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十一朵霸王花

“太好了!咱們都有救了!”向原大笑幾聲, 又拍了幾下立冬的肩膀,“你小子真是好運氣,病的實在嚴重, 卻也撐了過來,大難不死,必有大福!”

立冬笑笑,“是韋醫工醫術厲害,這才好了起來。”

“韋醫工是漢人, 據說他是奉公主之命才來的, 兄弟們可多虧了韋醫工才能痊愈, 公主能來燕, 實在是我等的福氣,”向原低頭看一眼立冬,坐在了他的身側,“若是沒有這次疫病, 你現在應已待在公主身邊侍奉了,留在這甚好,上戰打仗才是正事!”

立冬只将頭低下, 沒再接話。

“向将軍, 弟兄們就等您了!”

“哎, 這就來。你這幾日可莫要再出去訓練,身體剛好,我給你批假了好好休息幾日, 将身體養好才是正理!”

“我知曉了,謝謝将軍。”

“客氣啥。”

待向原離開,立冬起身将門關好,“向将軍見我倆大病初愈, 特意讓人從夥房裏帶的肉湯來,你快起來喝完再睡。”

“不必了,向将軍是給你送來的,你喝吧。”

“阿嚴,咱們是兄弟啊。”

立冬将湯碗塞進阿嚴的手中,他則大口将碗中的肉湯喝了個幹淨,接過阿嚴遞過來的空碗,放在一處,這才道:“大王見我等受此疫病,特意送了許多頭羊來,今日這肉湯也是為了給咱們補身體,這幾天你若是想喝,盡可以去夥房要,管個夠!”

“大王真好......”阿嚴感嘆一聲,将頭低了下去。

立冬見他如此神情,也沉默了下去。他起身,将窗戶都掩好,這才問道:“阿嚴,你若是信得過我,便如實告訴我,那夜你到底出去做了什麽?”

那日阿嚴的病情忽然嚴重,韋醫工問他,立冬并沒有說實話,他那日難受的睡不着覺,而後便聽見耳邊有聲音響動,正瞧見了阿嚴從窗爬進來。

他心中一直存了疑,後來又聽傳聞說大王來城西一趟,回去便染病了,吓得他許久都未曾睡着覺,一個是他的救命恩人,另一個則是這麽些年一直相依為命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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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後來大王并未染病,讓他也松了一大口氣。

“我,”阿嚴将頭低下,不敢去看立冬的雙眼,沉默幾息,這才道:“我家中就在與營地相近的村落裏,我阿爹與阿娘是先染病的,大王來的那日,有人告訴我,如果我不趁機刺殺大王,便要将我阿爹阿娘燒死.....”

“讓你去刺殺?”

“那人蒙着面,我并不知道是誰,但他對我清楚的很,讓我去刺殺大王無非就是知道我身染重病,刺殺不成,能将大王傳染,或許這才是他們的目的。”

“那你——”

立冬急聲道,生怕阿嚴一步便踏入錯地。讓他心中焦急的厲害。

“我沒有,”阿嚴将雙眼緊閉,“大王将我帶入營地,給我吃穿,我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我沒有去。”

“那、那你的爹娘呢?”

阿嚴見立冬一臉急切,他用拳頭撞他一下,“你急什麽,他們一切安好。大巫此前占蔔,須将得病之人全部焚燒,後來的事情你也聽說了,李國那位公主将宮中的銅鈴全部扯下,當日直接将大巫氣昏厥過去,我等才有命活下來!”

公主啊......

少年臉上焦急的情緒消了消,取而代之的是顯而易見的笑意。

立冬扯扯嘴角,見阿嚴一直看着自己,伸手揉了揉被他用拳頭推的地方,“你這人,疼死了!”

他轉過身去,躺在了自己的枕頭上,伸手摸了摸,什麽東西都沒有摸出來,又慌慌張張的坐起來。

“啊,怎麽沒有了,我明明放在這裏的啊!”

阿嚴神色一愣,立馬鑽進被中,“我身體還不是很舒服,我先睡覺了!”

立冬的動作停住,盯着阿嚴看了許久,上前扯着她的被子大喊道:“是不是你把我的糖給吃了?”

“我、沒有。”

“你別騙我,不是你還能是誰?”

阿嚴見瞞不住了,這才說了實話:“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是今天早上我在地上瞧見的,”他咽了口唾沫,“還挺好吃的,還有嗎?”

立冬一聽糖被他給吃了,連捶了他好幾拳,這才委屈的喊道:“就剩最後一塊了,我都沒有舍得吃,”他将手松開,鑽進了被裏去,聲音悶悶,“那是給我的。”

一開始聽到要去公主身邊時,他開心極了,雖然一想到在宮中不如在營地舒坦,可是一想到是公主要他去身邊的,心中便止不住泛起絲絲歡欣。

他等了許久,盼了許久,卻生了病......

本以為公主不會再理自己了,這也無事的,只那一日就讓他想許久,公主的笑容也一直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可沒想到,她竟派人将糖送來,還告訴他“要努力的活下去,要是覺得苦,就吃一塊糖”。

立冬笑了一下,心裏想着,公主,我活下來了。

很努力,很努力的活了下來。

自藥方出來後,得病之人喝下,不過幾日便大好了,嚴重者至多不過十日便也好全了。

如今燕國上上下下,百姓臉上無不洋溢着劫後餘生的歡欣。

“李大嬸子,你怎麽還在家啊!”

“孩子他爹染上了病,這不是沒辦法嗎,藥錢那麽貴,只能熬一天是一天了,這家裏的活計全指望我了。”婦人嘆一口氣。

“不要錢呀!就在咱們村口,正有人派發藥湯呢!要多少有多少!”

“這、這是真的?”

“當然真的呀,我幫你看着攤子,你快去。”

“這,這,”婦人眼中流出淚珠來,忙擦了幾下,這才道:“沒想到咱們這等賤身子,本以為死路一條,沒成想......”

“可不是嘛!往後誰再說大王是禍端,我定撕爛那人的嘴!要不是大王下令,咱們得了這病,便真如大巫說的那樣,一把火燒死了!真是一群不幹人事的!咱們的命就不是命了?”

有人聽見婦女的聲音,笑着道:“你還沒聽說呢,大王今日去了黑虎營,殺了好些人呢!這樣還是好大王?”

婦人瞪他一眼,“怎麽不是,大王既然殺了他們,那肯定有殺的理由,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營中高臺之上,燕寒時穿玄色大袍,神色冷凝。汗珠從他堅毅的額測滑落,躺過眉眼,仍化不掉他眼中的寒意。

他将手擡起,道:“此人雖在黑虎營中,暗地卻與外人勾結,理當殺死!”

“大王,我冤枉啊!”那人話還未說完,人頭已落地。

燕寒時這幾日晝夜未眠,将營中徹查一番,果然查出不少的叛徒,将他氣的現下還胸口悶疼。

他将手擡起,覆在額頭上狠捏幾下,看着桌上的紙上,将它交到武威的手中,道:“你念。”

武威将紙上所記人名一一念出,“我方才所念之人,全部出列!”

被念到名字的兵士對視幾眼,有些已經站不穩了,更有幾人,已經跪地大喊饒命。

高臺之下,已是血流三尺。

阿嚴亦在此列,見立冬正一臉擔憂的看着自己,他朝着他搖搖頭,暗示自己無事。

可實際上,他的心中亦是怕極了,垂下的手不住的抖着。

聽到底下人的哭喊,燕寒時冷笑一聲,對着臺下道:“你們做過什麽,不必孤細說,既然入了黑虎營,營中的規矩要清楚,這裏容不得背叛之人,哪怕只是偶爾的一點念想,”袖角被扯了一下,他此時被怒火中燒,并未感覺道,已大喊出口,“全部杖殺!”

“——嘶!”

“公主,公主你輕些!”他小呼了一聲,見底下衆人都低着頭,這才傾身過去,小聲問道:“你擰我做甚?!”

李嬌瞪他一眼,輕斥道:“殘暴!”

“他們背叛了我,不該殺?”

“自然應該,”見燕寒時露出得意的神色來,顯然是覺得他做的很對,她又道:“可是現在,不可。”

“為何?”

“現在疫病剛消,百姓皆感激你,你去外面打聽打聽,先前那些關于你的話,凡是說你殘暴說你兇煞的話,盡是人反駁,”李嬌睨他一眼,“治國的根本在民,你見過史書上哪位不得民心的君王,位置坐的久的?”

燕寒時的視線落在李嬌的臉上,眉頭緊皺着,顯然是不想将這些人放過,他此生最惡背叛。

可女人一臉的嚴肅,大有他不同意便訓他一頓的打算,弄得燕寒時只得抿唇不語。

李嬌見他一副倔樣,不滿道:“搖頭。”

男人沒聽,直用那雙可憐兮兮的目光盯着她,像是要她與他站在一處,要她可憐可憐自己。

可李嬌卻是朝周圍忘了幾眼,見沒人看着臺上,這才伸出兩指,掐住男人的下巴,左右晃了幾下。

“你搖頭了哦,這說明你也是認同的。”

“公主你......”燕寒時失笑。

李嬌早已經開口,“你不許耍賴!”

她今日來營地,頭上帶着帷帽,白紗将女人姣好的面容遮蓋,唯有嫣紅雙唇若隐若現。

只看一眼便讓他的胸口撲通撲通跳的劇烈,更是被燒的汗珠大顆的往下落。

胸中的郁氣竟全數消散,只餘下悸動,讓他在女人的面前坐立不安,只将腰板挺直。

“我......我不耍賴!”

李嬌這才笑了出來,方才捏着他的兩根手指屈起,輕輕的蹭了下他的臉頰。

男人的臉闊看起來堅硬,觸感卻軟軟的,讓她有些愛不釋手。

怎麽之前沒有發現他的好呢?李嬌暗自可惜一番。這才将手指收起。

見他又用震驚、欣喜,卻又不敢開口的表情看着自己,心中便覺得他可愛。

但現在還不是談情的時候。

“他們這些,或許一時誤入歧途,或許是早就心術不正,可你要清楚,水至清則無魚,就算你将他們全部處死,可能保證往後不會有人背叛?”

李嬌知他心中不願意,只扯着他的袖角輕晃了幾下,“大王,暴.政只能使人一時臣服,只有以仁心服衆,才能長久。”

“更何況,他們的所作所為,并不致死啊。”

燕寒時在燕人及衆臣的心中,向來是喜怒無度、殘忍暴戾的君王,人人懼怕他,人人又在心中唾罵他。

若是此時,再讓他由着性子将人全都殺死,只會把他往暴君的路上越推越遠,也只會讓臣子、百姓與他相背而行、愈來愈遠。

李嬌見他還不說話,只氣的臉頰鼓起,雙目圓瞪。

她今日本就是壓着性子與男人說話,可他偏不識好歹,實在讓她生氣。

她大呼了一口氣,擡眼便見男人那雙滿是深情與委屈的目光,便是這副無辜又可憐的神情,讓她心中猛然升起一陣邪火。

她伸手捏住男人臉頰上的軟肉往外扯,語氣嬌縱,“你再不喊停,人都要被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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