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八朵嬌花

燕寒時的生母只是北燕王宮一位普通的宮娥, 先北燕王醉酒才臨幸了她,當時宮妃無數,皆未有孕, 只她一夜便中了,先北燕王大喜,将她迎入後宮。

她懷孕時順風順水,可生産的時候卻出了差錯。

當日本來風和日麗,忽然一陣狂風刮過, 接着暴雨來臨。

她喊了整整一個日夜, 孩子卻一直沒能生産下來, 這時前朝傳來急奏, 暴雨将房屋沖塌,好幾處城池被水淹了,北燕王發了好大的怒火。

回到王宮後便聽到她為北燕誕下了長子,本來是極好的消息, 可是先北燕王去到後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小男嬰正躺在女人的身下,渾身被血沾染,嚎哭不止, 女人已經咽了氣。

接生的婆子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将他抱起來。

“回禀大王, 方才、方才大巫來看大王子, 言‘異端天降,是為大兇,天煞孤星, 克母殺父’,還請大王早做定奪啊!”

北燕信奉巫神,而大巫便是通天的存在,大巫所言自然不可不信。

先北燕王并不是良善之人, 正巧近日暴雨将城池沖毀,流民日益增多,對北燕王庭統治漸生不滿,他下令第二日将男嬰于高臺之上燒毀,祭奠巫神,以求北燕風和雨順。

可第二日又降暴雨,大火無法點燃。

不僅如此,高臺之上凡是祭奠之物皆被大風吹走,只餘下男嬰滔天的哭聲。

先北燕王無奈,只得将他帶回王庭,卻并不派人喂養,只扔到廢宮裏任他自生自滅。

燕寒時便是在這種環境下活了下來,也僅僅是活着而已。

而後幾年,李齊光要求諸國需将質子送往李國王室,打着教習的名頭實為看守。

先北燕王便想起了被自己遺棄的大王子,将他派去了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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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如此,先北燕王正值壯年,又見燕寒時雖然被遺棄廢宮,可卻不見半分孱弱,比自己還要高壯不少,他又想起了那句“克母殺父”的預言,這才動了殺心。

只等着将大王子送到李國王室,便派人将大王子殺死,正好将罪責推到李國,而他自己便脫了幹系。

北燕當時并非強國,而是北部一蠻荒小國,自不被漢人瞧起。

燕寒時所居住的宮殿亦是偏遠少人的地方,可他卻覺得清淨,他從小便過慣了這樣的日子,比這還要糟糕的環境他都能忍受,更別提現在了。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父親竟然派人來殺他。

他慌張逃竄,這才勉強保住了一命,可卻無意沖撞了李國的小王子李軒,幾歲的小孩童,險些被他撞倒在地,立馬嚎啕大哭。

吓得宮人連忙将他抱起,指着燕寒時說了好長一堆罵人的話。

“區區小國質子,若是傷了小王子,便是殺了你都不夠!”

“來人,将他壓下去打二十板子!”

“怎麽吵吵嚷嚷的,實在讓人頭疼,發生了何事?”

李嬌打着扇子上前來,彼時她只有十一歲,面容卻已初俱風華。

塘裏竟是荷花綠葉,随風擺浮,皆不及她一瞥來的驚豔,“軒兒又未磕到,何必懲治旁人?實在是太過苛責了!”

“公主教訓的是。”

李嬌低頭瞧了眼跪在地上的少年一眼,彎下腰去,雙眸緊盯了他許久,才道:“你随我來。”

燕寒時早在打鬥時便落了滿身的傷痕,若是今日二十大板下去,怕是連命都沒有了。

可未想到,竟然會有人替自己求情。

他見過這位小姑娘,當日諸國派使臣來賀,她穿一身正紅明黃相間的華服,立在李國國君的身旁,雖只十一歲,卻如一只待要展翅的鳳凰,讓人移不開目光。

像她這般活在陽光底下,就連聲音都透着一股朝氣的人,是他永遠都望之不及的,他就如塘裏的污泥,髒污的見不得半分日光。

他伸手捂住腹部,那裏被刺客捅了一刀,所幸身上穿的是玄色長袍,即使流血也看不出來。

他小心跟在身後,生怕沖撞了前方的大公主。

望春亭,河水蜿蜒而過,旁邊種着柳樹。

李嬌走到一顆極為粗壯的柳樹之前,吩咐宮人都守在遠處,指揮他:“你快些過來,蹲在這裏。”

“公主您莫要胡鬧!夫人再三說過不許你爬樹的!”

李嬌将頭撇開,并不聽宮娥的勸誡,只吩咐燕寒時道:“你是宮裏新入的奴隸?怎麽如此不聽話,快些蹲下身子。”

他并不敢違抗她,只得上前。

李嬌看中的便是他高壯的身軀,立時踩到了他的背上。

柳樹的枝丫并不高,她讓身下的奴隸慢慢站起,這才爬了上去,坐在了一根粗壯的枝丫上,指着遠處道:“這裏能看到好遠的地方!”

夏季蟬鳴聒噪,少女的聲音有如清泉泠泠,鵝黃色的裙角擺動,竟比夏日的繁花還要奪目。

燕寒時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人,就連聲音都是好聽的,他一時忘記了身上的疼,只仰着頭目光呆愣的瞧她。

一根柳條甩到他的臉上,燕寒時猛然回神,便見李嬌低頭瞪他,“誰允許你盯着我看的?”

他匆忙移開目光,道:“我、我,公主恕罪。”

李嬌盯着他捂在腹部的手看了好一會兒,語氣指使:“奴隸便該自稱奴,規矩都不懂。幸虧你碰上的是我,不然非得打上幾板子才行。将你的手拿開些,為何一直捂住肚子?”

他雖然沒将手拿開,李嬌還是看到他手上沾染的血跡,眼睛彎了起來,嘴角也沁出抹笑意,“原是被人打傷了啊,我差醫工給你治傷,但是治好後你便要聽我的話,聽到了嗎?”

燕寒時猛然醒來。

馬車駛在北燕的街道上,前方便是燕國的都城——平陽城。

這一路而來,他實在累極,便進了馬車小睡了一會兒,沒想到竟會夢到從前。

當時他點了頭,往後果然被她當成奴隸指使了好久,不過因為大公主的緣故,他在李國王室過的實在是好了太多。

可後來她知曉了自己是北燕的質子,指着他罵了好一通,言她最讨厭被別人欺騙了,可他當時竟然一句話都沒有反駁。

他并沒有想過欺騙她,而是太過貪戀她給與的溫暖,雖然她只是将自己當成奴隸,可是她卻是唯一一個願意跟自己說話,給他請醫工治療,甚至會......對着他笑。

李嬌正躺在車廂的另一側休息,靠着軟枕,身上蓋着棉毯,許是察覺到了目光,她慢慢醒轉過來。

自進了北燕的境地,他們一行人喬裝打扮入了客棧,洗漱了一番又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只覺得渾身都舒坦了,在馬車上便睡熟了。

見男人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她斥了一聲:“大王看我作甚?”頓了下,她實在不喜歡這樣的目光,“不許再看了!”

燕寒時并未将目光移開,只道:“好。”

李嬌厭煩極了他每日含情脈脈的目光。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之前他見了自己還是一副恨不得活吞了的模樣,結果這幾日卻忽然轉變。

大抵是那日她火燒寝宮之後,他與自己說話時便變得小心翼翼了些,自那日受傷後更是變本加厲,每日她醒來總能被他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樣厭的飯都吃不下去。

她往角落處移了移,将車簾掀開,問向外面的武威:“有映月的消息了嗎?”

武威打馬靠前來,語氣恭敬了不少:“您先放寬心,今早上發了信號,他們大抵也快到了平陽城,一有映月姑娘的消息,屬下定會立馬告知公主。”

馬車忽然停下,李嬌颠簸了一下,随後便被男人握着手腕穩住。

“磕到了嗎?”他沒注意李嬌閃躲的動作,大手早已将她固定住,伸手揉了揉她靠近車壁的額角,随後大聲問道:“怎麽忽然将馬車停下,前方發生了何事?”

前方便是平陽城。

人群吵吵嚷嚷,城門口堆積了不少的人,一群黑甲兵士帶刀而出,推開堵在城門口大聲吵嚷的人:“不許大聲喧嘩!今日是北燕王的祭典,太後愛子,恐這期間有賊人亂入壞了祭典大事,但凡此後出入王城,都需要嚴格檢查,不可放過一絲一毫!”

“那...官爺倒是快一些檢查啊!這筐裏都是從淇水河打撈的活魚,時間長了魚不新鮮了,貴人們要怪罪的!”

“就是就是,咱們進城還有好些事情要做!官爺您看看我,一把年紀了怎麽可能是賊人,哪裏有本事去破壞祭奠啊!”

生逢亂世,百姓并不在乎誰是君王,只別礙了他們的生活才是。

且北燕王時常征戰在外,又有個兇狠的名頭,北燕由他推向強國,但百姓心中記住的更多的是他兇狠的名頭,且王庭有姒太後坐鎮,只要不是打仗,他們便不會過多的關心。

武威氣極了:“這群王八羔子!咱們的人被換了大半,如今鎮守平陽城的是太後的母家,說什麽怕賊人亂入,分明是防着大王您!生怕您沒被刺客殺死入了城!”

燕寒時去世的消息已傳入城中,若是他此時出現在平陽城門口,不等開口定會被亂刀砍死,太後擺明要斷了他再入平陽的可能,待時日已久,新王已換,便是他有命回去,也與王位再無緣了。

兵士們皆滿臉的憤然,他們雖然人少,但是卻滿腔怒火,只道:“大王,咱們今日便殺進去!姒奎手下的兵士如何能與咱們比?!”

“對!咱們殺進去!”

李嬌撩開窗簾,撐着腦袋望着車外一圈的北燕莽漢,輕笑一聲:“殺進去,憑你們幾個?”

當下貴族女子多用米粉、黛粉及口脂,技術好些的,甚至能将臉上的胎記遮蓋住,塗抹成美人模樣。

但因其耗費頗多,平民百姓不舍得用,只在貴族之間流傳。

李嬌差武威去周圍的鎮上買了幾盒胭脂水粉,先将自己打扮了一番。

她向來對自己的樣貌自信,雖說燕人未見過自己,但是她的長相過于顯眼,若是這樣進去恐遭人懷疑,便将臉畫的黑了些,又新換了身粗布麻衣,足足在裏面套了好幾件麻衣,身段這才顯得臃腫不少。

她在指尖沾了點黛粉,吩咐燕寒時:“你低一低身子。”

燕寒時立馬将雙腿叉開,饒是這樣,他仍需低頭瞧她,黑眸熠熠,直盯的李嬌恨不得狠打他一下,“大王将眼睛閉上,不然眼睛裏進了粉該要難受的。”

他起初并不在意,離得如此近,連她臉上的小絨毛都看到清楚,如何肯将眼睛閉上?只當自己沒有聽見。

李嬌不再提醒,只畫眉的時候指尖一歪,狠戳了下他的眼角,随後面帶驚慌:“大王眼睛怎樣?讓您将眼睛閉上您不聽,瞧瞧,現在這不傷到了!”

武威正站在一旁,吓得往後退了大半步。

——照大公主這架勢,若是大王再多說一句,眼珠子都能給戳下來,着實狠了些!

化妝能改變一個人的樣貌,但是改不了他的身量。

燕寒時的眉毛被李嬌描黑描粗了些,臉側打上了腮紅與黛粉,将本來俊朗的面容襯的黑紅粗糙。

又在他的後背處塞了鐵甲,便如駝背一般,姿态全無。

她凝眸看了好一會兒,忽的笑了一聲:“這樣還不行。你們去河邊打些活魚來,進城需要理由,正好當個販賣活魚的商販。”

燕寒時毫不在意她打趣的目光,只問道:“那公主呢?我即是賣魚的,公主又有何理由進城呢?”他打量了下李嬌的裝扮,見她抿唇不語,顯然是不肯說話了,便提議道:“正好與我做一對夫妻!”

“快走,快走!”

“你們站住!進城做什麽的!”

黑甲兵士狠推了燕寒時一把,将男人推得踉跄一下,李嬌立馬上前扶住他,皺眉道:“還請官爺通融下,我家郎君身子骨不好,白長了副高高壯壯的身子了,也就看着唬人!這不,筐裏的活魚還是我一個婦人去打的!家裏好幾口人,就指着賣些活魚養家了!”

燕寒時聞言,背更駝了,掩唇重咳了幾聲,滿身的腥味直熏得兵士捂住鼻子。

“臭烘烘的,快走快走!別站在這裏擋着道!”

“哎,謝謝官爺!”

待進了城,與武威他們會合,便商量開對策。

燕寒時在北燕靠的幾乎都是武将,他麾下的黑虎軍兇猛攝人,打了不少的勝仗。

太後并不敢動他們,只将部分的位置換上了她的心腹之人。

只等着燕寒時離世的消息傳開,再借機扶立新王,到時木已成舟,便是他回來,王城內皆換成了她的勢力,料他也掀不起大浪來!

但是她獨獨沒有料到,燕寒時能這麽迅速的進王城來。

或者說,她根本沒有想到,燕寒時受傷是他自己設計的,目的便是為了引蛇出洞,而入了圈套的是太後自己才是。

燕寒時進城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城西黑虎軍的駐地。

黑虎軍的兵士皆是一直跟在燕寒時身邊的,對他極其的信服,乍聞北燕王遭賊人埋伏去世的消息,只覺得五雷轟頂。

一群黑粗的漢子們垂頭喪氣的呆站在一側,并不願意相信大王就此沒了。

更有甚者想要拿起大刀來沖進王宮将那妖婦給砍了。

營地內再無往日半分震天的氣勢,只垂頭喪氣,更有八尺壯漢直接嚎哭出聲。

是以燕寒時出現時,足見其場面的盛況。

“大王!屬下就知道大王英明神武,怎會受埋伏而死,去他媽的賊人,老子非要将傳您離世的人給砍了!”

“就是!大王活的好好的,憑甚詛咒人?吓死我了,幸虧您還活着!”

“好些兄弟們都被革職了,大王定要為他們讨回公道!”

“對!讨回公道!”

燕寒時已穿上戰甲,紅袍披肩,手中拿一柄青黑大刀,牽着馬繩走到李嬌的身側,柔聲道:“你莫要怕,這裏都是我的人,你便好好的待在這裏,等我接你回去。”

王宮之中少不了太後的人,他今日便一窩全端了。

定讓他們見識見識他殺□□號并不是白來的,之前并未發作,只是不想有遺漏,如今太後趁着他“身死”迫不及待将王城重整一番,正好給了他機會,倒是不必一個一個的試探了。

他唯一擔心的,便是李嬌。

她本不是燕國人,如今随他來到北燕,定會有諸多不适,加之又連天的勞累,本應該讓她好好休息一番的。

可是王城內亂未定,只能難為她在營帳中先暫時等待一番,只怕她心裏不開心,恐禍及自己!

“你們留下來保護公主,這裏喂養了不少的馬匹,但是性子極烈,你若是想騎,萬萬不可一人,定要帶上兵士守着才行。”

李嬌不想聽他唠叨,遂點了點頭。

瞧他如今的架勢,定是十拿九穩,且他霸主的名頭也不是白來的,李嬌并不擔心他,但是好話還是要說的。

她道:“大王定要凱旋而歸,我在這裏等着您。”

李嬌在馬車上睡了許久,如今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只在營地裏四處亂走。

周圍皆是北燕兵士,身穿黑色铠甲,胳膊比自己的腰都要粗壯,她只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實在是不知這般健碩如何娶上妻子?且瞧着只一股粗魯之氣,她實在是不喜。

“前方便是格鬥場,場面髒污了些,公主還是莫要往前去了!”帶路的兵士提醒道。

李嬌擺擺手,“無妨。”說完她便走到了近前。

此時裏面正站着一位白面少年,瞧着十四、五歲的模樣,穿一身灰色布衣,正握緊拳頭直沖前面的北燕壯漢而去,被他一下舉起狠狠摔在地上。

“你這小子!何必這般拼命!大王既安排你去夥房做差事,便是看你是漢人,身板弱小!莫要再逞能了,快些回房裏去休整下吧!”

少年并不甘心,身上擦傷許多,仍掙紮着起身:“向将軍你就再陪我練一會兒,我也想進入黑虎軍,跟着大王一起上戰場,我不想在夥房裏燒火!”

他站起身來,再次握緊拳頭仍被向忠不費吹灰之力的舉起摔在地上,這次他如何掙紮都站不起身來。

少年伸出袖子狠擦了下臉上的汗珠,咧嘴朝着向忠笑道:“等我身子好了,還找向将軍比拼!”

向忠拍了他的肩膀幾下,将他拉起來:“你這小子,倒是有志氣的很!往後我便陪你練上一練!”

少年方才擦汗,将臉上的髒污也擦了個幹淨,露出一張精致的面容來。

李嬌盯着他看了許久,問道:“這人是誰?竟然是漢人。”

兵士答道:“此人名立冬,是夥房的小兵。燕國有不少這樣的漢人少年,皆是家中窮困被丢棄的。大王當時見他時,這小孩餓的皮包骨頭,但是那雙眼睛賊亮!真不知是随了誰,這麽漂亮的小孩竟然還舍得扔掉,大王見他可憐才将他帶回來的,沒想到這孩子還挺有骨氣,一心要入黑虎軍!”

随即感嘆一句:“大王雖然性子是暴躁了些,可是待咱們還是極好的!”

李嬌并未注意兵士在說什麽,只見立冬起身後,将格鬥場旁邊放下的幹柴抱在了懷中,朝着夥房走去。

她提步跟了上去。

立冬有所覺察,回頭警惕的道:“你是誰,作何要跟着我?”

不等李嬌回答,帶路的兵士訓斥他:“莫要無禮!這是李國的大公主,是極尊貴的貴人!還不快磕頭認錯!”

立冬在營地裏格外紮眼,少年身姿挺拔,五官俊朗,面容白皙,即使灰布麻衣加身,也讓人忽略不了他的氣度。

許是因他生的好看,李嬌看他第一眼便覺得歡喜,見他抱着幹柴不敢看自己的模樣,只安撫道:“無事,正巧我也餓了,便去夥房瞧一瞧,就不耽誤軍爺了,讓他帶我去吧。”

立冬自來了城西營地,便再沒與女人接觸過,尤其還是地位這般尊貴的,難免有些緊張。

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低着頭往前走,到了夥房飛快的說了一句等一會,便去竈臺下點火。

他蹲坐在竈火旁,并不敢擡頭,只盼着貴人快些走,站在旁邊弄得他不自在極了。

李嬌沒能如他所願,反倒是蹲在了他的旁邊,盯着他瞧了好一會兒。

立冬臉頰漲紅,飛快的看她一眼,結巴道:“火、火剛燒上,蒸餅要好一會兒才能熟!”

他想讓公主離開這裏,她在旁邊弄得他緊張的厲害,手腳都不會放了,方才去拿幹柴,顯現連自己的手也放進竈火裏。

李嬌見他局促,便直問道:“你父母呢?怎麽會來到北燕。”

立冬知道在貴人面前便要如實回答,不然便要挨板子,他道:“小時候家裏窮,飯都吃不起,阿爹跟阿娘便将我賣了,可是買主不把我們當人看,後來大王帶兵将齊都城攻破,我這才來了這裏。”

他苦着一張臉,顯然對父母賣他這件事一直挂懷,可又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能說服自己都是迫不得已的,把他賣了父母還能拿錢吃幾頓飽飯。

李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從腰間懸挂的布包裏掏出一塊饴糖來,遞到他的手心,“給你吃塊糖。”

立冬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情況,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糖塊已被塞入,他低頭瞧一眼自己染灰的手,實在不好再将糖塊還回去,只低謝了一聲。

他垂着頭,糾結極了。

這種東西都是富人家才能吃得起的,他從前只見過別人吃過,只知道味道是甜的,很想吃卻也清楚他沒有錢幣,便是有了,怎會去買這種東西?肚子都填不飽。

“快吃吧,不然待會要化了。”李嬌柔聲道。

他低頭小心的舔了一口,本是想着只吃一小口的,餘下的改天再吃,可又怕惹貴人生氣,只将一整塊都含進了嘴裏。

他從未吃過這般甜的東西,只覺得嘴裏竟是甜意,連眼睛都不自覺的彎成一道小月牙。

好甜呀......他根本不舍得咬一口,只讓糖塊在嘴中慢慢融化。

便是這幅模樣,讓李嬌的嘴角漸漸漫開了笑意,她盯着那雙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雙眼,聲音低低道:“你的眼睛.....真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在明天晚上十一點哈~間隔時間有點長,明天之後更新時間就恢複成每晚九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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