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十三朵嬌花

燕寒時新換了身玄色長袍, 背手立在院外,涼風吹起他額側的碎發,濃眉蹙起, 夾着未退的怒意。

自從見到李嬌,心裏歡喜大過憤怒。即使嘴上說的再狠,說要報複她,可從來只是說說而已。

帶她回燕國的途中,因着她的關心, 便又開始自作多情, 結果——

她被自己碰一下都嫌惡心!

燕寒時胸口悶痛, 雙手握拳背在身後, 狠咬着唇間的軟肉才能将心頭的暴虐給壓制下去,額上盡是凸起的青筋,偏眼眶泛紅,眼球上也盡是血絲。

寒風吹亂男人本就狂亂的氣息。

映月跪在他的面前, 大氣都不敢出。

他緊閉雙眼,沉聲問道:“她怎麽樣了?”

映月不敢擡頭,只将額頭抵在手背上, 聲音顫抖道:“回、回大王, 公主只是不舒服, 現下已經好了。”

映月說完後,男人沉默了好久,只聽到他一聲大過一聲的心跳, 咚咚咚,可知被氣的不輕。

餘光掃到燕寒時的袍角,正離着她越來越遠......

映月在心裏掙紮了一番,終于開口:“大王留步。”

“作何?”

映月掃一眼周圍的宮人, “奴有話要與大王說,還請大王移步。”頓了下,又道:“事關公主。”

“嗯。”

燕寒時自然點頭,只臉上的表情十分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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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了無人處,映月才跪在他的面前,道:“大王,公主今日所為并不是有意!”

“不是有意,”燕寒時重複了一句,眼中最後一絲隐忍都消失了,只餘下怒火,将他渾身燒的難受,只恨不得與人打殺一番才好。

他自然知道李嬌不是有意,她只是、只是嫌棄自己罷了!她的眼中從來就沒有他,或許說,她根本就瞧不上他!

哪怕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與從前大相徑庭,在她的眼中也不過是個莽夫、是個低賤蠻人罷了。

映月急聲道:“不是大王想的那般,公主她、她曾經差點被悶死在死人堆裏。”

燕寒時身體陡然一僵,神色瞬間轉冷,大怒道:“你說什麽?!”

“公主她曾跟着尤江軍去過戰場,便是在那時......”

映月想起那年發生的事情,只覺得頭皮發麻,顫着聲音道:“尤江軍鎮守北城,可軍中有人傳遞假消息,害的尤江軍一行人被敵軍埋伏...”

“軍中都說尤江軍已經不在了,公主不相信,偷跑了出去,幸虧敵軍早已經撤離,公主在一片死屍的戰場上翻找了整整一天一夜..兵士趕去時,就見一個血人再動,靠近一看才知道是公主...”

冷風陣陣吹過,吹的人越發的冷,只覺置身寒冰雪窟。

映月還記得當時她随兵士趕去時,李嬌正從地上爬起來,小小的身軀染盡了髒污,卻并不嫌棄,只一個勁的翻找着,那雙手都磨破,起了血泡。

任她們再如何勸說李嬌都不肯離開,非要找到尤大力不可。

映月從小跟在李嬌的身邊,說起往事來,只覺得一顆心被泡的發脹,盡是心疼,“公主以前只是愛幹淨些,可自從那以後,尤其是、是知道尤江軍是被沈輝害的,她發了許久的熱,再醒來時,便落下了毛病...”

“大王多次救公主于水火,公主都記在心裏,奴只求大王看在曾經在李國為質,公主亦幫了您許多的份上,讓她緩一緩...莫要強逼她!”

燕寒時往後退了一步,踉跄一下險些摔倒在地上,待回過神來,臉上早已被心疼、憤怒、自責,種種情緒交織呈現。

他狠捏了下拳頭,大步朝着正殿走去。

映月剛要叫住他,可燕寒時早已經消失在了眼前。

李嬌又清洗了一遍,正躺在窗邊的小塌上,用手指沾着香膏往腿上抹。

乳白的膏體盛在小盒裏,周圍鑲嵌了數顆寶石水珠,膏體味道淡,有緊致美白的功效。

“映月怎麽出去了這麽久還不回來?”她問了句,往外望了一眼,沒見着人。

桂香上前,“奴去找她?”

“不用,你也出去吧,這裏不用你們伺候了。”

“是。”

桂香等人剛出去一會兒,殿門就被推開,雖已到暖春,但風還是有些涼的。

李嬌又将下裙撩開,露着雙腿,聞聲只當是映月來了,頭都未擡,只道:“你來的正好,将今早上去林裏摘的那株桃花插好,放在窗臺上。”

她沒應聲,李嬌也不管,只專注的幹眼前的事情。

直到燕寒時将插好的桃花拿過來,她才察覺不對。擡眼就見男人仰着頭,目光落在正殿的上方,啞着聲道:“你、你好些了嗎?”見女人将眉頭皺起,他立時将瓷瓶放下,往後退了大步,悶聲道:“你若是不喜我碰你,我往後注意着些便是。”

他離開時明顯是帶着怒氣的,轉眼間就變成眼前這幅模樣,不僅目光帶着讨好,就連身子都肉眼可見的僵硬着,生怕惹她難受般。

明明比自己還要壯幾倍的男人,每次在她的面前,總把自己弄得可憐兮兮的,一副被她欺負了的模樣。

李嬌移開目光,神色淡淡,“大王想如何便如何,我可管不着。”

她将裙子順好,轉身背對着他,單手托着腮看向窗外。

她實在是想不通,明明他都生氣了,怎麽又跑了過來?且姿态還一次比一次卑微,着實讓人心煩!

“這次是我不好,任公主打罵。”他将宮人喚進來,剛做的熱粥端上桌案,又道:“你方才吐了,肚子也空了,先來喝點熱粥暖暖肚子,至于我之前說的話,你好好想一想,我不逼你。”

他雖說的不逼,可是他這樣的架勢,分明就是只有一個結果。

李嬌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她的性子就是這樣,若是燕寒時沒有之前那一通話,嫁便嫁了,可他偏偏跑到跟前說心悅她?

他這樣一說,李嬌便心生退縮了。

“大王說的好聽,那現下站在這裏是作何?要強逼着我喝粥不成?”她輕睨他一眼,眉頭輕佻,燕寒時瞬間局促起來,“不,自然不是,只是這粥...”

李嬌低下頭,不再看他:“粥我自然會喝,大王什麽時候離開,我什麽便喝了。”

“這,”他被她三言兩語弄得心頭憋悶,有氣卻發不得,只深看她一眼,這才搖頭笑了一聲,“公主便可勁的欺負我吧。”

“我還能欺負了大王去?”李嬌拿着瓷瓶,端詳着瓶裏的桃花,見花瓣有些蔫了,便再不去看了,“大王征戰沙場,誰人見了不害怕?我就是一閨閣女子,大王說笑了。”

見他終于要走,将瓷瓶又遞到他的手邊,下巴微擡:“花都蔫了,勞煩大王順手将它扔了吧。”

“好。”他并無不快,接過瓷瓶,便大步離開。

映月與桂香方才皆在殿內,親眼見着李嬌是怎麽指使大王,又是如何将他三言兩語堵的面色發漲,一時震驚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于映月而言,燕寒時是個手段狠厲,殺人不眨眼的王,可在桂香等燕人眼中,他不僅僅殘忍,他更是旁人避之不及的邪祟、殺神。

可是他方才在李嬌的面前,卻任由女人對他冷言冷語。面上始終沒有絲毫的怒氣,反倒是在李嬌轉身背對他時,掩唇笑了幾下,就連向來冷厲的眉眼都莫名沾染上溫柔。

與他此前的形象半點不符。

映月因為方才的事情,并不敢多言生怕露了餡,只用手臂碰了碰桂香。

兩人對視一眼,桂香端起熱粥走上前去,笑着道:“大王可真關心公主啊,剛換下衣服來,就眼巴巴的趕了來,生怕您餓着肚子難受,奴在王宮多年,可沒瞧見誰能像公主這般被大王挂念着的。”

李嬌端起粥了,吹了幾下,慢慢的喝完。

“你想說什麽?”

“奴,”被李嬌一看,桂香便說不出話來,她硬着頭皮道:“大王真心喜歡公主,您何苦将他推開呢?”

“他喜歡我,我就要喜歡他嗎?”李嬌反問一句,而後又道:“再說,你怎知道他是真心的,而不是一時興起。”

桂香不敢說話了,将空碗接過,小心看了她一眼,便見公主正托着腮一臉的沉思,仿佛陷入了困惑。

李嬌确實很困惑。

雖然不知道燕寒時往後會怎樣對她,但是目前看來他的心思确實是在自己的身上的,這讓她頭痛不止。當他的正夫人,是她沒有想到的,本以為再好也只是個側夫人罷了,沒成想他竟如此。

這是很誘惑她的,可是心中又升起不甘——

憑甚要委屈了自己,嫁一個并不喜歡的人呢?

“罷了,頭痛,”她按壓了幾下額心,這才從小塌上起身,道:“今日天氣也好,出去走走吧。”

李嬌沒想到會遇見那日在芳華宮中見到的女子。

因為她性格的緣故,自來不喜歡哭哭啼啼的人,那日她話還沒有說幾句,女人便莫名其妙的哭起來,讓她很是沒有頭緒。

若是見着有人在她的面前哭,她定是煩不勝煩,連理都不想理。

左靜姝扶着假石,脊背微彎,頭上的發絲淩亂了,再無那日的端莊。她的眼下挂着淚珠,就算是哭也是用手捂住嘴巴,生怕旁人聽到般,可憐極了。

“夫人,咱們回府吧,這裏是王宮,被人看見了要說道的!”

左靜姝的小腹一陣脹痛,方才在芳華宮中,因為言語惹了姒太後不快,被她訓斥了幾聲,心裏委屈的很,出來後便忍不住哭了出來。

聽到婢女的話,這才擦了擦眼淚,點了下頭。

剛要邁步,神情驀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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