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三十八朵嬌花

李嬌看似惱怒, 實則內心困惑不止。

她的步伐快極了,只想着快些回房去,又用雙手輕捶了幾下頭部, 可是頭痛的毛病并沒有好轉。

自從那日,燕寒時的面容一直在腦海中不肯離去,她已經不止一次的想起曾經發生的事情了,無論是何時何地,少年的他始終跟在李嬌的身後, 任打任罵...

別再想他了, 就算他是真心的又怎麽樣?你能保證他以後還能保持這份心嗎?李嬌這樣想到, 卻并沒有輕松, 心情反倒是越發的沉重。

還未到金鳳殿,就見到了左靜姝。

女子穿一身素色衣裳,大抵是因為剛剛小産的緣故,發髻上只簪了一根玉簪, 再無其他飾物,臉上的神色也盡是蒼白。

她低着頭,一派畏懼的模樣聽着旁邊宮娥的訓話。

阿雅掃一眼身側的左靜姝, 語氣不善:“方同公子昨夜喝多了酒, 您身為他的夫人, 為何不照顧他,任他一個人在門外吐得昏天黑地,而您卻在屋中睡下了。家中的夫婿還未歸家, 您卻先休息,這是何道理?”

左靜姝低着頭,小聲的道:“可是他好久都不曾回家了,昨日我身子又不舒服, 這才早睡了。”

阿雅眉頭都皺起來了,“夫人不要找借口了。今日姒太後所言都是為了你們夫妻好,方同公子雖然是姒太後的親侄子,可是您同樣是她親口指定的侄媳婦,姒太後并不是偏心,而是看不過去。”

她一頓,又道:“夫人莫要嫌奴多嘴,方同公子自娶了您之後,花樓照樣不少去,您身為他的妻子,卻連他都管不住,也太失職了!”

左靜姝的臉色越發的慘白,唇上一絲血色也無。手中捏着的帕子絞在了一處,卻毫無一絲力氣擡起,去拭眼下滾下的淚珠子。

她心中有萬般的委屈與無奈,可只要旁人說一句“你是他的妻子啊”,就叫她再也無法張口。

“我...”

左靜姝話還未說完,便覺身旁站着一人,擡頭去看,發現是那日救她的公主。

李嬌看着快要哭成淚人的左靜姝,在心中輕嘆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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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是愛管閑事的性子,相反,碰見了她會走的遠遠的,就怕将她也給牽扯了進去,可是...看着旁人哭,她的腿偏邁不動了。

“夫人擦擦眼淚吧。”

李嬌将手帕遞過去,垂眸盯着她的面容許久。

初見時就覺得她的性子軟的厲害,與她說話都不敢大聲說,生怕把她給惹哭了。可她的家世很是尊貴,左父是燕國的司馬,掌管兵馬大權,左母亦是貴族出身,卻被一個宮娥訓的話都說不出來。

“多、多謝。”左靜姝的聲音又低又小,接過帕子後,下意識的往李嬌的身側靠了靠。

“阿雅姑娘不要嫌我多嘴,”李嬌輕擡眼,笑了一聲,這才道:“方家公子既然娶了夫人,便該好好的待在家中,怎的他自己往外面跑,這罪責還要讓夫人承受?未免太無理取鬧了。他要在外面玩,一夜不歸,夫人便要等他一夜?實在是好笑,當方家公子是小孩子呢,還要人整日的守着。”

阿雅道:“方夫人既然嫁給了公子,便該如此。”

“哦?”李嬌臉上的笑意不再,沉眸盯着阿雅,問道:“那我可要問問你了,你們要左夫人去管他,讓他不要在外面瞎混,夫人說幾句他就會聽嗎?腿長在他的身上,若是真要管,便該打斷才好。更何況,我怎麽聽說,未娶方夫人之前,方家公子甚至半月之久不回家中...怎麽不見你去怪罪方公子的父母呢?”

阿雅被李嬌的一聲打斷給驚的瞪大了眼睛,往後退了幾步,沉聲道:“公主慎言!家中父母皆是長輩,奴怎能怪罪?方夫人與公子是夫妻,奴得了姒太後的命令來指點幾句,也是為了他們夫妻二人好,公主就不要插手了!”

“別人家的事情,我不插手,勞煩阿雅姑娘回去與姒太後說幾聲,讓她也莫要插手。”李嬌見阿雅張大了嘴巴,一副要與自己理論的模樣,先笑道:“還有你啊,方公子的父母你都沒有資格訓斥,身為司馬之女的方夫人你便更沒有資格了!”

“——你!”阿雅狠跺了下腳,見李嬌身後跟着的人多,轉頭快跑離開。

左靜姝一只手捂在泛涼小肚上,另一只手被身旁的婢女扶着,焦急道:“公主,我沒有什麽的,也不覺得委屈,您實在沒有必要為了我去得罪姒太後,我這就去跟姒太後道歉,絕不會連累了你的。”

她說着便要走,被映月給攔住了,“夫人這是何話,什麽得罪不得罪的。公主說的可都是實話,夫人家的事情一個宮娥都好指指點點的像什麽話?姒太後寬宏大量,不會在意的!”

左靜姝連忙搖頭,目光哀切的看着李嬌,道:“不是的,姒太後她...她不能得罪的。”

李嬌并沒有回答她,只是低頭看一眼她放在小腹上的手。

左靜姝剛剛流了産,看目前的樣子,她似乎一個人隐瞞了下來,并沒有告知任何人。身子正是虛弱的時候,卻被召進宮來訓斥了一堆,可真夠可憐的。

“方夫人若是無事,便随我一道去金鳳殿。”

待到了金鳳殿,李嬌差人将敞開的窗牖都關上,免得滲進冷風來吹了左靜姝的身子。

周圍沒了旁人,左靜姝這才道:“公主從李國遠道而來,本就沒有父母在身邊,若是為了我得罪了姒太後,往後在宮中的日子并不好過的。”她一咬牙,又道:“我說的話雖然狠一些,可也是實話,公主本就是漢人,如今又身在燕國,無名無分,只是一質女的身份,該要小心行事才對。”

雖然如今生逢亂世,無論是漢人還是燕人早就混居,可這裏到底還是燕國的地盤,而燕人最讨厭的便是漢人,平時不接觸或許無事,可一旦有了利益沖突,漢人便只會成為刀下的魚肉。

李嬌又是王室公主,還是一沒落的王室。

雖然大王将其帶回了燕國,可是卻只是給了她一住所,并未給任何的名分,便格外讓人看輕了她去。若是再為了左靜姝得罪了姒太後,在宮中的日子只會舉步維艱!

左靜姝越想越覺得愧疚,只低聲哀求道:“公主的好意我心領了,方才阿雅姑娘說的也是實話,是我看不住自己的夫婿,就連孩子也生不出來,被罵幾句也是應該的。”

李嬌沉默不言。

她的性子向來是這般,遇見不順心的事情了自然不會讓那人也好過,是以才會毫不畏懼的去頂撞姒太後身邊的宮娥。

再說了,她本就與姒太後撕破了臉面,裝來裝去也沒甚意思。

可她又一想,左靜姝的話确實不錯,她只是一沒落的王室公主,來燕國是為質女,有何底氣去訓斥宮娥呢?該要上趕着巴結才是呀!

若是燕國的大王是旁人,李嬌還能這般随着自己的性子嗎?

李嬌越想越覺得她不會這樣,可能會委曲求全,壓抑性子。

頭又開始疼起來了,男人的臉不住的在她的眼前輕晃,她惱怒的瞪了虛空一眼,聲音都帶上了氣性,“夫人這話,難不成女人便只能相夫教子,繁衍後嗣,這才算有價值?”

她頓了下,甩袖起身,“這樣活的實在是窩囊!”

左靜姝實在想不出,眼前這人是王室的公主,面容也是極溫軟的,可怎能說出這麽一番大膽的話來?讓她的心中實在是震驚。

她也起身,在李嬌的旁邊低聲的道:“公主這話只與我說說便是,可莫要讓旁人聽了去!”

“夫人覺得我這話說的不對嗎?”李嬌歪頭看向窗外,“可是夫人瞧瞧自己,明明是大好的年華,卻浪費在一個男人的身上,他的家人甚至還要辱罵你,就連宮娥都可以随意的侮辱,這便是夫人想要的生活嗎?”

李嬌向前一步,将瓷瓶中開敗的桃花拿出來,“夫人瞧瞧這株花,它開的正好時我瞧着歡喜,便将它摘了放在瓶中日日觀賞,可是它如今的花朵蔫了,我就不喜歡了”,随手将花扔向窗外,“既然讓我瞧着不開心,還留着作甚?”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花天酒地,可世人給女子的枷鎖太多,若是自己都不盡力讓自己活的開心些,日子豈不是一團糟?”

左靜姝盯着窗牖前空蕩的瓷瓶,“可是,這世間哪有不三妻四妾的男子啊。”她每次都再想,嫁給旁人也是一樣,何苦要讓兩家人鬧得不愉快呢?

可卻聽李嬌笑了一聲。

“我總不能因為大多數都是如此,便放棄我心中的所求吧?他若是有了旁的女子,我心中定會不快,既然不快不如早早的離開...”她将窗牖關上,從那抹玄色的衣袍上移開視線,道:“世人規定,女子到了年紀便要嫁人生子,若是不嫁便是異類,便活該被人指摘,可我不怕,我也不會被此約束。”

嫁個好夫婿,不是她的歸宿亦不是她的追求。

若是能遇見,是她的運氣,若是一生都沒有,她也不會難過,誰說女子生來便一定要困于後宅、困在男子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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