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午後的熱意, 被一縷不知從哪裏吹來的風, 驅散了少許。

那縷不明來路的風, 掀起窗前的紗簾, 登堂入室，然後如一只溫柔的手拂過顏然光潔的額頭, 淘氣地帶起幾根碎發。

吳迪的手心發癢, 不由自主地握了握——

那縷風正在做的事, 就是她想做的事。

如果能這樣溫柔地輕撫顏然的發絲, 不知道顏然會作何反應。

這樣想着的時候, 吳迪走了神。

“吳總？”顏然探究地問。

吳迪瞬間回神, 表情嚴肅得像是在應對工作中的難題：“我有一個問題。”

“你問。”

“顏總你讓我做你的助理, 也是我們合作計劃的一部分, 對吧？”

“對。”顏然深深地看了吳迪一眼。

能很快想到這一點, 吳迪到底是吳迪。

“在顏氏做總裁助理, 就可以更方便地接觸顏氏的人和事, 更方便幫助你将來得到大衡, 對嗎？”

“吳總很聰明。”顏然不吝啬贊許。

“顏總考慮得也很周全。”

“所以, 吳總是覺得我這麽做，不夠周全？”顏然微微一笑。

“我不知道顏氏對新晉員工的硬性要求是怎樣的, 至少在大衡，就算是一線銷售人員, 至少也得是專科以上學歷。”吳迪說。

“吳總的意思是，你的學歷不夠？”

“據我所知，我現在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 只是高中畢業。”吳迪說。

她說的是小可憐·吳迪的學歷。

顏然的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似乎被這個問題問住了。

“那又如何？”她挑眉看着吳迪。

那又如何？

吳迪有種被她反将一軍的感覺。

學歷是個硬杠，尤其還是作為顏氏總裁的助理，何等重要的職位？就算比不了顏然這種TOP2雙碩士學位+W商學院MBA的金字招牌，至少也得是個小碩吧？

高中畢業，确定不是開玩笑？

“吳總覺得我在開玩笑？”顏然站起身。

她是習慣于做決斷的人，這樣與吳迪一站一坐，更讓她有一種居高臨下的觀感。

吳迪仰着臉看她，說不欣賞是不可能的。

可是再欣賞也得面對現實不是？

現在不是封建時代，顏然也不是封建帝王，一言九鼎誰都不敢反駁、只有聽話執行的那種。

現在是和.諧社會啊姐姐！

當心你手底下的張三李四把你給和.諧了。

“吳總想當太子妃嗎？”顏然話鋒一轉。

“啊？”吳迪努力追趕她的腦回路。

顏然之前輕敲桌子的手指，在空氣裏轉了個小彎，手指尖兒指向了自己：“我就是太子啊！”

吳迪眨巴眨巴眼睛：顏總你的意思是，你喜歡玩古裝cosplay嗎？

“吳總忘了嗎？你是我女朋友啊！”顏然丢過來一個“你是傻了嗎”的眼神。

“……啊！”吳迪恍然大悟。

所以顏總您這是打算上演“霸道總裁寵妻甜甜甜不光給她愛情還要給她事業”的戲碼嗎？

所以我拿到的是“太子妃升職記”的劇本嗎？

一個霸道總裁，一個太子妃，咱們這是要跨越時空的愛戀嗎？

“吳總明白我的意思了？”顏然一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樣子。

“……明白了。”應該是明白了吧？

“恕我直言，顏總真的不擔心會引起顏氏的波動嗎？”吳迪深覺有些話還是得說。

“那就要看吳總的能耐了。”顏然笑得還挺好看。

“我的……能耐？”吳迪嘴角抽抽。

顏總你就真不怕我這麽一個高中畢業、只有姿色的低配版花瓶，突然做了總裁助理，惹得你手下的人造.反嗎？

甭說學歷了，就是“吳迪”這個名字，都得在顏氏總部掀起軒然大波吧？

顏然顯然一點兒都不擔心接下來兩個人會被推上風口浪尖。

她琢磨的是另一件事。

“吳總就帶來這麽一個包？”顏然指着那張小床上，吳迪的背包。

之前吳迪翻找替換的衣服，把它打開了，現在就張着嘴躺在那裏，包裏的東西隐約可見。

得到吳迪肯定的答案後，顏然又問：“需要派人去你原來的宿舍，找找還有什麽東西嗎？”

吳迪搖頭：“沒什麽值錢的東西，除了身.份證和一點錢，也就剩幾件衣服了。”

她現在身上穿的，就是從這個包裏掏出來的。

身.份證顏然已經給她了，至于錢……反正她還能掙，餓不死她。

顏然瞄了瞄敞口的書包，像是想看清楚裏面到底都還有什麽。

她克制地轉回目光：“吳總可能還需要兩樣東西。”

一張銀.行卡被遞給了吳迪。

吳迪盯着那張卡，沒接。

這在顏然的意料之中。

“這裏面是二十萬，原本就是屬于吳總你的。”顏然拉過吳迪的手，把那張銀.行卡合在了吳迪的手心裏。

吳迪眉心一跳：“二十萬……”

這是個熟悉的數字。

“對，你銀.行.卡裏的錢，都在裏面。”顏然說。

吳迪眼神幽深：“顏總把我銀.行卡裏的錢都劃出來了？”

“嗯。”

吳迪出事之前，買房子加上裝修幾乎掏空了她的錢包，幸好作為大衡的高管，她的收入不錯。

她清楚地記得，出事之前，她的銀.行卡裏整錢剛好是二十萬。

“顏總真是手眼通天。”吳迪意味深長地盯着顏然。

“吳總懷疑我嗎？”顏然坦然。

吳迪心底劃過幾分愧疚：如果當初想害她的人是顏然，顏然還有必要為她做這麽多嗎？

“對不起。”吳迪的聲音低了下去。

“我理解，”顏然接受她的道歉，“如果換做是我，我不會比吳總做得更好。”

“吳總想表達歉意的話，不如為我做一頓豐盛的晚飯。”顏然建議道。

“？”

“我們去超市，采購食材吧。”顏然說。

她說完，要去自己的房間換衣服，然後出門。

被吳迪在背後喊住。

“顏總，你給了我這個，”吳迪攥着手心裏的銀.行卡，“不怕我逃走嗎？”

“你不會。”顏然背對着她，給了答案。

因為是工作日的下午，超市裏幾乎沒什麽人。

吳迪主動取了購物車，左手推着購物車，右手牽了顏然的手。

顏然詫異地扭頭看她。

“超市這種地方，大小姐應該沒怎麽光顧過吧？”吳迪朝顏然揚了揚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

那意思怕顏然走丢。

顏然臉上發燙，有些別扭的看向旁邊：“我又不是不食人間煙火。”

“确實像是。”吳迪輕笑。

确實像是不食人間煙火。

顏然的臉頰上飄上兩朵紅雲——

吳迪這是在笑她缺少生活常識。

“賣東西我還是會的。”顏然強調。

“是！你很會！”吳迪說着，挑了幾盒牛奶。

還不忘了回頭囑咐顏然：“跟緊我。”

之前被牽着手，現在取東西的時候怕自己走丢又囑咐自己跟緊了，好像自己是個小孩子。

顏然自诩女強人的，從下屬到對手甚至到家人，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她。

這種感覺，很新奇，很讓人期待……接下來的發展。

顏然于是真的就乖乖地跟在吳迪的後面，看吳迪把購物車鋪了一層。

在超市裏買東西一定是有竅門的吧？

顏然想。

不然，同樣的東西，吳迪為什麽要不厭其煩地挑剔，直到挑到自己想要的？

如果換做顏然，一定是想買什麽就拿什麽。

不，除了上學和在國外的時候，顏然何曾需要親自來超市買東西？

吳迪越過冷櫃，把兩盒雞蛋放在了購物車裏。

顏然眼看着原計劃要買的盒裝小排和自己擦肩而過，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等最後再拿，不然逛一圈到交款的時候就化了，不新鮮了。”吳迪解釋說。

原來是這樣。

“着急了？”吳迪空着的右手，重又牽住了顏然的手。

動作特別流暢，自然而然。

顏然唇角抿了抿，心裏有甜意漾開來。

“沒着急，”她說，“就是沒想到，這裏面也有學問。”

大小姐陽春白雪的人物，看到下裏巴人的生活，都覺得新鮮。

吳迪笑：“學問倒說不上，都是精打細算的小經驗。比如剛才的牛奶，我為什麽選靠裏面的，而不是擺在最順手的地方的？”

為什麽？

面對大小姐好學的眼神，吳迪樂得細細解釋：“因為超市會把日期近的擺在裏面，把日期遠的擺在外面。就像同種商品擺在貨架上，越是價格貴的越會被擺在顧客方便拿到的地方，相對便宜的則被擺在需要踮腳或者蹲下才能取到的地方。”

“商家本色。”顏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顏氏是做房地産生意的，顏然自幼被往顏氏繼承人的方向培養，對于各種商業業态，她都有所涉獵。所以這裏面的心理學，她很容易理解。

“商家是想多賺錢，多多益善。普通人，像我這樣的，就得琢磨明白這裏面的門道兒，盡可能地精打細算。”吳迪自嘲。

“吳總算普通人嗎？”

“我就是一個普通人。”

“普通人，挺好。”顏然似有所指。

超市收銀處，吳迪搶在顏然的前面掏出那張銀.行卡。

“我來！”她說。

顏然個生活小白自然沒她搶得快，愣了一秒鐘之後，才明白過來她這是在和自己搶着付款。

吳總一副“姐有錢了姐請客”的架勢，顏然也不和她争，含笑由着她去。

收銀員剛把最後一盒雞蛋掃完碼，不等劃卡付款呢，旁邊忽然有一個聲音：“顏、顏總？”

特別意外的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