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我們之間是不平等的
在斯諾星,有糧食就有一切,南城的頭領交接儀式與糧食發放是同時進行的。
所有的交接手續都很順利,只要有飯吃,這些人才不在乎跟着誰,只是之前他們在宇航船上得罪了鹿鳴澤,心裏有些惴惴不安。好在交接儀式那天,鹿鳴澤對所有人都是笑眯眯的樣子,一點都沒有那天在宇航船上時壞脾氣的模樣。
他們不約而同地去拍着鹿鳴澤的肩膀誇獎他,什麽有遠見,夠仗義……類似的話一天之內聽了不知道多少,鹿鳴澤撐着笑酸了的臉部肌肉想,竟然有一天也能在斯諾星看到這種景象,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階級。
奧斯頓特地在這天特地陪鹿鳴澤一起,後者問他為什麽來,他說——當保镖。
有點爽。
他還沒爽完,奧斯頓就悄悄說:“結束之後跟我去一個地方。”
鹿鳴澤一愣,也小聲問:“去哪兒?”
“去了你就知道了。”
奧斯頓帶鹿鳴澤去的地方在默斯法特邊緣區,小巷子裏轉半天,才能看到一大片空地。鹿鳴澤将兩只手抄在袖子裏:“到這裏來做什麽?”
奧斯頓把鹿鳴澤往身邊拉了拉,擋住巷口吹進來的烈風:“近幾日洛伊一直在附近活動,他偶然發現了一些可疑的飛船,斯諾星上經常來飛船嗎?”
“扯淡,如果經常來飛船,我們偷渡會這麽難?”
奧斯頓看着他沒說話,鹿鳴澤想了想還是說:“不應該啊,會不會是他看錯了。斯諾星上什麽都沒有,任何飛船的航線都不會經過這裏,私人宇航船就不用說了,這邊根本沒有什麽生意可做,就連聯邦宇航局都沒有航線經過斯諾星。我們這邊就連任命公務員都非常随便,因為派不上用處,聽說只發點基本補助,刑警隊的作用就跟城管差不多。你說,這種情況下,還會有什麽宇航船飛到這裏來。”
奧斯頓點頭:“這正是奇怪的地方,洛伊那時只看到宇航船,從上面下來很多人,他察覺到危險,也怕暴露行蹤,就馬上離開了。”
鹿鳴澤靠在牆上摸着下巴:“危險?什麽危險?”
奧斯頓從袋子裏拿出兩個防毒面具,讓鹿鳴澤戴上,他的表情有些沉重:“他看到那些人都穿着嚴密的防護服,臉上都戴着護具,我懷疑與這次突然爆發的寄生蟲有關。”
鹿鳴澤慢慢放下手,看着奧斯頓,眼睛裏慢慢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已經明白了對方話裏的意思——這些寄生蟲很可能不是自然傳播的,而是人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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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我也希望不可能。”奧斯頓有些抱歉地看着他:“但是根據諾伊的情報,他确實看到……宇航船上有聯邦宇航局的标志。”
鹿鳴澤突然覺得有點悲涼,他對聯邦政府倒是沒有什麽感情,但是之前,他們對斯諾星不聞不問就算了,畢竟這裏确實沒有什麽值得他們重視的東西,沒有資源,也沒有人才,鹿鳴澤已經習慣了它自生自滅的星設。但是現在突然告訴他,聯邦政府不但不管他們的死活,還要把他們全部殺掉?
但是他們的目的是什麽,是因為斯諾星上流竄犯太多了,要對他們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百?他們的生活已經這麽艱難了……
鹿鳴澤還沒回過神,就突然被奧斯頓攬着肩膀拉過去,輕輕在他手臂上拍拍,許久說道:“抱歉。”
鹿鳴澤笑了一下:“你說什麽抱歉,這命令又不是你下的。”
奧斯頓沒說話,鹿鳴澤又說:“你說,這命令會是總統下的嗎?”
奧斯頓搖搖頭:“高層的領導人不像你想象的那樣,對任何事情都事無巨細地掌握,有一些盲點,甚至就在眼下,會由于種種原因得不到正确的傳達。我來斯諾星之前,甚至不知道這個星球的存在。所以你不要急着難過,以後的情況肯定會有改善。”
鹿鳴澤想起他在宇航船上對自己所說的話,便随口問:“我跟你幹,以後你幫斯諾星發展旅游業嗎?這裏景色還不錯。”
奧斯頓笑了笑:“不錯的提議。你也說過,富人的錢最好賺,世界上喜歡獵奇的人也很多,不僅是旅游業,好好經營的話,情況肯定會好起來。斯諾星是一顆沒有被發現的寶藏,将來,會有更多的人注意到它。”
他說完,又補充道:“不過,這裏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改造,比如解決這裏人數衆多的流竄犯。”
鹿鳴澤點點頭,他嘆口氣靠在牆上看着奧斯頓:“在這件事上我暫且相信你。不過你不知道斯諾星的存在,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奧斯頓繼續微笑着解釋:“我的下屬掩護我逃跑的時候,無意間墜落在這裏。不過我覺得他應該對斯諾星有一定了解,不然也不會決定往這邊逃跑。你看,像斯諾星這種小星球,我的下屬知道的要比我清楚太多。”
鹿鳴澤點點頭,随口問道:“那你的下屬呢?他怎麽沒回來找你?啊……不會就是洛伊吧。”
“不是他,我不知道他從哪裏得到消息我在斯諾星,我的下屬大多都是軍人,而Omega,無法擁有軍人的身份。”
奧斯頓輕聲嘆息:“他為了引來追兵,嗯……恐怕已經犧牲了。人如果還活着,不會不回來找我的。”
“……”
鹿鳴澤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奧斯頓,但是他仔細看了看奧斯頓臉上的表情,見他仿佛已經習以為常,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安慰了。鹿鳴澤這些天經歷了幾場生死離別家人和朋友對于他的意義非常重大,他不知道奧斯頓是不是太過殘酷,或者他理解有什麽偏差,但是他現在看到的是,奧斯頓能夠淡然地談論用性命掩護他逃命的下屬的生死……這讓鹿鳴澤無法産生共鳴——他甚至覺得厭惡。
難道真的是一将功成萬骨枯,當慣了首領的人,對于手下士兵的生死已經沒有感覺了?
奧斯頓仿佛看透了鹿鳴澤所想,他問:“覺得我冷血嗎?”
鹿鳴澤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我不在你的位置,我有什麽資格評價你冷不冷血。”
奧斯頓微微皺了一下眉,随即又恢複了微笑的樣子:“或許吧,見太多了。摯友親朋突然離去,這種現象發生一次兩次,甚至三次四次,也許會令人生不如死,但是發生三十次、四十次,甚至四百次的時候,疼痛就變得麻木,變得……不論什麽情況下,都可以保持冷靜,踩着他們的屍體繼續前進。唔,應該說我的工作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保持冷靜,情緒化令那個死亡數字繼續增加。”
奧斯頓輕描淡寫地說道:“在校場上,我看到的是士兵,在戰場上,我看到的只有數字。”
鹿鳴澤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他不知道說出這番話,真切地産生這種體會,要經歷怎樣的人生,但是鹿鳴澤對所謂的“士兵”和“數字”有些理解。
不管什麽東西,錢,或者人,數量多了的時候,他們就不是具體的東西,而是數字,死亡人數兩千,和死亡人數兩萬……在他們看來可能只是來衡量一場戰役成敗的标尺。
——這是普通人都會有的思維,數量太多時,就不會有人去考慮每一個都,考慮他們是不是有家,有父母,有子女,甚至不會考慮他們是活生生的人……
奧斯頓見鹿鳴澤陷入沉思,微笑着換了個話題:“你不好奇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麽麽?”
鹿鳴澤回過神,看着他笑了笑:“對啊,你還沒說做什麽。”
“洛伊連續盯了幾天,發現那些人在首次登陸斯諾星後,之後連續兩天或者三天會繼續有飛船下來,只不過之後的兩天登陸時間較短。飛船着陸時間比較穩定,在傍晚的三到四點,昨天他們再次着陸的時候,洛伊就向我彙報了,我們在這裏等一等,如果有飛船停靠,我想去飛船上看看。”
“去飛船上?”
奧斯頓點點頭:“現在我們已經推測出他們的行為,但是還不能完全明白聯邦宇航局這樣做的目的……我想去飛船上看看。”
這不像單純的剿滅,如果要剿滅,直接使用原子彈更加快捷方便,他們這麽做,反而像在做某種實驗。但是單純的科研者不會冒這麽大風險,他認識的科學家中最瘋狂的莫過于麥洛奇,就連他都不會特地跑到哪個星球去做出這種付出遠大于收益的事情。奧斯頓敏銳地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他認為事情也許并沒有結束,或者這只是一個開始。
鹿鳴澤聽了他的話果斷拒絕:“你在這裏等着吧,我上去查。畢竟我對這種蟲子可以完全免疫,但是你卻是易感人群中抵抗力低的那一類,還是不要冒險了。”
現在已經知道這些寄生蟲的寄生原理,不難推斷出,像奧斯頓這種擁有更加純粹的祖狼血統的Alpha更容易被寄生。
奧斯頓看着他笑得很燦爛:“你這麽關心我很高興,但是我必須親自去一趟。”
鹿鳴澤又想翻白眼,他皺起眉:“少自作多情,我是因為不想莫名其妙失去一個強大的盟友,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不得不說這是事實——我們兩個之間的合作是不平等的,你沒有我還可以找別人代替,頂多複起的路上更加艱難,但是我如果失去你現在的地位……”
卻寸步難行。所有的設想都會變成空想,他甚至會失去努力的方向。
奧斯頓愣了愣:“原來你一直覺得我們之間是不平等的?”
他第一次聽鹿鳴澤坦白對他們之間關系的感觀,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鹿鳴澤所說的平等不平等的問題,他盯着他看了許久,無奈地搖搖頭:“我不知道該誇獎你夠謙虛還是批評你的壞習慣,阿澤……你未免太看輕自己了吧。”
鹿鳴澤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一番話有些自怨自艾的意味,他用力呸道:“我這是打個比方,你們軍隊不也有等級劃分嗎,棄車保帥啊,這叫行軍策略,不懂別瞎說,總之你不能去。”
他們争吵的時候空地上突然出現氣流噴射的聲音,奧斯頓和鹿鳴澤默契地閉上嘴,然後同時往臉上戴防毒面具,鹿鳴澤看了奧斯頓一眼,後者沒有與他有眼神上的交流——不管鹿鳴澤怎麽說,他都要親自去宇航船上走一趟,有些細節性問題,不從政的人是不會察覺的。
鹿鳴澤還缺乏經驗,他的行事作風更接近于任性的技術工作者。
宇航船停下之後,一個梯子被從艙門口放到地上,宇航船中陸續走下來一群穿着白色防護服的人,有幾個手中拿着噴桶,不停地往四周噴灑什麽,還有幾個人蹲下身在雪地裏挖泥土和積雪往瓶子裏裝。
鹿鳴澤與奧斯頓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不尋常,他們必須上船去探查一番。但是鹿鳴澤鹿鳴澤觀察了一下周圍,發現停泊宇航船的空地上基本沒有建築物遮擋,尤其宇航船那裏,連繞道都繞不過去,現在貿然跑出去肯定會被發現。
他們的機會只有一次,就是這些人轉身上扶梯的時候,立刻沖出去。
鹿鳴澤沒用那麽快的速度奔跑過,不過可以試試,這樣也好,奧斯頓應該是跟不上的。
穿防護服的幾個人沒有停留太久,他們采集完樣本就回飛船上了。鹿鳴澤等到所有人都轉身之後,迅速跑了出去,他的動作很快,整個人幾乎快成一道殘影。其中一個穿白衣服的人察覺到身邊有風刮過去,疑惑地轉頭去看,但是他看到的卻只有斯諾星上茫茫的雪原。
鹿鳴澤躲在扶梯後面拍着胸口大喘氣——下次再有這種刺激的行動能不能提前說,非要等到節骨眼,他這連計劃都沒計劃就上了,失敗了咋辦啊。
鹿鳴澤看了看自己周圍,沒發現奧斯頓,然後又往他來的那個方向望了一眼,也沒有看到,想必對方進入自己的盲區了。
鹿鳴澤心裏其實松了口氣,疾病、寄生蟲、瘟疫……這些名詞光是想到都會令人手腳發軟,他不想身邊的人去冒這種險。
……不會被寄生什麽的真是太好了,沒有信息素也沒關系。
鹿鳴澤內心掙紮一番之後,身邊的扶梯突然震動了一下,他急忙抱住扶梯,巨大的扶梯被緩緩收上去,鹿鳴澤就黏在扶梯底下一起被收上去。鹿鳴澤在靠近艙門的時候往上一竄,直接滾進船艙裏面。
鹿鳴澤躲在陰影中松了一口氣——這些穿防護服的顯然是科研工作者,他們不僅沒有戰場上的經驗,而且沒有警惕性,敏銳性也很差,鹿鳴澤才能這麽輕易地混進來,如果是有點經驗的戰士……
“!”
身後有人!
鹿鳴澤條件反射朝後肘擊,他擊中了目标,但是鹿鳴澤的胳膊随即被一把抓住,然後整個人被用力往後拽,對方從後面将他整個抱進懷裏。
“噓,是我。”
奧斯頓的聲音裏待着一絲無奈,還有些許疼痛的氣音,鹿鳴澤嘴上還戴着豬嘴形狀的防毒面具,他沒辦法說話,只能回頭看他。奧斯頓松開手,捂着自己胸口揉幾下:“你太狠了吧,肋骨要被敲斷了。”
鹿鳴澤把口罩拽下來,表情很不好看:“你怎麽上來的?不是不讓你上來嗎?”
奧斯頓露出看透一切的微笑:“想甩掉我?太小看我了吧,我比你先上來。”
“……不可能!你難道會飛?”
奧斯頓不想跟他再糾纏下去,在鹿鳴澤腦袋上用力揉一把,然後從原地站起身:“別磨蹭了,我們得快點去別處看看,這裏不安全,待會兒有人回來就麻煩了。”
鹿鳴澤哦了一聲,急忙爬起來提醒道:“把口罩戴上!誰知道船上會不會有奇怪的東西。”
“除非他們想同歸于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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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