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鹿行吟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他的性取向的事。或者說,在他接觸網絡之前, 冬桐市沒有給“同性戀”這個現象勻出一個專門的空間來, 與之相關的一切都隐匿在平靜的、透明的深水之下, 沒有人覺得奇怪,但也沒有人讨論這件事。

鹿行吟知道冬桐市清水巷裏有一對老奶奶,不結婚, 彼此照料, 散步時手牽手一起走。他曾經以為她們是姐妹,但是問一問姓名, 卻不同姓, 更何況長得不像。

從小到大, 他對女性的感知都更偏向于親情與敬重,同齡人中, 也只有面對男性時,會體驗到青少年特有的悸動與羞恥。在發現這一點的那一天, 他就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 如同河流接受一場雨水。冬桐市小,是平靜運轉的小齒輪, 無法容納更多的行差踏錯, 反而卻在其他地方顯得更加寬和。沒有人會去追究別人的事, 路上遇見了, 偶爾問個好, 說一說鄰裏雞毛蒜皮的小事, 這就是他們所關心的一切了。

上初中後就是寄宿學校了, 他申請了走讀,每天多花二十分鐘走路回家,早晨也要早起二十分鐘。這四十分鐘被他用來背語文和地理,後邊他地理考了全市唯一的一個滿分。

後面他學會用學校微機室上網了,也擁有了自己的第一個手機——鹿奶奶省下自己的養老金給他買的。他原來不要,後面鹿奶奶說:“別人都有,你也拿着。”

那個手機就是放在全班,也算得上相當精美貴重,4G還沒有普及的時候,他的手機已經算得上很智能了,是觸摸屏的,刷什麽論壇都很快。他下載了很多電子書用來學習,也因為一些機緣巧合的途徑,經過一些同性交友論壇,不過他進去看了看,不是很感興趣,也沒有遇到什麽喜歡的人,就擱置了,安心學習,想以後找個好一點的工作,把鹿奶奶接去省會城市休養治病。

那時候鄰裏哪個家長因為小孩談戀愛被發現鬧得雞犬不寧,不免都會拿鹿行吟做榜樣:“看看鹿奶奶家那孩子,長得标志,又高又白成績也好,喜歡他的小姑娘多到哪裏去了,怎麽人家都不談戀愛,知道學習呢?”

也有鄰居阿姨笑着說過:“行吟不是池中物,以後要一飛沖天的,哪能留在我們冬桐市結婚生子。以後恐怕找女孩啊,眼光高。哪個姑娘要追他,恐怕要跟他一起考清華北大!”

這些話裏不帶惡意,反而像是多出了一些企盼和欣慰,他們這個市鎮讀大學的都不多,大多數初中畢業就去打工了,或是回到更遠的老家去“振興旅游經濟”,滿大街空空如也,到處擺攤賣副食,除此之外就是本地的傳統生意賣窗簾,門面落上厚厚的灰塵。

這些話鹿行吟都聽過,沒有說中的,只是鹿奶奶心細如發,偶爾他自己也會想,網上說朝夕相處的父母長輩最了解自己的孩子,沒有什麽是他們不知道的,或許鹿奶奶知道,只是一直不說。

又或者,鹿奶奶其實什麽都不知道,是他自己心亂。

一紅一白的毛衣,一件大一點,一件小一點,一模一樣的紋路和質地,仿佛他和他之間,就擁有了某種鏈接。他喜歡這種鏈接,像他喜歡進入霍家之後和他的這種關系,它代表不了什麽,卻真實存在。

顧放為接過這件紅毛衣,看了看,桃花眼彎起來:“好看。”

他依然帶着他從小到大養成的那種家教,禮物當面拆開而後表達喜歡,笑起來的樣子讓人心熱,長長的睫毛下藏着一泓星光。這種人小時候一定讨人喜歡,和鹿行吟那種乖乖的小朋友不一樣,乖巧的人能得到的一切,是旁人可以給予的剩餘,是注意到這裏還有個這麽乖的孩子,喜歡他;而顧放為含着金湯匙出聲,是個漂亮小孩,說話也讨人喜歡,天生就是衆人焦點,凡事都是第一,沒有第二條路。

鹿行吟拆穿他:“你昨天看過了。”

顧放為還是笑:“看過了再看,還是覺得好看。昨天就注意到這件毛衣你穿着怕是大了,看你發着燒,我也不好意思找你要。正好我冬天還缺一件高領毛衣配我的風衣。”

Advertisement

鹿行吟垂下眼,輕輕說:“哦。”

他重新拾起粉筆,接着板書。

他以為這次清淨了,但是顧放為還是沒走,依然在他身邊,一動不動地往這邊看着。

他順着他的目光看過來,見到顧放為擡着頭,在專注地望着他抄寫的一個公式上。

那是一個難度比較大的物理競賽題,題目出得七拐八彎的,但是不算超綱,這個題被提高班列為重點,重在考察思維。

鹿行吟為了不擠占板書的位置,跳了幾步,這才把過程寫完。

顧放為突然開口:“你省略的地方是用了個遞推麽?”

鹿行吟回頭看了看,說:“是的。”

高中高考物理考察,能用到遞推的地方基本都是壓軸了。

“學這些沒用。”顧放為說。

鹿行吟手裏沒有聽,只是接着寫着:“我想學。”

“競賽也沒用。”顧放為卻仿佛看透他想法似的,“在青墨走競賽,不如直接換個學校。青墨七中沒開過競賽班,整個S省高校都沒有推崇競賽的,更沒有好的競賽指導老師,差了這些東西,你起跑線就比別人差。”

鹿行吟繼續寫着,粉塵簌簌落在他的肩膀上,聲音清清淡淡的:“我喜歡。”

顧放為沒話說了。

他再次感受到一件事實——鹿行吟這個小家夥,有時候并不是十分的乖,有時候還不乖,甚至敢跟他頂嘴了。

這讓他作為哥哥的自尊心有些受到挑戰。

顧放為憋了一會兒,擡眼說:“這個地方你寫錯了。”

鹿行吟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随後說:“我沒寫錯,是你算錯了。”

顧放為若無其事:“哦。”

鹿行吟又瞥他:“你自己連27加496都要算成513。”

顧放為:“……”

他說:“弟弟,我那是困了算的!”

“那你也是算錯了。”鹿行吟慢條斯理地說,“錯了就是錯了。不是大題,判卷不會給你過程分。”

顧放為覺得這話聽起來有點耳熟,好像是他跟他生氣時,被曲嬌原話奉還過的話。

顧放為:“……”

他默默地回了座位上。

擡頭看過去,鹿行吟一個人背對他站在黑板前,身影清隽。27班黑板是新換的,光滑而大,襯得鹿行吟這個人更小,又因為教室裏熱,他只穿了裏邊的襯衫和毛衣,瘦得肩胛骨與蝴蝶骨都伶仃地透出來,雖然瘦而伶仃,卻顯得有一種認真的執拗。他大概還是有些發燒脫力,白皙的指尖握着粉筆,和他寫筆記時一樣用力極輕。

“算了,你下來,我幫你抄。”顧放為站起來,剛好鹿行吟被粉筆灰嗆住,咳嗽了幾聲,那聲音又說:“中午午休跟我回家看醫生,你打打針。”

“不。”鹿行吟說。

顧放為吸了一口氣:“晚上的提高班哥哥幫你上,然後課也幫你聽,晚上回家的時候,哥哥就給你講今天課上說了些什麽,這樣可以嗎,我的小祖宗?”

鹿行吟吸吸鼻子,“哦”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又意識到說“哦”像是不太好,又“嗯”了一聲,這才算是勉強答應。

顧放為見他終于肯看醫生打針,也松了口氣,順手就揉了揉他的頭。

吃飯的大家陸陸續續的都回來了,和往常一樣,開始抄題。班上人都發現黑板上的字跡不一樣了,不過也沒有管這麽多。

打了上課鈴,班上學生陸續拿出教材和筆記本,準備等課代表宣布今天的內容。

今天是化學課,他們已經形成了常态——以前,侯毫還會在每周的前兩節課上來講完這個星期的內容,剩下的交給他們寫作業,統一放假前交上去,下周批改了讓他們對照正确答案。

而這個星期,侯毫連本周內容也不講了,學習任務也沒有發布。

所有人都等了一會兒,但是遲遲都沒等來老師,孟從舟站起來招呼化學課代表:“我們去辦公室找一下老師吧,老師這周連任務都沒跟我們說。”

化學課代表回頭說了一聲:“大家安靜,先自習吧。”

鹿行吟翻了一下化學書。

他化學課從來沒有認真上過,作業也沒寫過,早在侯毫那裏被拉了黑名單。早在上周時,侯毫已經頗有不想在教室看見他的意思,據陳圓圓說,“下周他就得讓你出去站着聽課了。”但他不上就是不上,這部分時間都用來刷提高班的題和補基礎的英語和生物。

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感覺顧放為在看他——抱着手臂,從後往前看,像是打量什麽讓他一時間無法理解的事物,或者不如說,是顧放為第一次認真打量自己所在的這個班級,和這個班上的人和事。

實際上來了這個班一年多的時間,顧放為還有好些人的名字都記不清。他離經叛道又肆意張揚,哪怕不認識,也可以在自己喜歡的球隊贏了之後買下整個小賣部的可樂而後分發全班,卻不一定記得每個人的名字;他可以紳士地把崴了腳的女生送回宿舍樓,但第二天轉眼忘了這件事。

昨天為了找鹿行吟而被迫和孟從舟一起上了課,還幫他抄了筆記,對他來說,這個班的人好像也沒那麽難以溝通,或者說——溝通起來,也沒有他想的那麽費力。

沒過幾分鐘,化學課代表和孟從舟回來了:“老師不在。”

侯浩不再,他們倒是抱來了上周的作業本,但是就連上周的作業,侯毫也沒有批改,原封未動地發了下來。

班裏一片議論的聲音。

最近化學的進度已經到了高中有機部分比較難的部分,并且其中有相當多的實驗課,27班學生一次都沒能上成。

孟從舟又出去了,他說:“不知道侯老師是不是有什麽事,我去隔壁班借個手機——”

他步子還沒邁出去,就聽見後排傳來一道懶懶散散的聲音:“用我的吧。隔壁班都上課了。”

顧放為勾着桌角往後靠在桌邊,指尖夾着一枚黑色的手機。

孟從舟:“……”

衆人探尋的視線看過來。衆所周知,顧放為是游離于27班之外的一個人,也從來不管閑事。開學以來他唯一插手過的,都和鹿行吟相關。

一次是沈怒要和鹿行吟大家打賭,一次是鹿行吟最近生病。加上之前黃毛那群人的事情逐漸被傳開,所有人都知道了:顧放為不好惹,鹿行吟是他弟弟,所以也不能惹。

“看我幹什麽?”顧放為把手機推出去,又瞥了一眼前邊的鹿行吟。

這好學生弟弟還是乖乖的在自習,對于任何風波無動于衷。

看他這個樣子他就想騷擾一下,顧放為伸出手指,指尖微曲,輕輕一彈,就彈在了鹿行吟烏黑的碎發上。

鹿行吟被吓了一跳,手裏筆都掉了,茫然地回頭來看他。

“搞快點,還不是看有人要好好學習。”顧放為唇邊勾起一點笑意,“不能耽誤啊。”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