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江單被他這兩句話逗弄得羞惱交加,差點把時遠拉黑删除,幸而時遠及時認慫,并賭咒發誓自己其實什麽都看見就只是嘴欠而已,江單默念了幾句孩子還小,不懂事,就此作罷不同他計較。
這麽一折騰,在家的時光便所剩無幾,江單走前陪父母逛了商場,添置了些平時需要的東西,江單媽媽一個勁地說他亂花錢,同時又自掏腰包給他買了個新的行李箱,因為嫌棄他帶回來的那個太小,什麽都裝不下。
江單原本是算好時間回韶城直接跟拍攝組彙合登機,前往拍攝地點,然而現在他箱子裏裝滿了雞鴨生鮮罐頭醬菜——還是在他再三強調不要給他裝太多的前提下,于是就只能提前一天先回住所,安置好東西再說。
他告訴過時遠自己回韶城的時間和之後工作的安排,原以為那閑不住的崽子多半得來接他,所以當他下了高鐵一路都沒見到人的時候,反倒覺得奇怪。
然而第二天,時遠就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了機場入口。
江單設備多,沒人跟着,過安檢時,只得嘴巴裏叼着證件,一件一件手忙腳亂地拿包,剩下一個包從他面前滑過去,他來不及拽,卻恰好被別人攔住,幫忙拎到地上。
“多謝……”
江單擡頭,發現那人正是時遠。
在春寒料峭的韶城,周圍人都穿着羽絨棉服的時節,時遠穿着件黑色長款厚風衣,裏面是簡單的毛衣和牛仔褲,半月沒見,他額前劉海長長了點,堪堪蓋住了眉毛,人卻瘦了些。
“喲,這麽巧!”
時遠誇張地說道。
這邊過道人多,江單拿着東西走到裏面,猛地轉頭,看着小狗似的跟在身後的時遠,道:“怎麽是你?”
時遠攤攤手:“不是江老師說需要助理嗎?”
江單道:“我是問,康凡信怎麽沒來?”
“他病了啊……”
江單翻看手機,果然瞧見一條昨天晚上的未讀信息,康凡信自稱吹了冷風,急性荨麻疹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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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遠則耐心地等他看完,才說:“你看,我也是臨危受命,他去不了,總不能讓工作室裏的姑娘們陪你吧?那多不方便。”
江單看了他一眼,了然道:“康凡信是讓小楠跟我的吧?”
時遠也不含糊,道:“江老師明察秋毫。小楠姐家裏有事,還沒回韶城呢,這不,也就只剩我了。我還不想去呢,你是不知道我暈機暈得多厲害……”
“她倒會做順水人情,”江單道:“算了,走吧,別愣着,一會兒誤機了。”
“得嘞!”
時遠要幫江單拎設備,江單分給他兩個小包,剩下最大的那個依舊自己拿在手裏,時遠見狀道:“那個也給我。”
“我自己來。”
時遠沒理會,直接去搶提手,手掌蓋在江單微涼的手背上,江單手下意識地躲避,包便落在時遠手裏。
江單深深地看了眼時遠,兩人沉默無聲地朝裏走。
到值機處,江單才忽然想起,問道:“你訂機票了吧?”
“當然,”時遠道:“不過我只買到了經濟艙,主辦方大不大方,不會給你訂的是商務艙吧?”
等值機選座之後,才證明時遠的擔心果然是多餘的,主辦方小氣得很,十多個人的攝制組,從負責人到打雜的,一溜全是經濟艙。
江單是在候機廳裏和團隊彙合的,之前同他說過話的主辦方姐姐陸歡也在其中,打過招呼,陸歡視線落在時遠身上,又間或看看江單,問:“你助理?”
江單不着痕跡地看了圈周圍的跟班,微笑着說道:“小康請病假。這我弟弟。”
陸歡恍然大悟:“怪不得瞧着你倆有點像,原來是兄弟。”
江單挑眉:“像?”
陸歡點頭,另一個叫小琪女孩卻笑着插話道:“我們歡姐臉盲,看着好看的人都覺得像哈哈哈哈。”
“嘿,我什麽時候臉盲了?”
看着她們鬧起來,江單挪了下身體,轉眼看見另一邊的時遠翹着二郎腿,見他看過來,壞笑着作口型道:“夫夫相——”
江單移開視線,清了清喉嚨,當沒看見,低頭刷手機。
作為大賽的頭號獎勵,江單獲得的是一線時尚雜志《Y》的春季刊封面拍攝資格。之前網上一波黑他內幕交易的謠言傳出時,江單還擔心會不會因此取消拍攝,沒想到才過了不到一周,這件事便得到有效澄清,壓了下去,像是不曾翻過風浪一般。
江單登機前無事,上網刷了會兒話題,只剩下幾個不依不饒的帖子,打着“八一八這些攝影師情史”的招牌,寫着些似是而非引人眼球的混賬話。
但其中有個帖子內容有點真,是關于江單的高中的,江單看下來,覺得這發帖人可能真是校友,因為很多有名的事件都能同他記憶中對上。
而這個發帖人全篇只有半句人話,他說龍和江從未談過戀愛,網上謠言都是無稽之談,但後半句話鋒一轉,道:“但龍一直暗戀江是真的。”
江單一聲輕嗤,覺得好笑。
“看什麽呢?”
時遠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湊過來瞧了眼江單的屏幕,頓時酸道:“你怎麽又在看他啊,讓我抓到兩次了都。”
江單退了軟件,說道:“網上鋪天蓋地說我跟那人關系不一般,怎麽也沒見你吃醋?”
時遠道:“別人怎麽說跟我沒關系。你跟誰關系一般還是二班,我比誰都清楚。哎,對了,哥——”
這句突如其來的“哥”叫得江單心髒被抓了一下似的,擡頭見時遠意味深長地靠近,低聲私語道:“我怎麽就成你弟弟了?”
江單推着他腦門把他推走,看看左右,沒說話,微信上打字給他:“都是些慣會使喚人的,要說你是我助理,到時候什麽雜七馬八的活兒都得落到你頭上。”
時遠一笑:“哥哥這是心疼我呢?”
江單又被膩歪了一下,斜眼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麽。
時遠卻不依不饒,江單起身去衛生間,他也跟上去,遠離了團隊便肆無忌憚地捏了把江單平淡的側臉,說道:“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了?”
江單腳步不停:“想什麽呢。不可能。”
時遠落在後面,看着他背影,唇角一勾,低聲道:“你就端着吧,看你什麽時候承認。”
得到了江單親自蓋章認定的時遠自然地改了口叫他哥,江單着實別扭了一陣,可糾正不過來,只能認栽,算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二月稻城還處在嚴寒之中,地面像是結了冰,江單下飛機時有些輕微高原反應,耳鳴不斷,胸腔裏像堆滿了石頭,呼吸得不太痛快,但更可怕的是冷,風吹過來,刀子似的。
時遠在飛機上的這幾個小時也不好過,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才恢複了些精神。
“今天天氣不好,先忍忍,”陸歡走過來,遞給江單一件防寒的軍大衣,道:“先穿上擋擋風。”
江單劉海被吹開,微微眯着眼睛,想起來時遠這傻子就只穿了件風衣,于是把軍大衣丢給他,道:“你穿上。”
時遠有點意外,抖開大衣道:“我不冷。”
說完就要給江單披上。
“你穿太少了,回頭生了病,還得照顧你。”
“我真不冷,你摸。”
時遠趁機攥了下江單的手,而後還嫌不夠似的,又在江單臉上摸了下,道:“比你還熱乎。”
“噗……”陸歡在一邊看他倆推來推去,道:“看看你倆,怎麽跟對兒小情侶似的,這兒還有呢!小琪,再拿件大衣過來!”
時遠堅持把衣服罩在江單身上,然後接過陸歡手裏的另一件大衣,道了聲謝。
陸歡笑着調侃道:“不謝。你倆一看就是親生的,感情真好哈哈哈。”
時遠覺得有趣,也跟着說:“是,我哥比我爸媽對我還好。”
言者無心,江單卻聽進了心裏,想到時遠畸形的家庭,心裏又是一軟。
等車時,他順口問道:“新年怎麽過的?”
時遠道:“新年?在家過了除夕,然後就吃齋念佛去了。”
“什麽?”
“回寺裏看望了下師父,哎,原本想着多在他老人家身邊待幾天呢,誰知他說我六根不淨桃花繁盛,擾了他的清淨,硬是把我給打發回來了。不過師父給我算了卦,說我今年大吉大利,想要什麽都能到手……”
江單瞪他一眼:“接着編。”
“哈哈哈哈,”時遠笑起來,道:“就最後一句是編的而已。”
過了片刻,江單又問:“和你家人還愉快嗎?”
時遠知道他想問什麽,便直接道:“他們知道我回國,氣肯定是要氣的,不過我不會回英國,誰也強迫不了我。”
“長輩的話總有他的道理,你其實應該回去把書讀完。”
江單說着,剛才飛機上時遠和一位外國友人聊天,江單聽了幾句,他們聊了雜志上一起航空公司收購案,許多單詞江單不懂,可還是能感覺到時遠對商界的敏銳觸感和了解。
便又有點感慨。
時遠聽後卻道:“再說吧。或者……你接受我,我就回去讀書,怎麽樣?”
江單皺眉:“胡鬧。這是能交易的事嗎?左右都是你自己的人生,需要你來負責,我只是建議罷了。”
時遠道:“我現在只想想把你拉進我的人生。”
江單搖頭道了句“幼稚”。
他們是兩個人,有各自的人生,即便真能相伴走上一段路程,也不過是兩個故事的些許重合罷了。
時遠見他當了真,又道:“我的意思是,我也能對你負責——怎麽就幼稚了?”
江單深吸口氣:“時遠,你再這樣句句沒個正形,就趁着還沒離開機場,回韶城得了。”
不痛不癢的威脅。
但時遠還是順從地抿着嘴巴,表示投降。
到酒店之後就舒服多了。此時是旅游淡季,為了拍攝方便,他們一夥人直接開進山裏,從酒店再出發不到五公裏,就是雪山和冰湖。
落腳後不久,江單和陸歡帶着幾個人提前去查看現場,布置設備,而且這個時節地上有暗冰,也需要有車先去探探路。
等安頓的差不多,消失了一天的太陽終于在西方山頂露出一點金黃色的外形,和綿延的潔白雪山銜接在一起,像是顆剛打進鍋裏的煎蛋,蛋清蛋黃十分分明。
江單手癢,換上遠景鏡頭,拍下許多照片。
直到蛋黃徹底沉下去,衆人才驅車趕回酒店。
南風工作室的微博許久沒更新了,江單經歷上次熱搜,不敢太高調,傳了幾張雪山照片上去,連文案都沒有。
這段時間很多人新關注了他,江單随手一翻,有個人頭像很凸出,是蒼勁有力的手寫佛家六字真言,江單以為網上那些算命看卦的,沒當回事,而時遠卻忽然“诶”了一聲。
“怎麽?”
“啊,沒事。”
時遠靠回車座上閉目養神,繃着笑。
那個頭像他認識,是他師父。時遠心想,這老頭子當了這麽多年和尚,還怪八卦的,自己不過是提了幾句江單,師父居然就到微博上去看他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實他師父意料之外的關注,還是源于霧靈山上道士那句“桃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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