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四朵霸王花
燕寒時連夜去了城西營地。
雖身邊帶着醫工, 可到底也讓人放心不下,武威連連勸阻,可也無濟于事。
黑虎營衆人對燕寒時來說, 并不只是普通的兵士,亦不是單純的屬下,無數個日夜他們并肩作戰,亦是他們站在燕寒時的身後,與他一起一步步壯大, 直至現在這般。
得知疫病蔓延, 燕寒時心中并不好受。
可他也知曉, 他還是燕國的大王, 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只道了句“孤自有分曉”便駕馬離開。
李嬌注視着他離開的背影,久久沒能回過神來,思緒一片紛亂。
自燕寒時決定要去黑虎營, 她的心中本就因那只有一面之緣的立冬而生出的擔憂,便越發濃烈。
“公主莫要擔憂,大王身邊跟着醫工, 定不會有事的。”武威道。
“嗯。”李嬌難得沒有反駁, 只是又擡頭看了一眼。烏雲仍舊滾滾, 在天幕罩下大片的陰影,冷風呼呼的吹起,迎面是冰涼的雨絲, “回去吧。”
回到金鳳殿,李嬌并未休息,而是喚了從李國帶來的醫工,“近日城中諸事, 相信醫工應有所耳聞。”
“禀公主,臣卻有耳聞。”
李嬌點頭,翻找着面前的書籍,忽而道:“若我沒記錯,十年之前,李國都城共京也曾爆發過一次疫病,當時我年齡尚小,卻記得清楚。那場疫病損傷巨大,城中亦有不少百姓因此家破人亡,國君也因這場疫病,險些被動搖了統治,若不是後來有醫者研制了藥方,恐李國難逃此難。”
“公主大義!臣亦記得,公主雖年齡尚小,卻在此間将宮中的珠寶錢財都捐了出來,亦是因為公主此舉,李國才能很快度過此次的危機!”醫工跪下,想起那時,心中還止不住嘆息。
死了不少的人啊!怎不讓人痛惜!
“與醫工相比,這不算什麽,”她低眸,指尖指向書籍上記載的一行小字,道:“當年疫病,因我阿娘身體不好,我也一直關注着,當時的藥方我亦記錄在上面,只是不知燕國這場疫病,與當年的可有相似之處?”
醫工接過李嬌手中的書籍,細細看完,這才道:“臣不瞞公主,醫者仁心,臣雖與公主一同來燕,可是聽聞疫病橫發,亦想去救治病者,可因臣是以公主随侍之名,在燕王庭并無職位,便一直未能前去,”他重嘆一口氣,“只是聽說乃是徒勞,治病在于望、聞、問、切!臣連病者脈象都未切,不敢妄下論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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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工名韋溪,今年已三十又四,從醫卻有數十年。他生在小村,父親亦是醫者,耳濡目染,加之村中大都是窮苦之人,無錢看病,他們一家心地善良便甚少收錢,見慣了大病小病,醫術便越發精通。
後來家中窮困,他便入了宮中。當年那場疫病,他的家中亦未能幸免,雖疫病治好,可是家中糧食全無,窮困潦倒,幸得大公主李嬌救助,一家人這才熬了過來。
不止他們一家,村中數十戶人家,皆因她的舉手之勞,而活了下來。
是以,他心中一直感念李嬌的恩情,聽她她要入燕國,便主動請求以近侍之名,跟随她左右。
韋溪道:“臣在燕王庭數日,發現燕國雖有醫者,卻大都是巫醫,只蔔算之術精通,但于治病救人一事,”他擡起頭,目光堅定,“不如臣。”
李嬌笑了,“您有此言,我便放心了,”她差人将武威喚了進來,目光看向韋溪,道:“武大人,此人名韋溪,是我身邊的醫工,醫術頗是精湛,勞煩您送他去城西營地,或許可治疫病。”
武威道:“屬下領命!”
韋溪亦道:“臣謝公主。”
待人都離開,映月上前,細聲道:“您今日也累了一日,早早上塌歇息吧。”她蹲在李嬌的身側,用濕帕擦着她的手指。
公主的手指白又細,握在手中小小一個,且皮膚滑膩,讓她每每碰上都不忍用力,生怕劃傷了、捏重了。
視線掃過她的手腕,映月的神色一頓,細看了許久,這才問道:“公主,您腕上這傷是如何弄的?都紅了。”她心疼極了,連忙拿出藥膏來。
李嬌早已在她拿藥膏的期間,将袖口往下掩了掩,“無事,又不是傷口,只不過碰到了而已,我可沒那麽嬌氣,”她見映月的目光并不相信,只板起臉來,“真無事!”
“可…....可公主以前不這樣的啊,”映月小聲道。
她還是覺得應該抹上藥膏,往常只一點小劃痕,李嬌都疼的直呼氣,非要尤夫人給吹吹。後來大些,李嬌雖在人前端莊,但是在尤夫人,還有她們這些從小跟在身邊的宮娥面前,亦是嬌滴滴的。
怎的今日,那麽一長道紅痕,公主倒是遮遮掩掩起來了?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瞧着映月的眼神,李嬌便一陣氣悶,“笨丫頭!”
不想再讓映月問下去,因為李嬌實在是不好開口,只道:“你去将紙張拿來,我今夜無睡意,燕國近日發生的事情,李國肯定也有耳聞,我該給阿娘報聲平安,免得她在宮中擔心。”
“……唔,是!”
見映月不再詢問,她這才松了口氣,只是臉頰卻莫名紅了起來,伸手一碰還是熱的,氣的她輕拍了幾下,反應過來這動作太傻後,又連忙放下手。
用目光掃了眼殿中的宮人,見她們果然目露震驚的望着她,“莫要看我!”
她甩袖進內殿。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這腕上的紅痕,是那莽夫給碰的!這、這讓她如何啓齒?
今夜在他房中,被他突然握住手,哪知他的手中盡是厚繭,竟将她的手腕都給磨紅了!應該是她掙紮着甩開他的手時,無意碰到的,但是…若不是他忽然發瘋來碰她,她怎會劃傷?
可是,這有什麽難以啓齒的?若是不喜,回房後便該好好擦洗一番,可是她的下意識竟然是隐瞞……
李嬌坐在案桌後,單手拖着腮,臉頰高高鼓起,看着像在生悶氣,可又不像。
“公主,紙來了。”
李嬌回過神來,擡頭看一眼映月,道:“你覺得燕王醜不醜?”
不等映月回話,一旁的桂香立時開口,“醜?大王怎會醜!公主,大王還不曾是大王時,容貌便已是燕國最俊美的男子了,且大王的力氣也是最大的,就連武藝,奴敢說,九州中,無人能比的過咱們大王!”
桂香頗是驕傲的拍拍胸脯。
“你這人,他如此好?”
“自然,公主您有所不知,若不是因為大巫說的什麽命格,大王如今定會是燕國貴女們首選的夫婿,”桂香嘆口氣,“公主,奴小時,村中便有巫人說奴命格不好,養不活,若是一直養在家中,定會拖累家人,于是他們将奴丢棄,可是您看看奴,奴力氣大,人也算機靈,活的好好的,反倒是奴的家人,因為洪水,再也沒了消息。”
桂香平日裏都是笑嘻嘻的,這一次倒是染上了愁緒,誰的心中都有一道傷,她也不例外。
她渴望家人之愛,也怨恨過他們...為何要聽信巫人所言,她是他們親生的孩子,竟也如此狠心嗎?
“好了,知道大王是最好的人了,怎麽還哭上了?”李嬌看她一眼,“明日便多要上份桂花糕,賞給你。”
一聽此言,桂香立馬笑了起來,伸手用力擦了把雙眼,大呼道:“謝公主!”她朝着映月快眨了幾下雙眼。
桂月無奈一笑,亦道:“奴也覺得,大王好看極了,”頓了下,又補充道:“奴每每單獨面對大王,總覺心中害怕,見大王在旁人面前,更是威懾十足,可唯有在公主面前…像您從前養的大狗。”
她掩唇一笑,而後便與桂香一起,被李嬌趕了出去。
殿中安靜下去,李嬌本想提筆寫字,可方才映月與桂香所言都湧了出來。
“像個大狗...…”她嘟囔一句,“還真是。”
呆了許久,她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将男人從腦海中甩出去,這才提筆寫字。
幾日之前,尤夫人的信到她手中。
信中說她在李國一切安好,因李嬌離開之前,特意囑咐舅舅們多加照顧阿娘,還将身邊精銳都留在了李國,因她到燕的緣故,國君勢必也不會為難尤夫人。
又說那日李嬌強行逼灌藥物的原因,沈柔的臉上留下了傷疤,是她自己有手将疙瘩撓出了血來,這才如何也消不下去。又因李琉璃去了西姜,心中郁郁,身體便消減下去,有心要為難尤夫人,也無力去做。
只是眼見着信,還是不相信,尤夫人一向報喜不報憂。
李嬌先是提筆,言她在燕國一切安好,勿念。又另起筆一封,送往尤府尤丹青的手中。
靜默半晌,她又提筆加了幾句。
“當年,阿娘生産之際,一切安好,卻突生變故,誕下死胎,舅舅可知,這當中是否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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