不安。

從七色光出來,許筠諾鄙夷地看着夏晴朗,“不就是輸了球嘛,你至于這麽針對人家林轍嗎?小肚雞腸。”

“你管我!”說完夏晴朗大踏步向前走。

許筠諾一臉懵地呆在原地。

于清雅湊過來,“怎麽了怎麽了?”

“發什麽神經?吃錯藥了吧。”許筠諾望着前面那道傲慢的背影,咒罵道。

“他走那麽快幹嘛?”宋明軒皺眉。

喬雨微在心裏嘆了口氣,她想,如果你能再坦白一點,她就不至于那麽傻乎乎了。

“你們吵架啦?”于清雅追問。

“或許吧。”

“別擔心,讓他走,一會兒我送你。”于清雅拍拍胸脯。

“我就知道你最愛我了。”許筠諾摟過于清雅親了一口。

“咦,又被非禮了,要嫁不出去了。”

“哈哈哈……”許筠諾沒心沒肺地笑着,腦子裏卻滿是夏晴朗剛剛那張欠扁的臉。

行至T字路口時,于清雅突然一拍許筠諾,“哎,你看那是不是夏晴朗?”

許筠諾擡頭,果然是他。明明是綠燈,他卻站着沒動。

“他是在等你吧?”

許筠諾心裏一暖,表情瞬間舒展。見夏晴朗轉身,又立馬變回僵屍臉。

許筠諾和于清雅喬雨微等人道別,沒理夏晴朗,徑自往前走。

“快跟上吧。你倆都太倔了。有些話不說,別人是不會懂的。”喬雨微走到夏晴朗身邊,看着許筠諾的背影說道。

這場比賽過後,林轍宋明軒夏晴朗等人一時成為校園風雲人物。就像葉筱穎所到之處都有人背後議論一樣,他們也成為路人津津樂道的談資。

不喜追名逐譽的宋明軒,似乎并不比排斥這種被關注被膜拜的感覺。人終究還是虛榮的。

又至一年畢業離別的七月。喬雨微聽着窗外行李箱摩擦地面的聲音,想起入學報道的那天。

C大每年送走畢業生後都會安排學生遷移宿舍樓。校方的解釋是,“讓學生全方位地體驗校園”。

“扯淡,明明就是要把風水最好的那幾個樓留給新來的小學妹。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許筠諾義憤填膺地說。

“喲呵,挺能整詞兒,文化人兒呀。隔兩條大馬路都能感受到你這熊熊燃燒經久不滅的怨婦氣質。”夏晴朗取笑道。

“謝謝誇獎,”許筠諾抱拳,“諸位英雄,屆時請一定來參加在下的喬遷之喜。”

“簡單點,求助的方式簡單點。讓我們當搬運工就直說,多一點真誠,少一些套路。”宋明軒一秒揭穿她的意圖。

“被你發現了。”許筠諾故作害羞狀。

搬家那天。

許筠諾的東西真不是一般的多,她一個人的行李可以塞滿一個貨車盒子。

“筠諾,你這一年都幹了什麽?”喬雨微看着那散落一地大大小小的包裹,目瞪口呆。

“坐火車了呀,逛,吃,逛,吃。”許筠諾俏皮道。

夏晴朗抱着裝滿各種書籍筆記本的紙箱和宋明軒錯身時,碰到床架,一小摞本子掉落下來。宋明軒附身去撿,發現一張已泛黃的賀卡,圖畫是一條被白雪覆蓋的鐵軌,軌道盡頭,幾縷明亮的陽光,那光線好像在哪兒見過。

“這是高中時別人送的吧,還留着呢。”宋明軒說着打開了那張賀卡,目光定格在那個用金色畫筆勾勒的簡易太陽上——一個圓圈,周圍延伸了幾道觸須;特別之處在于圓圈被裝上了笑臉,嘴角還點綴了梨窩。下面有幾行清秀的祝福語,落款,喬雨微,2010.1.1.

宋明軒轉頭看向正和許筠諾捆綁一堆鞋盒子的喬雨微,一陣晃神。

那一年暑假宋明軒家的面店重新裝修。喬雨微會在唐姐到新貨的日子去幫她招呼顧客,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和另外三個人混在一起。

宋明軒和夏晴朗迷上一款多人對戰的網絡游戲,時而去網吧厮殺,這時許筠諾和喬雨微總是在一旁守着同一臺電腦看偶像劇。

隔三差五幾個人會起很早去爬玉潭山,将每一條上山的路輪流走一遍。

開學前四個人一起去青城看望宋明軒的奶奶。老人很高興。那兩天他們堅決不讓老人動手,幾個人一起去菜園摘菜,一起分工做飯,一起打掃院子。

只要心甘情願,做什麽都會覺得開心。

☆、競選

新學期伊始,各教學樓走廊上巍然屹立着各大院系及校學生會納新板報。

章魚丸從進A大軍訓第一天了解了化學工程系男女比例之後,就立志要進學生會,這樣就有機會将獵豔的賊眼光明正大地延伸到左鄰右舍和每年一更新的小學妹身上。

“如此心術不正動機不純,我目測你和學生會無緣并在A大孤獨四年。”這是宋明軒對他的詛咒。

“果然‘最毒婦人心’。”章魚丸嘆息。

填申請表時,出于一種惡作劇的心理,章魚丸給宋明軒也報了名,競選前一天才告訴他,宋明軒驚詫之餘甩給他兩個字,“不去。”

幾番游說無效後章魚丸使出了妖術——撒嬌。“小軒軒,你就當是陪我去嘛,人家一個人去好怕怕喲……”

“閉嘴!”宋明軒一陣嘔吐。

“那你答應人家了嗎?”章魚丸捋着根本就沒有的鬓角,忽閃忽閃兩只老鼠眼。

宋明軒屈服。

競選那天整個教室擠滿了人,主席坐第一排中央,其他學生會成員按級別資歷依次排開,後面是烏泱泱的競選者。

最先競選的是文藝部。

主持人一番俗套而漫長的開場白後,終于切入主題,“下面有請第一位競選同學上臺演講,葉筱穎。”

“葉筱穎”,這個名字一被報出,臺下立刻一片嘩然。

她是上一屆環工院主持人大賽的冠軍,并在各院級、校級的文藝晚會上均有出色表演,兩次一等獎學金得主,除去這所有耀眼的光環,她還有一樣讓人不得忽視的資本——天生麗質的外形。一個集智慧、才華與美貌于一身的寵兒。所有認識她的女孩,都會怨恨上帝的不公。

“大家好,我是生物工程系1102班的葉筱穎。很榮幸能有這次機會競選加入學生會……”

“系花兒耶,又遇見了,真有緣。”章魚丸一邊兩眼冒光地看着臺上,一邊拿胳膊戳了戳宋明軒。

宋明軒白他一眼,“這兒這麽多人都跟她有緣,你競争太大了。”

聽完葉筱穎行雲流水的演講,評委席一片和諧,每一個人臉上都是春光明媚的笑容。簡單提了幾個問題,就讓她下去了。

說是公開公正,透明民主,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這是一場“看臉”的比賽,不是看誰的臉漂亮,而是看誰在過去一年“出鏡率”高,在學生會這些人面前混得臉兒熟。

“她都被內定了吧,還來湊什麽熱鬧。”後面一女生酸溜溜地嘀咕。

宋明軒臉上劃過似有若無的冷笑。

如果說話這人是個男的,章魚丸一定轉頭跟他理論一番,女的就算了。

輪到宋明軒時,章魚丸推了他好幾下他才慢吞吞站起來。

他臨時百度了一段演講稿,在大庭廣衆下勉強背了下來。評委席一片陰雲密布。

“你有什麽特長?”提問的是網絡部部長王琦。

“沒什麽特長,就喜歡打籃球。”

“計算機方面呢?”

“打字快算嗎?”

底下哄笑一片。

“你為什麽想來網絡部?”不耐煩的語氣。

“說實話,不是……”

宋明軒沒說完,臺下有人搶話。

“學長,他會做視頻。你還記得去年元旦晚會壓軸節目表演時播放的那段視頻嗎?他做的。”說話的是章魚丸。

王琦回頭看了一眼章魚丸,又轉向宋明軒,“你還有那段視頻的原格式文件嗎?”

“有。”

王琦拿筆快速在紙上劃了一串文字,撕下遞給宋明軒。“這是我郵箱,文件發我。”

宋明軒愣了幾秒,接過紙條。

他剛回到位子,章魚丸湊過來嬉皮笑臉道,“看來你有戲了。這個人都主動給你留聯系方式了。我跟你說,他可是咱們院大神級人物,院裏各大型活動視頻的前期拍攝和後期制作可都是他包攬的。”

“我以為你只對女人垂涎三尺,沒想到對男人也這麽春心蕩漾。”宋明軒看着他那副崇拜的表情揶揄道。

章魚丸的競選過程順風順水,評委看他都是一副看大熊貓的表情。原本他就長了一張彌勒佛樣的笑臉,加上立志進學生會,大小活動積極主動幫了這些人很多忙,評委席基本沒人不認識他,他如願以償地進了生活部。

兩天後複賽時,宋明軒章魚丸和葉筱穎坐在了同一排,三個人微笑示意,算是打招呼,之後便沒了交流。章魚丸很激動,若不是場合不對,他一定抓住這難得的機會和女神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葉筱穎似有若無地透過章魚丸看了一眼宋明軒,而宋明軒全程都是夢游狀态。

競選結束後三個人一起走出了教室,毫無征兆,章魚丸向女神發出了邀請,“那個,你還沒吃飯吧,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宋明軒當時很想質問“你不是吃過嗎”,忍了,美女面前還是要給他留些面子。

“好啊。其實我吃過晚飯了,不過現在又有點餓了。”葉筱穎笑道。

章魚丸喜出望外。三個人走向後門小吃街。

一路上章魚丸搜羅各種話題和葉筱穎讨論,從時事新聞,到電影電視。宋明軒不怎麽說話,靜靜地看着章魚丸表演。

剛出後門,迎面遇上喬雨微,她一手拎着一摞飯盒,一手拎着幾樣水果。

“你怎麽拎這麽多東西?”宋明軒皺眉看着她的負重。

“不多啦,有兩個室友也還沒吃飯,順便多帶了些。你呢?也沒吃飯嗎?”喬雨微笑道,目光掃到了旁邊的葉筱穎。

“嗯。我送你回去吧。”宋明軒說着去接她手裏的飯盒。

“不用不用,這點東西我可以的。”喬雨微急忙往後退了一步,“你們快去吃飯吧,不早了。”

猶豫了一下,宋明軒突然意識到丢下葉筱穎似乎也很失禮,回了句“那好吧”,繼續朝前走。

葉筱穎轉頭看了一眼喬雨微,喬雨微微笑,而她沒有回應。

喬雨微停在原地,望着那道美麗的倩影,幾秒後,轉身離開。

聽到敲門聲,于清雅以光速移到門前,“我最最親愛的小微微,你終于回來了,我的烤肉拌飯。”說着開門接過飯盒。

“你個懶豬,有一天你的四肢一定會蛻化不見的。”喬雨微将水果放上桌子。

“所以呀,趁它們還在,我現在要好好愛護它們,絕不讓它們累着。”于清雅總能找到借口替自己的“懶癌”辯白。“咦,怎麽有三份呀?”

喬雨微過去端走了一份,小聲道,“這個是明霞的。”

于清雅撇嘴,“你可真是活菩薩。”

明霞正戴着耳機寫作業,喬雨微把飯盒放到她旁邊。

她慢悠悠摘下耳機,撥開飯盒瞥了一眼,擡頭看着喬雨微,淡漠的表情,“對不起,我不吃圓蔥,謝謝。”然後戴上耳機。

喬雨微陷入了尴尬,她不知道該不該拿走飯盒。

于清雅沖了過來,扒開喬雨微,“你不吃可以挑出來呀,雨微好心好意給你買回來,你不能這麽沒禮貌吧。”

明霞慢條斯理地摘下耳機,“我不想挑,她那麽好心再幫我挑一下好了。再說我也沒讓她帶呀。”

“明霞!你別太過分!我早看你不順……”

喬雨微不願戰火燎原,趕緊過去捂了于清雅的嘴,“好了,她不吃我們吃,正好我也餓了,還怕一份不夠呢。”

于清雅還想說什麽,喬雨微沖她搖了搖頭。她狠狠白了幾眼背對着她們的明霞,才氣鼓鼓地回了座位。

兩個人各自開始默默地吃飯。

幾分鐘後喬雨微的手機振動,是于清雅的消息,“我跟你說,她就是塊捂不熱的石頭,你別再理她了。”喬雨微笑笑,回了一個“OK”的表情。

因為上次公費吵架的隔膜,加上明霞自帶的冰冷氣場,一年了,她們跟她之間幾乎零交流。喬雨微試圖改變這種關系,顯然,她失敗了。

☆、變質的友情

加入學生會後宋明軒章魚丸和葉筱穎經常共處一室。尤其每到各種大型活動時。各成員之間與其說是同學,不如說是同事。文案設計,流程規劃,會場布置,道具安排,影像制作等一系列工作,雖說各部門各司其職,卻也是相互合作的關系。時而宋明軒在制作開場視頻卡殼時,葉筱穎會給他提供一些創意及素材。章魚丸時不時會去向葉筱穎獻殷勤,雖然他在文藝方面完全沒有任何造詣可言,但定個餐買個水這些這些無需動腦子的活兒還是可以的。幾個人漸漸熟絡起來,工作結束後會一起去吃飯。走過校園時,回頭率蔚為壯觀,身後議論聲不斷。章魚丸站在兩位自帶光芒的校園之星旁邊,一副小人得志雞犬升天招搖過市的嘴臉。宋明軒突然發現這種成為焦點的感覺也不錯,自己似乎一下子變得重要。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存在感吧。

新一屆主持人大賽時,一名選手在模拟主持環節準備了一段婚禮主持表演。導演為博噱頭,讓宋明軒和葉筱穎扮演一對新人。娛樂而已,兩人也沒有太在意。

只是,宋明軒低估了觀衆的熱情。兩人剛一合體出現,臺下立刻一片混亂的尖叫,幾乎穿透天花板。葉筱穎嘴角不經意地上揚,顯然,她很滿意這效果。騷動持續了一分鐘,并沒有停歇的意思,主持人不得不上前做“安靜”的手勢壓制,場面漸漸安定下來。

然而,表演結束後,更瘋狂的一幕出現了。一名觀衆喊了句“親一個”,然後所有觀衆跟着一齊喊,聲勢之浩蕩,整個報告廳似乎都在震顫。場面頓時失控,主持人也無力安撫,他哀怨地看着宋明軒。

宋明軒很無奈,此刻如果他裝作沒聽見,尴尬的不僅僅是觀衆,可能還有葉筱穎。他看向兵荒馬亂的觀衆席,游移着目光,似乎在尋找着什麽,可是人太多了,他無法在任何一張臉上聚焦,又收回視線,看着葉筱穎,緩緩問了句,“你,介意嗎?”

葉筱穎輕輕搖了搖頭。

然後宋明軒捧着她的額頭,淺淺落下一個吻。

臺下一片歡呼。這似乎是每一個人期待的畫面,雖然與他們毫不相幹。卻也正因為與他們毫不相幹,他們才會無所顧忌地起哄。

喬雨微看着臺上那對天造地設的“新人”,視線越來越模糊……

之後,宋明軒和葉筱穎之間的關系變得微妙。彼此都小心翼翼回避着什麽,卻又裝得雲淡風輕。

年輕漂亮的男男女女之間,最容易滋生一種叫做“暧昧”的情愫。似近似遠,似幻似真。彼此又都不願意去碰觸,去确認。任由它朦胧着,缥缈着。很美好,也很無恥。因為混淆視聽,因為搖擺不定。

也許他們相互喜歡,卻都不确定對方的心意,怕被拒絕,不敢繼續往前。又也許,他們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對方。

某個黃昏,喬雨微剛從陽臺取回衣服,收到許筠諾的信息。“我在滴翠亭,你一個人過來,不要叫清雅。”

喬雨微心中雖疑惑,卻沒有多問,跟于清雅打了聲招呼匆匆出了門。

滴翠亭在操場東面的後山上。早上有勤學的孩子去那裏晨讀,這會兒倒靜了下來,只有許筠諾孤單單一個身影。她背對着喬雨微出現的方向。夕陽透過枝桠落在她柔和的發絲,跳動着金色光芒。

她聽見喬雨微輕微的腳步聲,在她身後立定,幾秒後,在她旁邊坐下。她沒有轉頭看她,遙望着前方,緩緩道,“雨微,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

喬雨微沒有說話。許久,她開口,“那就告訴他。如果你确定,你喜歡的人是他。”

許筠諾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問道,“雨微,你覺得晴朗喜歡我嗎?”

“為什麽這麽問?”喬雨微認真看着她。

“你還記得上次籃球比賽後聚餐時晴朗跟林轍拼酒嗎?我一直想不明白晴朗當時為什麽那麽針對林轍。直到有一天室友調侃我跟晴朗,原來她們一直以為他是我男朋友。”

“所以你假設他是你男朋友,或者他喜歡你,這樣他那天的過激反應就解釋得通了,對嗎?”

許筠諾點點頭。

“那你呢?你喜歡的人,是他嗎?”喬雨微知道答案,卻忍不住要去确認。潛意識裏,她希望是自己想錯了。

然而,事實并沒有如她希望的那樣,而是和她料想的一樣。

許筠諾搖了搖頭。

喬雨微在心裏輕嘆一聲。

“你會因為他喜歡你而改變心意嗎?”

許筠諾再次搖頭。

“這就對了。你不喜歡他,所以他喜歡你與否,對你來說,都是一樣的。”

許筠諾沉默。

第一次,她們如此深沉地對話。兩個人坐在冰涼的木質長椅上,看着天色一點點暗下來。

往回走時,喬雨微說送她。她知道她不會再有意去打擾夏晴朗。

許筠諾拒絕了,她說她想一個人走走。

處在友情裏的兩個人,中間隔着兩條平行線。兩條線之間的距離,是界定友情的最小距離。兩個人可以無限接近各自面前的那條線,卻不能越過。一旦有人越界,而另一個人只想維持在友情以內的距離,唯一的選擇,就是後退。

許筠諾,在後退。

下午放學後,喬雨微再次來到圖書館,徑直走到倒數第三排書架,那本她一直看的《狼圖騰》還是沒有還回來。

喬雨微很少借書回去讀,有于清雅在,回到宿舍多半是看不了書的。不過這也就給了別人橫刀奪愛的機會。

她悻悻地走出來,路過大廳時聽見身後的對話。

“這本《狼圖騰》有一頁我不小心弄破了,需要賠償嗎?”

“損壞嚴重嗎?我看看。”

喬雨微回頭,剛巧有一個同學正在窗口還這本書。她喜出望外,趕緊跑過去。

管理員看了看破損頁,“算了,這個就不用賠了。以後注意。”

“好,我一定注意。”

男生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熟悉,喬雨微側頭,“社長?”

希文也很驚訝,笑道,“是你?這麽巧。”

“是啊。我就是來找這本書的。結果全被借走了。”

“看來我是來給你送書的。”希文笑容溫暖。“你怎麽還叫我社長?”

“呵,習慣了。叫名字有點沒禮貌。”

“那就叫學長吧,好聽些。”

“嗯。”

兩個人辦理完了退借手續,一起走出了圖書館。

“你吃飯了嗎?”希文問道。

“還沒。”

“那一起吧。”

“好的。去哪個食堂?”

“食堂人太多,我帶你去個地方。”

兩個人向正門走去。原來,延蘑菇屋咖啡廳那條街巷走到盡頭,向右延伸了一條小巷,裏面有幾家門面精致的小吃店,且遠離馬路,環境清幽。

“真是別有洞天呀,我以前都不知道。”

“我也是別人介紹來的。這兒位置偏了些。”

兩個人進了一家骨湯面店。等餐的間隙聊起了那本書。

“書上那些鉛筆線是你畫的嗎?”

“我畫得很細,而且一段只畫了開頭和結尾幾個字,沒想到你注意到了。”喬雨微有些意外。

“那些都是經典句子,會反複頌讀,也就注意到了。”希文笑笑。“你怎麽會喜歡這本書?”

“因為它特別吧。這種題材的文字,我從來沒有涉獵過。或者,因為我缺少書裏的那些東西。越是沒有,越是癡迷。”

“你是說狼性?”

“狼性是一個範圍太廣的概念詞,它包含了勇猛,團結,智慧,堅忍,果決,責任感,很多很多。我也只能在書裏瞻仰瞻仰了。”

“所以你對書中的狼只有敬仰,沒有敵意,即使它們打家劫舍,對嗎?”

“準确來說,應該是敬畏吧。陳陣說得對,黃河制造了那麽多洪災,吞沒了那麽多房舍,但它依然被尊奉為母親河。沒有人否認它對農耕文明對人類繁衍的貢獻。人們一邊歌頌着它的功德,一邊恐懼着它的泛濫。就是這種心情,我對那些狼,就是懷着這種敬畏的心情。”

喬雨微說這些時,希文以欣賞的姿态看着她。

在綜藝霸屏韓劇風靡的時代,會用心去讀一本不以愛情為主線旨在散播精神食糧的小說的女孩,讓人眼前一亮。

喬雨微說,狼可以被消滅卻不可被馴服的個性讓她想到老漁夫聖地亞哥。狼的世界裏沒有屈服,所以沒有背叛。

希文知道她真正想說的是相較之下人類的懦弱與妥協。她也許想到了戰争時期的漢奸。

兩人只談論了狼的品質與智慧,并未對人類貪婪地掠奪,殘忍的屠殺,及最後自食惡果的因果報應作任何評說。因為沉重。也因為這些東西在人類世界從未停止過。

飯後,希文送喬雨微至宿舍樓下。分開時,希文突然問道,“那個,你看完之後能不能再借我看一下?”

“嗯?你沒看完嗎?”喬雨微疑惑。

希文撓撓頭,“那個,看是看完了,剛剛跟你讨論了一番,感覺還想看一遍。”

“明白。我有時看電視劇也看兩遍。那行,我看完拿給你。”

“好。你電話多少?我打給你,你存一下。”

……

☆、末日

轉眼,末日将至。雖然已無人相信關于世界末日的傳說,但數年來背負着毀滅與永恒的魔咒,2012年12月22日這一天,依然成為衆多蠢動已久的少男少女決心表白的日子。

那天晚上,第一次,許筠諾來到A大沒有打給喬雨微,而是撥通了林轍的電話。

兩人在噴泉池邊見面。

許久不見,林轍依然笑容優雅。

看着眼前這位她心心念念的男孩,許筠諾感知到自己加速的心跳。沒有寒暄,她直切主題,她怕過一會兒忘掉了要說的話,或者說不出來。

“那個,今天是傳說中的世界末日,雖然我知道不是真的,但是期待了這麽多年,也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就當是重生吧。這個送給你,祝願你以後順順利利,開開心心。”

許筠諾從身後拿出禮品盒,遞給林轍。

不等林轍打開禮盒,低頭背完臺詞的許筠諾轉身快步離開。她太緊張,緊張到無法與他正面相對。

這時,林轍叫住了她。

“筠諾。”

許筠諾回頭,卻不肯與他對視。她聽見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林轍靠近,與她不到五十公分的距離時,許筠諾本能地後退,林轍拽住了她,輕聲問道,“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許筠諾瞬間擡頭,瞳孔張到最大,呆懵地看着他。

“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林轍重複了一遍。

許筠諾感覺面部有烈火在灼燒,內心萬馬奔騰而過,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林轍準備玩笑化解尴尬時,她使勁點了點頭。

……

另一邊,宋明軒章魚丸葉筱穎等人正在學辦籌劃元旦晚會。

宋明軒正在給視頻裏的圖片幀配文,葉筱穎正在修改串講詞,而章魚丸以湊熱鬧的姿态在旁邊打着游戲,還不忘擾亂軍心。

“哎,今天可是世界末日耶,你們就沒有什麽特別的計劃?比如陪我去看場電影?”

見沒有人理他,他接着說,“也許今晚這星球将天崩地裂,車毀人亡,你們仔細想想,真的沒有什麽要做的嗎?”

這時不明飛行物直奔他面部而來,他趕緊低頭,逃過一劫。

是宋明軒扔了他一只企鵝公仔。“閉上你的烏鴉嘴吧。末日能把你這麽百無一用的物種給收了,我謝謝它。”

章魚丸晃悠悠走過去撿起撞在門上彈回來又掉在地上的公仔,拍拍本就沒有的灰塵,劫後餘生語重心長地說,“還好我身手敏捷,否則就毀容了。你這樣亂扔東西是不對的,亂扔別人的東西更是不對不對的。”

宋明軒這才想起這企鵝是葉筱穎的,那會兒她抱着公仔過來跟他讨論背景音效時落他桌上了。好在她低頭專心寫着東西,似乎并未注意到剛剛的一幕。

宋明軒起身搶過夏晴朗手裏的公仔,放在了葉筱穎桌前。葉筱穎擡頭,兩人對視一眼,笑了笑。

那天幾個人很晚才收工。音樂廣場已沒了情侶漫步的身影,學神級人物陸陸續續從圖書館出來。

葉筱穎突然轉頭對章魚丸說,“我有話要問宋明軒,你可以先走嗎?”

章魚丸愣了愣,然後一臉猥瑣地看了看宋明軒,大踏步走掉了。

兩個人沿靜谧得有些陰森的廣場緩步游走着。

宋明軒開口,“什麽事?”

葉筱穎站定,她背對着路燈,逆着光,表情不太清晰。“宋明軒,你,喜歡我嗎?”

宋明軒聽見北風呼嘯而過的聲音。他當然喜歡她。她明亮,她美麗,她明豔動人,她光芒萬丈,她是所有女孩幻想的自己的樣子,她是所有男孩幻想的自己女朋友的樣子。

只是,很顯然,此刻葉筱穎想要的,是他的确認,他的表白,他完完整整地對她說,他喜歡她。

許久,風聲過去,宋明軒給出了答案,“葉筱穎,我們交往吧。”

……

歲末,學生會事務繁忙,期末考試逼近,加上要陪女朋友游蕩,晚上宋明軒不再陪喬雨微跑步,只晨練照舊。

許筠諾和林轍也好,宋明軒和葉筱穎也好,喬雨微都不意外。這是她早已預想的結局,雖然聽說時還是有些難過。她有點擔心夏晴朗。那個陽光一樣明媚的少年。于是傍晚約了他去跑步。

精疲力竭的兩個人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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