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這次拍攝對象是位剛出道便如日中天的女星,是個星二代,後臺很強,架子也拉得大,不肯在這“荒郊野嶺”過夜,要拍攝當天才到。
于是第一天晚上,大家一起吃了飯便早早休息。
吃飯的時候江單随口說了句酒店的空調不給力,房間好半天暖和不起來,然後到了晚上,時遠便抱着床被子給江單“暖房”來了。
江單一開始沒弄明白時遠的意思,等開門把小狼崽子放了進來,才慢慢覺出不對味,但時遠已經在那張大床房上安營紮寨,盡着自己暖房小火爐的本分。
已經有所好轉的高原反應好像又加重了,江單甚至覺得自己可能被他氣得血壓飙升,他嚴肅且固執地拉着門,道:“回你自己房間去——”
時遠抱着被子在床上滾了圈,悶聲悶氣地說:“你床這麽大,睡三個人都綽綽有餘,加我一個怎麽了?”
“不行。”
“你怕我對你做什麽?”時遠擡起眼睛,笑得一臉邪氣,保證道:“我可不是那種喜歡霸王硬上弓的人,哥,你還不信我?我要是想要你的人,早想別的法子去了,用得着這麽兢兢業業地追……”
江單聽不下去,紅着耳根沖過來,試圖連被子帶時遠一起拖到房門外去,誰知時遠像尾魚似的掙紮撲騰,江單不僅沒把人弄起來,反而同他姿勢暧昧地疊在一起。
大床吱嘎作響,時遠悶在被子裏邊笑邊說着:“哥你也太着急了,我都說了我想要的是你的心,你這麽主動投懷送抱,我很難辦啊……”
平時時遠看着很瘦,沒想到頗有份量,像長在床上了似的,江單連抱帶拖忙活了半天,額頭冒了薄汗,時遠依舊不動分毫,他像是玩夠了游戲一般,猛地一翻身,隔着被子把江單壓在身下。
兩人位置調換,江單喘得很厲害,睫毛微微顫動着,而時遠被捂了半天,白皙的皮膚泛着紅,像只半熟的蝦,他深吸了兩口氣,忽然危險地低聲說道:“哥……你這麽任性……萬一擦槍走火了算誰的?”
江單實打實地被嗆了一口,氣急敗壞地去推他,卻像是推了堵牆,手感堅硬,時遠卻只晃了下。
“走開!”江單去踢他,又被抓住了腳,時遠玩心大起,壓着江單硬是用被子把他緊緊裹在裏面。
——這原本是江單的作戰計劃,結果他自己反倒成了被裹住的那一個。
時遠滿意地看着這只江單卷,擡手順便幫他撩開貼在臉上的一縷發絲,作勢要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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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單慌了一瞬,他別開頭,咬牙威脅道:“你敢!”
他雙唇微張,氣息不穩,時遠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頭轉回來,緩慢而充滿壓迫性地說:“你猜我敢不敢……”
然而時遠在看到江單臉色變化之後卻松開桎梏,低聲笑起來,話鋒一轉道:“別怕啊,哥,我不敢,哈哈……”
他還沒笑完,江單從松散的被子裏伸出手,拼着股狠勁抓着時遠衣領把人狠狠往旁邊一摔,江單頭腦發暈,也不知是累的還是氣的,提着拳頭就要砸下去。
就在此時,門口傳來“哧溜”一聲響。
兩人一齊愣住了,轉頭朝門外看去。
江單來拖時遠的時候想着速戰速決,根本沒關門,此時小琪呆立在門口,神情迷茫又困惑,正吸着一杯已經見底的奶茶,一顆珍珠卡在吸管上。
江單來不及反應,倒是時遠,極其坦然地撐起身子,搖搖手,道:“嗨。忘關門了。”
小琪擡頭看了眼門牌號,終于放開了被她咬扁的吸管,直愣愣地問:“你們幹嘛呢?”
“鬧着玩呢,”時遠道:“我嫌冷,跟我哥搶被子來了。進來待會?”
“不了不了不了,”小琪搖着頭,總覺得屋子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但是就是讓她不敢踏足的神奇氣氛,她貼心地給兩人關上房門,道:“哈……哈哈,是挺冷的,我也回去了……”
房門關上,一屋子旖旎也好憤怒也好,都被打散在空氣裏。
江單坐起來深呼吸,有點擔憂地看了會兒房門,不知道小琪會不會亂說什麽,不小心看見時遠,沒事人似的。
時遠确實是個從不在意別人看法的人。江單知道,要不是顧忌着自己,時遠恐怕連解釋都懶得說一句,更別提以退為進邀請小琪“進來待會”了。
“喂——”
“其實我……”
兩人同時開口。江單停住,側耳聽他說話。時遠換了平靜的語氣,有些認真地說道:“不鬧了,說正經的,其實我是怕一個人睡,熟悉的地方就罷了,這種從沒來的封閉房間,我前幾個晚上從來都是睡不着的……”
江單微微皺眉,不太理解,脫口問道:“有什麽好怕的?”
時遠卻道:“要是你在一個剛住進來不久的房子裏差點被人殺死,你覺得會不會從此留下陰影?”
江單一震,他想起來了,時遠小時候差點被繼母在深夜裏捂死的事情。
從前江單便隐隐察覺,時遠睡覺的時候會很沒有安全感,把自己蜷縮成一團,還總是要抱着些什麽東西,好幾次了。
再與那件事連貫在一起,想來也怪讓人心疼的。
那時時遠也才四歲。
據說幼兒時期留下的應激障礙,如果當時沒能及時緩解,是會跟着人一輩子的。
即便長大之後不再懼怕曾對自己造成傷害的東西,可無形的恐懼,卻永遠纏繞不退。
“不過也沒什麽,頂多就是睡不着呗,通宵打個游戲也成,哥,你要是實在不願意,我不強迫你,我回去了。”
時遠神情無異,好像真的無所謂一般,他卷着被子下床,還沒站起來,手腕被拽住。
“站住,”江單沒看他,妥協地別開頭,道:“晚上老實點就行。”
時遠停下來轉頭看着他,笑得露出了一顆尖尖的犬齒。
“還有,”江單又道:“私下裏,別這麽叫,怪別扭。”
“嗯?別怎麽叫?”時遠逗他逗得來勁,故意裝傻。
江單瞪他一眼:“懶得理你。”
江單雖然心軟任由時遠留下了,可到了睡覺的時候又隐隐懷疑這個決定是不是對的。
明明已經打定了主意晾着他,可每每事情發展下來,總是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前進。
而這小崽子,他朝外推了幾個月,兩個人關系反而還越來越近了,他也……越來越難以拿捏自己心裏真實的情緒。
床倒是很大,他們各占一邊,各蓋各的被子,後來時遠怕他冷,硬把自己的被子也給江單搭上了。
江單平時怕吵,原以為身邊多了個人呼吸,會很難入睡,可或許是白天太累,這一晚竟睡得頗佳,只是當早上悠悠醒來時,感覺身上有點沉。
在兩床被子中間,時遠伸着手臂摟着他,毛茸茸的頭搭在江單肩膀的位置。
江單挪動了一下,時遠感應到什麽,手上把他抱得更緊了。
像是生怕人跑了似的。
江單抽出一只手,側頭恰好能看到時遠毛茸茸的頭頂,他家冰糖葫蘆小時候總睡在江單床上,也是這樣緊挨着他。
小動物似的錯覺感令江單忍不住在他頭頂上揉了一把,時遠蹭了下,蹭進了江單頸窩裏,呼出的熱氣打在皮膚上,有點癢。
這時房門外傳來叩叩聲響。
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問道:“江老師,醒了嗎?”
江單去開門,又是小琪。
“江老師,咱們再有半個小時就可以出發了,尤雪兒團隊已經到了,現在在樓下。”
“我知道了,”江單笑道:“多謝,我馬上來。”
“不客氣不客氣!咱們今天拍攝時間長,江老師,多穿點。”
“好。”
時遠也醒了,江單回來後,正看見他伸長了胳膊在床頭櫃上摸衣服,江單看不下去,幫他遞了一把,又道:“聽見沒,今天多穿點。”
“嗯……”時遠剛醒,不愛說話,淡淡地應着。
七點鐘,江單一行十幾個人裹成十幾顆粽子整裝待發,尤雪兒做好造型出現,倒有些驚豔。
她長得嬌小精致,略施粉黛,像個洋娃娃似的,但性格實在不怎麽樣,指使着一群助理幫她拿這拿那,動辄找茬發脾氣。連陸歡跟她說話時也邊弄指甲邊答,愛答不理的。
陸歡臉色不太好看,但不好發作,客套了幾句便招呼大家出發。
早拍完早省心。
時遠看不慣這種人,到拍攝場地後,他問陸歡:“這人有什麽了不起的?憑什麽跟你擺臉子?”
“時遠!”江單說了他一句。
時遠聲音有點大,尤雪兒不知是不是聽見了什麽,皺着眉頭朝這邊看。
時遠卻不懼她,又道:“最起碼的禮貌得有吧?你說是不是,歡姐?”
陸歡明白他是為自己打抱不平,便小聲說道:“算了,那位是個祖宗,後臺硬,橫行霸道慣了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時遠又瞟了尤雪兒一眼,誰知不看不知道,一看發現目中無人的尤雪兒難得雙眼全都睜開了,饒有興致地看着……
江單。
“操……”時遠确定她目光之後爆了句粗口,站起來把江單給擋住,又酸道:“江老師,你是迷魂湯轉世的嗎?怎麽到哪都有人被你迷住啊?”
江單挑眉,陸歡看了眼尤雪兒,也明白了,卻擔憂道:“早點拍完早點結束吧,真讓她看上了,不是什麽好事……”
說話間,尤雪兒卻走過來,她看都沒看別人,直接對江單說:“你是攝影師?”
“你好。”江單微微颔首道。
尤雪兒看着他笑開來,揚着頭高傲地說道:“不要有壓力,我從小拍平面,随便哪個角度都是好看的。”
時遠适時地“嗤”了一聲,狹長的眼睛白了她一眼。
“你在笑我?”尤雪兒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她質問道:“這人誰啊?怎麽進來的?”
時遠當即道:“你怎麽進來,我就怎麽進來的。人都長了兩條腿,還要人擡進來不成?”
衆人都聽出來他這是在暗諷尤雪兒剛才怕弄髒鞋子不肯下車的事呢。
“小遠……”江單皺眉瞪他一眼,怕說了他大名被尤雪兒記在心裏引起麻煩,又道:“這是我弟弟。”
“呵,跟江老師比差遠了。”尤雪兒嘴上絲毫不留情。
時遠煩這女星煩得不行,見江單還對她笑,更是不忿,又道:“原來你也會誇人的?我還以為有多大傲氣呢,看見我們江老師還不是上趕着……”
“少說兩句!”
江單真有些發火了,他眼含怒意地瞪了時遠一下,眼神犀利,警告意味分明。
氣氛不是很妙,周圍工作人員忙轉移火力,陸歡說道:“好了,準備得差不多了,咱們開工!”
試光的人員找了半個小時也沒找到合适的角度,江單架上三腳架,不大會兒便找好了視野和參照,可以開拍了。
時遠雖然心裏憤憤不平,但好歹聽江單的,也便退讓半步,不再搭理尤雪兒,專心給江單打下手。
尤雪兒暗自不服,但幾次三番的挑釁下來,都打在棉花團子上,漸漸也覺得無趣。誰知她又轉移視線,同江單沒話找話。
——時遠後悔了,他寧願這人找他的茬。
于是拍攝現場表面上風平浪靜,時遠心裏漸漸起了臺風眼。
當拍攝結束的時候,孔雪兒來邀江單晚上到市區吃飯,江單早受不了她,自然委婉地拒絕。
尤雪兒還不依不饒,胳膊都快蹭到江單肩膀上去了,江單不着痕跡地退開半步,時遠又搶上前來:“我哥說他不想去,聽不懂?”
尤雪兒臉色一變,卻梗着脖子道:“行,那我也不去市區了。給我拎包,今晚我也住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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