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康凡信的車在西蒙門口停了一下,時遠接過服務員從車窗地進來的一套嶄新西裝,等車開動後,他就在後面撲騰騰地換衣服。
江單沒想到他這麽不拘小節,随便瞟了眼後視鏡,就看見時遠已經脫了個幹淨,微微蜷縮的腹部肌肉紋理分明。
江單被電到似的尴尬地移開目光,偏偏時遠又壞笑着說:“哎哎非禮勿視啊,江老師可以随便看,另一位,那誰,你把眼睛閉上。”
康凡信火道:“媽的老子開車呢!你讓我閉眼駕駛?都是男的,你有什麽好看的?”
“那不一樣,我有你沒有的多了,”時遠說話間已經囫囵穿好,一邊系扣子一邊又道:“是吧?江老師?”
腹肌的話,對于江單這種二十七八還常年不運動的人來說,目前有多餘贅肉已然不錯了,六塊腹肌則是個奢侈的東西。
但江單顯然不打算回應時遠的惡趣味,轉頭說道:“你不暈車了?”
時遠也困惑了一下,頓了頓說道:“你的車我坐習慣了,所以不暈了吧。”
等到目的地,下車後,換了身皮囊的時遠仿佛換了個人,身姿挺拔地站在那兒,明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康凡信鎖了車,把鑰匙丢回給江單,掃視了時遠一遍,眼含豔羨地說:“優越。”
時遠沒聽到,他還在跟領帶較勁,不管怎麽打都是歪的,正不耐煩地要扯下來,擡頭見江單下車,忽然眼珠一動,走上去說:“江老師,幫我下。”
江單看了看他松散的領帶,冷淡地說:“摘了扔車裏吧。”
“那不行,不正式,我是你帶進去的人,不能給工作室丢臉。”
說話間時遠就差把領帶兩端塞進他手裏了,江單無奈地嘆氣,熟練地打好一個結,推到領口處,又不放心地叮囑道:“你進去看看就好,別多話,也別惹事,即便有看不過眼的,先和我商量之後再動手,不對,你就不能動手……”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怎麽像送兒子上幼兒園似的?我本來也不是多話的人。”
他對外人确實惜字如金,可架不住他遇事沖動莽撞,不動口先動手。
“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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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會安排在一所高檔飯店裏,接引人員十分熱情,将三人帶上樓,安排在合适的位置,康凡信端着酒杯環視一圈,很快便鎖定了破冰目标,是兩個業內熟人,康凡信示意江單,三人一同朝那邊走去。
時遠若真就只是在一邊跟着,所有扣子都系好的襯衫令他有些不舒服,他聽力佳,偶爾聽見故意路過的女孩子們小聲讨論着江單,說着“果然很帥啊……”
“講話聲音好溫柔。”
“真的不戀愛嗎好可惜啊。”
“說的好像人家戀愛就會選你似的。”
“至少有希望啊,可以嘗試一下嘛。”
“哎,我倒覺得他身邊那個男生更帥!好嫩啊,就是看上去有點冷……”
時遠丢過去一個眼神,女孩們被吓到,瞬間噤了聲。
江單依舊好好地帶着他的面具,和康凡信一起游刃有餘地交談,時遠默默退到一旁,拿了塊小蛋糕吃,一個妝容精致的年輕女子若有若無地看了時遠一會兒,終于朝他走來,問道:“我看你有點眼熟,你是……”
時遠看都沒看她,目光就沒離開過江單,敷衍地說道:“江老板的保镖。”
女子輕輕一笑,又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時遠頓了下,轉頭看她一眼,忽然露出幾分詫異神色,手裏的小蛋糕也不吃了,別扭又尴尬地說:“格心姐?額……不是,大嫂!”
“還真是你呀,我以為是我認錯了呢,小遠,你什麽時候回國的?我居然不知道,剛才就看着像,沒敢直接認。”
“有一陣子了。”時遠說道。
格心是時家的鄰居,小時候經常來串門,當時時遠兩個哥哥對他都十分冷淡,只有格心對他很好,帶了好吃的東西會先給這個最小的弟弟吃。
後來兩家孩子長大,時遠長期住校,對家裏的事并不關心,過了許久忽然得知格心要嫁給時志,兩年前舉行婚禮的時候時遠短暫地出席了一下,只露個面,話也沒機會說,之後便再沒有見過她。
但時志分明已經知道時遠回國的事情,卻沒告訴家人,不知是故意不說還是同時遠一樣,覺得沒必要。
格心欣喜過後,笑眯眯地問:“所以江老板是誰?我們小少爺這是心甘情願給誰當保镖來了?”
時遠朝江單那邊看了一眼,難得地臉紅了,轉移話題道:“你怎麽也在這兒?你也是評委?”
“我是投資人,”格心沿着時遠不經意的目光看去,笑着說道:“他是江單嗎?我聽說過,很有才華的一位攝影師,年輕有為,可就是……”
她又看着時遠,猶豫道:“比你年紀大很多啊,你是為了他回國的嗎?”
時遠道:“不是,我有別的原因。格心姐,你剛說完人家年輕有為,轉頭又質疑我倆年齡差,你這不自相矛盾麽。”
“不矛盾啊。我是站在他的立場想的,時遠,你們年紀差這麽多,他看上去很成熟,成熟的男人總會考慮得多一些。”
時遠皺着眉頭喝飲料,道:“七歲而已,有什麽好介意?”
他們閑聊間,江單已經注意到了這邊,頻頻投來視線,在困惑時遠怎麽會跟人聊這麽長時間。
江單有意去找時遠,但被面前出現的另一個人釘在了原地。
那人同樣身穿西裝,個子很高,從身形上看氣質儒雅,短發,然而眼下兩片淡淡的烏青卻讓他看上去沒什麽精神。
那人看見江單,輕輕一笑,可卻因為憔悴的面容而顯得有些陰沉。
江單愣了下,随即溫和地致意道:“龍老師。”
龍堯走近,說道:“龍老師?這麽生份?不叫我學長?”
他的嗓音有些特別,像是那種長期吸煙而産生的沙啞,瞬間将氣質打了幾個折扣。康凡信沒反應過來這是誰,周圍人也不敢說話,氣氛瞬間凝固。
時遠遠遠地覺得此人來者不善,對格心說“稍等一下”,而後便走去江單身側,帶着幾分撐場面的意味。
卻正好聽見江單說道:“學長,好久不見。”
時遠心裏警笛大作。
康凡信恍然大悟,馬上熱情地說:“原來您就是龍堯龍老師啊?這次評委,對不對?總聽江單提起您來着,校友嘛哈哈哈……”
江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康凡信打了個哆嗦,疑惑自己難道說錯話了?
龍堯則饒有興致地問:“是麽?提起我什麽?”
江單說道:“沒什麽,有時會談起高中的風雲人物而已。”
“風雲人物……”龍堯念着,又道:“那最為風雲的,還是江單你啊。”
江單明顯感到龍堯和以前不一樣了。他是比江單大兩屆的學長,江單高一加入攝影協會時,龍堯是社長,那時的龍堯還陽光開朗,笑聲響亮,眼下還沒有烏青,不似現在,看上去有幾分病态。
趁着江單和龍堯聊天,時遠蹭到康凡信身邊,小聲問:“那人誰?”
康凡信困惑地撓撓頭,道:“評委之一。別的……我也不知道了。”
“那你還說江單總提起他?”時遠氣道。
康凡信道:“我這不是想套近乎麽,誰知道……他倆好像不是那種能經常提起的關系?”
時遠咬着下唇沒說話,龍堯沒有和江單聊太久就被主辦方的人叫走了,臨走時他問江單:“你是來參賽的吧?作品上交了嗎?”
“嗯。”江單輕輕點頭道。
龍堯則又道:“祝你比賽順利,獲獎之後咱們再見。”
話語很正常,但江單不知為何從中聽出了幾分別樣的冷意。
等龍堯走遠,江單轉向時遠,卻是看着他身後禮貌地點了下頭。
時遠回頭,只見格心款款走來,對江單說道:“江老師,久仰。小遠是我弟弟,這段時間承蒙你照顧了。”
時遠馬上咳嗽了聲,道:“我大嫂。”
“你好。”
兩人碰杯代替了握手。
雖說只是大嫂,但江單總覺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打量兒媳婦似的。
酒會上許多人是認識格心的,作為投資人,是許多人想要巴結的對象,于是漸漸又有人圍攏上來,想尋着機會插幾句話,混個臉熟。
于是格心便沒機會再同時遠兩人閑話家常,最後跟時遠說:“有空回家來吃個飯。”
“唔。”時遠随意應着,沒答應。
格心也不勉強,跟另一個年輕女人去了別處。
這麽一會兒工夫,康凡信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口若懸河去了,又來了幾個不知輕重的同行,拉着江單一杯接一杯地幹紅酒,看得時遠胃裏難受。
終于在侍應生端來第三杯紅酒時,時遠看不下去,擋在江單身前,在他之前拿過酒杯,一仰頭喝光,道:“既然我在這,哪有讓老板親自喝酒的道理。”
幾滴液體逗留在時遠嫣紅的唇上,他若無其事地将紅酒抿進去,餘光卻看着江單。
那幾個同行看着有人擋酒有些不悅,好在江單忙連聲說道:“我工作室裏的小孩,還讀書呢,不懂事。”
江單又重新拿了一杯酒,拽了拽時遠。
其中一人聞言打量時遠一番,主要剛才時遠也不說清楚突然就冒出來,那既然他是江單的人,擋酒便擋得名正言順,于是那人笑道:“年輕人嘛,想表現很正常,哈哈哈,我反倒覺得這小夥子特別懂事,未來可期啊。”
時遠道了聲謝,退到江單身側,把兩杯酒倒在一起,說道:“我知道,擋酒也得講規矩,我喝雙倍。”
“時遠,”江單皺眉,低聲說:“不必,我……”
但時遠卻未理會他,那些人反倒被這句話激得高興起來,硬是把這場高檔酒會變成了拼酒現場。
江單嘆了口氣,他其實是想差不多了就帶着時遠先跑的,留下康凡信自生自滅就行了。誰知時遠太實誠——當然了更多的是護他心切,硬是自己把自己給賣了。
于是酒會散後,江單在地下車庫拖着一個半死不活的時遠,和一個一邊翻看最新通訊錄一邊嘴角咧到耳根宛若智障的康凡信,打着噴嚏等代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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