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三朵霸王花

“公主——”武威急忙趕來金鳳殿, 跪在李嬌的面前,大呼道:“今晨以後,大王已将自己關在殿中整整一日, 半點米水未進!”

李嬌将手中的書籍放下,問道:“因為疫病的事?”

那日她與燕寒時在殿中,寺人進來說的話她都聽到了。

疫病并不是小事,尤其是在燕國。燕國如今雖已是強國,可貧民亦不少, 無錢看不起病的占大多數, 更有甚者, 只當是邪祟入體, 只求巫醫将邪祟清除。

這一來二去,病情便越發的擴散,且至今以來,就連醫工也沒能找到治療的辦法。

“公主有所不知, 大王已決定四日後開壇大祭,到時候不止群臣,燕民都會一同去, 大王他本就……”武威嘆一口氣, “公主還是去瞧瞧大王吧!”

李嬌将書放下, “這便去。”

寺人全守在門外,急得滿頭大汗,在門外徘徊着, 時不時張望一下,待看到李嬌的身影,立馬迎了上去。

“公主您可來了,可急死奴了!”他臉上的焦急消了消, “真是天殺的,不過一場暴雨,正巧趕着疫病爆發,立馬便有傳聞說是大王的緣故,咱們大王也是可憐,從小便被說壞話,好不容易做出一番成就來,卻還被揪着罵!”

李嬌退後半步,離得寺人全稍遠些,這才道:“他一天都沒有進食?”

“可不是嘛!方才奴還想進去勸一下,可是您也知道大王的脾氣……”

大王的性子,宮人怎敢輕易忤逆?也就只在外面急得直跺腳。

寺人全心想,就算他從小便跟在燕寒時的身邊,可是也沒有膽子勸他,怕是有膽子也沒了命。

可是現下不同,他們這些跟在大王身邊的宮人,可是兩只眼睛都真切切的瞧見了,大王每每在李國公主的面前,乖的厲害,簡直判若兩人。

寺人全将殿門推開,“奴就在外,公主有事喚一聲。”

殿中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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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寒時穿一身玄色錦衣,腰板筆直的坐在案桌旁。

他低頭凝視着案上的簡牍,濃眉緊蹙。俊美的臉旁不知何時劃出一道紅痕,從眉尾蜿蜒至臉頰,并不顯眼,卻平添了幾分兇氣。

李嬌靠近時,男人并沒有察覺到,反倒是一直盯着桌上的簡牍,雙拳緊握起來,帶着顫意。

她掃了一眼,只看到簡牍上盡是她看不懂的文字。

“大王,”她輕喚了一聲,見燕寒時陡然擡眸,顯然是被驚到了,“我進來的時候敲門了,是大王沒有聽見。”

“是我入神了,倒是沒有注意……”他長呼口氣,将大刀插回腰側,連帶着案上的簡牍也一并卷起放在一側,“公主怎會來?”

李嬌歪頭看了他一會,見他除了臉色發白些,并無大礙,“大王無事?”

“我能有什麽事!”

“無事便好,”她嘟囔了一聲,随後道:“是武威跑去與我說大王一日未進食,既然大王自己也說了無事,那現下便傳宮人進來準備膳食吧。”

李嬌只喚了一聲,寺人全立馬進殿來,聽她交代了一番,這才出去。

“我并不是很餓!”燕寒時道。

李嬌斜看他一眼,“大王是不餓,臉色都發白了,再餓上幾天,倒是給宮中省下開銷了。”

她說話時眉頭微挑,語氣也盡是不耐。燕寒時只得無奈一笑,“公主說的極對,我吃便是。”

膳食早就準備好了,只燕寒時一直未傳召,現下拿去夥房熱了下,很快便端了進來。

他用膳時,李嬌便在一側瞧着,是以他動作很快,只幾口便吞了個幹淨。

見燕寒時吃完了,李嬌将帕子遞上去,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處,“大王擦一擦吧,”頓了會兒,又問道:“先前大王的臉還無事,怎的一日未見,平添了道傷疤,這是如何弄的?”

燕寒時順着李嬌的視線摸了下臉頰,疼的嘶了一口氣,本想說聲無事的,怕她擔心,可是擡眼就瞧見女人滿是好奇的表情,只得失笑一聲。

“今晨在庭中議事,為着疫病的緣故,将大巫召進宮來,大巫說近日的疫病是因為巫神發怒了,要懲治燕國的上位者不行人道,孤早便知道會是如此,怎會想到那老妖婆忽然發瘋!”

說起姒太後,燕寒時雙眼圓瞪,滿臉惱怒,“她不過是看不得孤好,卻裝出一副深明大義的模樣,非要孤向燕民與巫神請罪!實在可惡!”

請罪?

在李嬌看來,燕寒時這大王做的,自然不算是個好大王,他确實是霸主,也确實勇猛無畏,可是于治國一事上卻一竅不通……

燕國的朝政亦是一塌糊塗,雖他從小便背負克母殺父的惡名,但因其地位與手下的兵力,燕國國中自然無人敢挑戰。

可是這次疫病卻牽連了黑虎營,若是放之任之,便是折了他手中最強的刀戟。

李嬌皺眉,很是不解,“大巫做法便能治好疫病嗎?”

“自然!”燕寒時皺眉,雖然他厭極了大巫,但是大巫卻是燕國唯一精通蔔算之人,“若是連大巫都治不好疫病……”他嘆一口氣。

許是因為一日未進食的緣故,又為了此事費了不少神,燕寒時的臉色瞧着格外的不好。

就連眼神都失了光彩。

李嬌盯着他看了許久,未幾,燕寒時才察覺到李嬌的目光,立時胎眸。

他的眼球泛着紅血絲,散布在本就深邃的眸子上,将他整張面容顯得疲憊又虛弱。

他扯出抹笑來,以為李嬌這樣看自己是因為害怕,“公主放心,燕國雖有疫病橫行,但公主一直待在燕王宮中,并不會有事……”

燕寒時話還未說完,李嬌便走到他的身邊坐下,忽然道:“大王去塌上躺下。”

“……”他頗是震驚的望着李嬌,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是、是關心他?

李嬌也不打算解釋,只是道:“此前我阿娘的身子一直不好,都說久病成醫,我倒是也跟着醫工學了些皮毛,大王既然不舒服,便躺下去休息會。”

她話說完便起身,等着燕寒時,可他沒有挪動半分,仍呆呆傻傻的盤坐在案桌旁。

只一雙眼盛滿了震驚與疑惑,正一眨不眨的凝在她的臉上,盯得李嬌的臉頰一陣發燙。

“……大王快去啊。”

李嬌蹙眉,伸手扯了下他的袖子,還未将手松開,他已經借着她的力起身。

燕寒時早已經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彎下腰去認真的看着她臉上的神色,見她只是瞪他,并沒有其他的反應,忍了好一會兒,終于問道:“我現下碰公主,公主還會惡心嗎?”

他仍然記得此前李嬌嘔吐的情形,在他心上留下了陰影,生怕她再如此前那般,既讓他,心疼又覺得難過。

瞧着她難受,他的心裏也不好受……

本想着不要給她太大的壓力,只要她一直在他的身邊就好,可是這幾日與李嬌在一處,她很顯然不如之前那般排斥自己,甚至偶爾還能小小的打鬧一會兒,這一點點的改變讓他整晚上都睡不着覺,只知咧着嘴笑。

全然一副傻樣。

李嬌怔愣一會兒,猛然将他的手甩開。男人并沒有用很大的力氣,只是将她的手輕握着,只略一掙紮就能甩開,“……自然讨厭。”

燕寒時并未傷心,反倒是笑了一聲,“騙子。”

“你,”李嬌瞪他一眼,大聲道:“就是讨厭!”

“好,既然公主讨厭我,那我便不在這裏礙公主的眼了。”

他朝着小塌走去,依言躺在了上面,雙手枕在腦後,笑看李嬌。

自從燕國疫病爆發後,他的心情便一直低落,或許說,從暴雨開始便一直如此……

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個好君王,可他也想要為燕民做些事情,可是每每想到他小時,無論是王宮中的宮人還是宮外的百姓,皆用厭惡又畏懼的目光看他,甚至落井下石,吆喝着要将他殺死獻給巫神,他的心便越發的沉……

直至沉到谷底,在心中偷偷的想,這都是報應,他憑甚去幫他們?

可是這樣的結果真的是他想要的嗎?燕寒時不清楚,他只知道他現在一點也不好受,頭疼的厲害,甚至胸腔裏的心像是被烈火燒灼般,又疼又燥……

所幸,李嬌來了。

她一站到自己的面前,心中那些怨憤、不滿,甚至暴躁,都奇跡般的被安撫了下去。

燕寒時嘴邊的笑意越發的大,眸中漸漸溢出星點來。

“公主既來了,便在此處休息吧。”怕她誤會,又補充道:“塌上的褥子都是新換的,我還未碰過,公主若是不放心,便差人再換新的。”

李嬌沒理他。

聽多了他說這樣的話,便能做到充耳不聞了。此前只覺得他荒唐的厲害,孤男寡女怎可共處一室?雖然有此先例,可也是看他可憐罷了,沒成想他倒是來了勁,每日都要問上一問。

“四日後大巫就會開壇大祭嗎?”

燕寒時的臉色陡然沉了下去,低嗯了一聲。

“那大王就沒有想過,若是大祭根本不管用,這該如何?”

“這,”他自然想過,可大巫都沒有辦法,又該如何呢?“疫病所發之人,大都是城外小村裏的村民,只要控制住源頭,莫要讓更多的人染上,便還有辦法,公主莫要擔憂。”

李嬌默了半晌,這才道:“敢問大王,這次疫病所發之人,是何症狀?”頓了一下,又道:“我小時,李國亦曾爆發過幾次,說不定,會是一樣的疫病呢。”

不等燕寒時回答,武威匆忙推門而入,“禀大王,凡是得病之人皆已被控制起來,只是營帳不少的兄弟都被感染了!”

燕寒時問道:“大巫怎麽說?”

“黑虎營中尚且無事,城外的村中得病的村民已被安置在荒地,若是明日大巫也救不了,只能全部處死。”

“如此,人數有多少?”

“已是村子中的六成,若是不及時處置,只怕平陽城中亦會被染!”

平陽城近幾日大雨連綿不絕,除貴族及部分富民外,其餘百姓皆遭受暴雨的襲擊,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在這樣糟糕的環境下,疫病爆發的可能性自然便大。

且又進入夏季,蚊蟲叮咬,傳染性便愈強。

李嬌忽然想起那日在黑虎營中見到的漢人少年。本已經決定讓他跟在自己的身邊,可幾日之前忽然得到他高燒的消息,他……應該也是染上了。

李嬌的心中突然一窒,連她自己都搞不懂是為何,已經急忙問出了口,“立冬呢?他現下如何了?”

“立冬?可是那夥房的小少年,營中夥房裏盡是些少年或是老兵,是最先染上的,他現下怎樣屬下并不清楚,只聽說夥房中已經死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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