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三十朵嬌花

塘裏的荷花相接, 碧綠的葉鋪滿水面,幾尾錦鯉在塘中輕搖着身子。

一個小人蹲坐在岸邊,藕粉色的裙裳沾上了些微塵土, 她毫不在意,提着手中的荷花狀的宮燈湊近幾尾錦鯉,笑道:“這是小舅舅親手給我紮的,雖然荷花一點都不好看,顏色也不是我喜歡的胭脂紅, 但是, ”她彎起眼睛笑:“我喜歡!”

宮娥上前附和道:“小魚也很喜歡。”

小李嬌點點頭, 忽而問道:“今日是沈娘娘的生辰, 阿爹又去了她的殿中,我若是将宮燈送給她,沈娘娘開心了,可以讓阿爹多來看看我阿娘嗎?”她低下頭, 神情沮喪:“阿爹已經許久沒來看過阿娘了,我瞧着阿娘都不怎麽笑了。”

李嬌想到她宮裏有個比宮燈還要好看許多的兔子玉飾,是尤大力的戰利品, 她将宮燈放下, 拿起兔子玉飾跑了出去。

到了宮門外卻不讓進。

只說國君不讓任何人打擾, 李嬌再三懇求都不行,她只能垂頭喪氣的走掉,碰到了之前幫她爬樹的奴隸, 她眼睛一亮,“你随我來!”

李嬌踩着少年健碩的肩膀爬上了牆頭,一眼便看到國君正攬着沈柔的腰肢,李琉璃與李軒在他們二人的身旁嬉鬧。

她沉默的往回走, 看到自己的宮門,卻不願意進去。

若是阿娘問起,她又要撒謊了,不僅如此,她還總是讓她不要讨厭沈柔,讓她收斂着性子些。

可她不想,她統統都不想......

李嬌将周圍的宮娥都趕走,一個人在宮裏亂轉,她知道那奴隸就跟在身後。

只沒想到,天變得快極了,方才還大晴天,現下卻陰了下去,烏雲堆積成塊,轟隆聲不止。

“要下雨了,公主快回去吧!”

已經晚了,先是細密的雨珠落下,随即噼裏啪啦的打下來。

燕寒時将外衣脫下來罩在她的頭上,兩人跑去了最近的殿中。李嬌甩了甩裙角濺上的水珠,忽的笑道:“你這奴隸辦事很得我意,是在哪個宮的?我把你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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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沒有說話,只身軀僵硬一瞬。

李嬌見他如此,只以為他是不願意,脾氣立馬就上來了:“不過就是個奴隸而已!你當我稀罕你?”她走到殿內,離得那不知好歹的奴隸遠遠的。

少年站在原地,雙手緊張的捏着衣角,小聲的嗫喏:“我、我不是奴隸。”

可他不敢說出口,他怕他說出來,大公主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會像旁人一樣,把他當成一團髒物,再不與自己說話,再不對着自己笑......

只不過一會兒,方才還明亮的天陰沉下去,殿內也黑了不少。屋外的雨下的更是大,仿佛要将宮殿沖毀,李嬌跑到窗牖處看了好一會兒,驚訝的哇了一聲。

她看的呆住,而後便聽見殿內一陣壓抑的粗.喘,回頭就見少年蜷縮在牆角,将整個身體縮成一團,緊緊抱住。

她更是驚訝了:“你竟然害怕打雷!”

瞧着一點都不像啊!他這般的粗壯,竟然吓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雖然他只是個奴隸,但是現下這樣子瞧着可憐極了。

李嬌躊躇了下,走上前去,寬慰道:“你不要害怕,外面只是在打雷而已,打不到你的。”她歪頭想了一會兒,将手伸了過去:“你要是怕的厲害,就牽着我的袖口吧,不過不許碰我哦!”

少年的身體發着抖,小心擡眼,盯着眼前的小手,緊咬了下唇,并沒有伸手。

他又往後縮了縮,想要離着眼前的人遠一些,可是他的手忽然被她抓住,身體跟着抖了一下,接着手心塞入一角袖口。

聽她道:“我以前害怕自己一個人睡覺,阿娘便是在一側握着我的手,然後我就不怕了。”

他并不想握着她的,只想自己一個人窩在角落裏,他早已經習慣這般,獨來獨往、沒人關心,亦沒有任何的牽挂。

可是她過來了,還強硬的讓他捏着她的袖角,這對他來說無濟于事。

可雷聲響起的那一刻,他分明将手中的布料捏緊,抖出了一身的冷汗,耳邊卻不再是大巫說他命帶不詳、天生惡煞的話,而是李嬌輕快的笑聲。

“你看着又高又壯,竟然怕打雷。你運氣也挺好的,碰到了我,明日我便送給你一盞宮燈吧,特別好看!是我舅舅給我做的,你要是獨自一個人待着的時候,就将燈打開,就不害怕了。”

他不是害怕打雷,而是.....恐懼。

他生來便害死了母親,那也是如今日這般的雷雨夜,從此他便被世間抛棄,連他自己都厭棄自己。

可公主什麽都不知道,只當他是個可憐的奴隸,可是他生來便帶着罪孽,連他自己都無法饒恕,他小心的捏着那方衣角,慢慢的将頭埋進懷裏。

眼淚一顆又一顆的落了下去,他多麽想留住今天,即使公主只是施舍。

他不應該奢求更多的,可他還是悶嗯了聲:“好。”

他沒能等來宮燈,就連公主的面都沒有見到,當時他便告誡自己,不過是貴人的随口之言,或許早就抛之腦後,他何必如此挂懷?

可是無數個黑夜,他總是偷偷的想,若是有一盞燈......該多好啊。

窗外雷聲大陣,殿門被猛然吹開,夾雜着冰涼雨絲的冷風灌進來,燭火搖曳幾下便熄滅。

豆大的汗珠從燕寒時的額上滑落,他望向窗外被雷電劈成冷白的天,身體忽然劇烈的抖動起來,掙紮着往塌邊爬去。

他不喜歡聽見這個聲音,也不喜歡看見這樣的天,眼前這一切都在昭示着,他生來便帶着罪孽。

若不是他,他的母親不會死,甚至......他的父親也不會死。

有許多次,他拿起的大刀是對準自己的......

武威帶着一群兵士沖進來,警惕的看着內殿匍匐在地的男人。

腳步聲匆亂,踩在堆積的雨水上,繼而是刀尖出鞘的聲音,铿锵一聲——

燕寒時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忽然伸手捂住雙耳,怒吼了一聲,猛然回頭,雙眼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血紅。

“你們出去。”李嬌後退一步,急聲道。

他看起來不正常極了,之前在殿中他還能勉強壓住,可自武威沖進後,他像是害怕到了極點,聲音透着股悲寂,又像是野獸的怒吼,只讓人聽了四肢發顫。

“不能出去啊,大王他、他會自傷的!”

武威亦是滿臉急色,他們一行人跟在燕寒時的身邊,見過他發狂的樣子,毫無理智可言。任他們人多也招架不住,每每都會見血。

可是、可是燕寒時看起來明顯就是畏懼人多,若是他們繼續留在這裏,避免不了一場厮殺。

李嬌惜命,可是也做不到放任不管。

她還記得第一次男人發瘋時,紅着眼睛叫嬌嬌的模樣......

“大王。”

她開口,手抓着旁邊的桌角,大着膽子與他對視。男人起初并沒有聽清是誰再喚他,只将大刀緊握在手中,刀尖劃在地上發出刺啦的聲響。

她又喚了一聲,聲音大了些,他終于聽到了,視線凝到李嬌的身上,步伐猛然一轉,大步朝着她而來。

她确實被吓到了,但是見他并沒有将刀舉起來的意思,只稍微放了心,小退了半步,道:“讓他們都出去,好不好?”

燕寒時走到李嬌的跟前,視線一直放在她的身上再沒有移開過。許是覺得低頭看她很是不舒服,後退了一小步,覺得不滿意,又走到她的跟前。

他的眼睛向來深邃,五官輪廓又是明顯的燕人長相,認真凝視着某人時,便覺得格外的兇狠,可是他的眼眶卻通紅,裏面隐約有淚光閃過。

李嬌覺得自己是眼花,他、他怎麽會哭?

她仔細一看,男人眼裏的淚珠更多了,在眼眶周圍打着轉,仿佛下一秒就能掉落。

燕寒時抽了下鼻子,啞聲道:“讓他們都走,都出去。”

“你們也聽到了,先出去吧,若是有事我會喊人的。”李嬌偏開視線,不敢去看燕寒時通紅的眼,縱使她的心再狠,可、可也見不得旁人哭!

對李軒便是如此,他是沈柔的孩子,她自然厭煩他。可小男孩跟個狗皮膏藥似的,無論她怎麽諷刺都不離自己的身旁,什麽好吃的好東西都來與她分享,但李嬌看不上。

直到某一天,因為她的冷臉把小男孩給弄哭了,他眼睛擦着眼淚喊着阿姐,李嬌便拒絕不了他了。

李嬌揉揉額頭,很是頭疼的看着面前比自己還要高壯不少,但紅了眼眶的男人,盡量溫柔了聲音:“他們都出去了,你......你不要害怕。”

燕寒時狠擦了一把眼淚:“我沒有害怕,”他飛快的眨了幾下眼睫,還是有淚珠滑落,啪嗒一下掉在李嬌的鞋面上,渲染出一塊濕痕,“我只是控制不住。”

他伸手,攥住李嬌的手腕,不等她掙紮便放在了胸膛處,隔着衣物,那裏滾燙的很。

“你、你松開!”

燕寒時沒動,只用被淚光浸潤的黑眸盯着她,低着頭,霸道的氣息将她整個人纏繞,他道:“我這裏很疼,很疼。”

李嬌将殿內的燭火點燃,明黃光暈打在牆壁四周,照的有如白晝。男人急躁的情緒這才平複了些,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身後,并不敢離的遠了。

她随意的瞥一眼身後的男人,見他眼角的淚珠終于消了,只是眼眶猶帶着紅暈,心下難免嘆氣,問道:“大王為何一到雷雨夜便如此?”

他這幅樣子,就算李嬌再不願意去注意他,也能猜到并不是單純的畏懼。她往後還要在他的身邊待許久,若是現下不問個清楚,總歸是不安心的。

且......

她也受不住一個男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成什麽樣子?若是往後每到下雨夜,他便來自己面前來這麽一遭,煩都要煩死了。

燕寒時強扯出抹笑:“無事。”

李嬌在桌案旁坐下,看向站在面前的男人,他亦坐在了旁邊,還暗自将木椅往她身前移了移,腰板挺直,雙手搭在大腿之上,正襟危坐的模樣。

她輕挑下眉頭,端起案上的涼茶飲了幾口,“大王信不過我?”頓了下,她伸出兩只手指,細細數着:“第一次,大王險些将我掐死,這一次又差點鬧出人命來,難不成還要等着下一次,讓我命喪于此?”

“不會!我怎會殺你?!”他急聲道。

然望見女子嘲諷的臉色,只覺得喉間幹澀,什麽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他險些掐死她是事實,今夜差點殺人也是事實,她說的都是事實他根本無法反駁。

可她瞧着自己的目光,分明再說他與殺人魔并無一二,讓他難受至極。

他也不想如此的.....

燕寒時垂下雙眼,本來放在大腿上的雙手緊握成拳,“母親懷我時,身體康健并無大礙,可卻在生産之日,出血而亡。當日雷雨大作,大巫曾斷言,說我是、是‘命中帶煞,克母殺父’,我從小便被養在偏殿,沒有人願意與我接觸,皆害怕我......等我長得大些了,父親身邊缺乏能戰的将領,又将我安在營中......”

他緊閉雙眼,熱淚從眼角流下。

當時他心中猶帶着恨意,只因為小時被父親幽閉偏殿,從未與人接觸過,又因為關于他的傳言,讓他整個人如同野獸一般,野蠻又冷血。

當時的燕國只是九州不足一提的小國,難免被強國燒殺搶掠,先北燕王身邊缺乏将領,又見他生的威猛,便将他安置在軍營中,作為探路的兵士。

這一類兵士,是營中打頭陣的,老燕王此舉明顯是不在乎燕寒時的生死,只将他當成冰冷的工具罷了。

燕寒時也對老燕王死心,只憑着滿心的恨意,于戰場殺敵向來勇猛,漸漸在軍營中的呼聲也越來越高。

與西姜的戰役中,便是他打的頭陣,但因年輕氣盛,帶兵直接深入西姜的營地,未料中了西姜王的埋伏,險些命喪于此。

是老燕王帶兵将他們一行兵士救了出來。

當時燕寒時渾身帶傷,氣息奄奄,老燕王見他如此大罵了一聲“混賬”,随後将他拎上了馬背。

少年勉強擡眼,只能看到老燕王蒼老的臉上盡是焦急,還有大顆的汗珠從額上滾落,他低頭狠瞪了少年一眼:“你若是現在死了,便立馬将你扔下去!”

少年咬牙,大吼了一聲:“我不會死!”

他便是憑着一口氣撐着,即使軍醫都說他活下來的幾率很小,可他依舊撐了下來。而後便聽到老燕王快要喪命的消息。

原來當時,老燕王只顧着将他提上馬背,讓敵兵鑽了空子,一箭射入了他的後背。為了不讓兵士慌亂,他勉強撐着,到了營地這才落下馬去。

他雖然威名在外,可年紀到底大了,那箭上淬着毒藥,只不過一日便病入膏肓。

老燕王将燕寒時叫到了營帳中,看着少年健壯的身軀,以及他滿臉的憤然,心中劃過百般情緒,最後全都止于口中那一句,“孤老了,燕國便交到你手上了。”

少年緊抿着唇,一句話未說。

老燕王嘆口氣,嘶啞着聲音道:“你是孤的第一個兒子,孤對你是抱有期望的。可是,你出生時便帶着那樣的預言,孤心中再有萬般的不願,為了燕國的以後,也只能犧牲了你!你能活下來,不知孤有多麽開心,可是孤不能為了你至燕國不顧......”

老燕王重重咳了幾聲,将手伸出想要握着燕寒時的手,可少年只立在原地,用通紅的雙眼瞪他。老燕王只得道:“罷了,罷了。是孤對不起你,只求你,撐起燕國,撐起燕人的未來。”

男人早已淚流滿面,卻尤不自知,只喃喃道:“當時天降大雨,與我出生時一模一樣,我跪在雨中看着兵士将他的屍體安置,旁人都在說、說我‘克母殺父’,說如今都得到了印證,若不是我,我母親不會死,我的父親也不會死,我是不詳之人,凡是與我親近之人,都、都不得好死......”

他一頓,雙拳緊握,眼中殺光頓現:“我不甘,既然說我天煞孤星,為何要将王位傳與我?我不甘心!既然已經決定要放棄我,為何死後卻要對我說出那番話!”

他的情緒已然失控,拳頭重重的落在桌案上,震落一地的碗碟,忽的側眸,陰恻恻的盯着身旁的女子。

只見她端坐一旁,眉頭都未皺一下,只用澄澈的雙眸盯着他血紅的眼,便是這毫不畏懼的目光,讓他的心間忽然一痛,“我的出生就帶着罪孽,死的人本該是......”

“不是的。”李嬌的視線落在他被碎瓷片劃破的手掌上,面色未變,道:“沒有任何的孩子是帶着罪孽出生的,大王也是一樣。”

她指了指燕寒時的手掌又指向被他放在一側的大刀:“若不是大王,燕國現在早已被強國覆滅,是你将燕國推向了九州強國的地位,若不是你,燕人現在早已被當成奴隸,或許早已喪命,并不會如現在這般,有家有食物,他們早該四散飄零了。”

燕寒時問道:“公主、真的是這樣想的?”

李嬌點點頭,見他的臉色實在不好,便笑了下,安撫道:“大王現下應該去榻上休息,你瞧瞧你滿身的傷痕,若是落下了病根,燕國沒了您護着,只會走其他國家的後路。”

許是因為燭火的緣故,燕寒時竟覺得現在的她盡是溫柔。

李嬌的目光不錯的落在他的臉上,眸中亦是淚光點點,是、是在心疼他嗎?燕寒時的臉頰忽然燒紅,直直起身,道:“我現在就去休息!”

走了幾步,猛然撤回,在她身旁站定,“公主不許走。”外面雷聲已止,但大雨仍嘩嘩作響,如今夜已深,他滿臉的祈求。

李嬌只愣了一會兒,點點頭,難的的好說話。

提步走向了床邊,見燕寒時也大步跟了過來,她也毫不顧忌他的身份,只吩咐道:“勞煩大王将躺椅搬過來,我便坐在這裏,您盡可安睡。”

“這、這如何是好!”他本想說讓她睡塌,他一個粗人,在哪裏躺着都是好的。可是女人卻伸手捏起眉頭,滿臉的煩躁,他又怕惹惱了她,只得将躺椅搬過來放在床側,鋪上了柔軟的棉毯。

“公主躺下吧。”

李嬌嗯了一聲,随意拿起他放在床側的兵書,将燭火放在小幾上,便掀開書頁慢慢的看着,并不去管身旁站着的男人。

這是頭一個雷雨夜,他不是一個人縮在角落處恐懼到發抖,也不是發瘋到被鐵鏈栓起弄出滿身的傷痕。

他是有人陪着的,嘴角不自覺的扯出抹笑意來。

翻書頁的聲音響起,他看女人看書看得如此認真,只以為她不知道自己正在看她,毫不收斂自己眼中的炙熱,一寸寸的纏繞在她的身上。

李嬌側了下身,又側了一下,猛然轉頭瞪他:“大王擋住光了!”

他這才慌然移開身子,待上了床榻,側頭盯着她道:“夜裏看書傷眼睛,公主莫要多看。”

李嬌煩悶的嗯了一聲,“我知道,”頓了一下,怕他又出言打擾自己,“大王快些睡吧,不要再出聲了!”

她大概是第一個敢如此出言訓斥自己的人,燕寒時偷偷想道。

可是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氣,反倒是因為她自然而然的語氣,讓他心裏生出兩人是親密的感覺。

這樣的認知讓他渾身都舒坦了起來,甚至都快蓋過他這二十多年來對雷雨夜的恐懼。他悄悄的笑了一聲,低沉的聲音,待反應過來後又連忙将嘴捂住。

過了一會兒,偷偷瞧她一眼,見她沒有瞪自己,這才放了心。聽着女人清淺的呼吸聲,慢慢的沉入了睡鄉。

屋內安靜了下來,後背也沒了男人炙熱的視線。李嬌這才将書籍合上,轉身盯着燕寒時的面容。視線發散,像是在透過他看別的人。

繼而嘴角扯出了抹苦澀的笑意。

眼眶裏有淚珠在打轉,她并沒有伸手擦去,而是任它流了下來。

“沒有哪個孩子是帶着罪孽出生在世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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