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擁擠

場上沒有爆發任何歡呼,因為所有人都和俞泛一樣心驚肉跳的震撼着。

這不是單純能力或靈根的碾壓。

是對作為人,能夠做到這樣的馴服靈根、開發自我的敬佩。

鈴眉忽然在旁邊輕輕開口了:“我想起來我為何要走上修煉這條路了。不是看到別的修士像神一樣無所不能,而是看到了……可能性。”

俞星城懂她的意思。

是看到別人,覺得自己也有無限可能的希冀與震撼。

俞星城也笑了:“我懂的為何有這麽多人追求強大了。”

跟人為何修橋建路踏平土地,為何執迷登天尋訪世界一樣。

就是探索的本能。

俞泛與溫骁退下之後,後頭再怎樣的對打都顯得平淡了。

不過以俞泛的本事,不會因為比試輸了就不會考中。

比試不過是衆考官打分的途徑罷了。

俞星城心道,自己就算是有澎湃的靈力,可她的用法跟傻子似的。

……若不自己也善用,也開發出一套用法,以後只有被人磋磨的份吧。

楊椿樓撫了撫裙擺,也跟他們先聊起來,道:“聽聞在蠻荒時代,群仙奔走,世間真神造物者的靈根,是‘信仰’,當然現在能擁有信仰靈根的只有聖主了。不過真神偏愛幼子,就賜予了比信仰更低階的靈根,就是‘相信即存在’。”

鈴眉斜眼:“你這是哪一派的神話故事,為何我小時候聽的都是封神榜。”

楊椿樓啧聲:“你沒文化才讀那些志怪小說似的東西。我這可是永樂大典裏的起源故事!反正就說,真神幼子螭吻的靈根是‘相信即存在’,又加之他想象力豐富,于是為了自己耍玩,才給世間創造了飛禽走獸——鈴眉!你不許笑!”

鈴眉狂笑:“螭吻不是救火防走水的麽?我看那溫骁長得也不像沒腿的螭吻啊!”

俞星城也轉頭問道:“聖主?聖主是皇帝麽?”

楊椿樓立馬住了嘴:“當然不是。不可妄議啊,就當我沒說剛才的話吧,啊對了,一般來說最後一次考試之後三日,就要有補考的消息了罷,咱們回去的路上,去貢院一趟!”

他們四人稍微早走了一點,畢竟到甲組比賽結束,仙道監附近就全都是散場的人,根本叫不到驢車馬車了。

到貢院放榜與張貼告示的明遠樓前,竟沒想到那裏已經圍了許多人,甚至還有人在明遠樓大門前,踩着箱子叫喊。

俞星城往前擠的時候,就聽到了喊聲,說什麽“頂名舞弊”,什麽“考場不公”,走近了才看到,是補考消息張貼出來。

人名、籍貫與科目都張貼了出來。

她的假名“俞城”也在其中。

但補考的科目,還是算科!

果然!

那主考只是忽悠他們,拖延時間,甚至只是為了要到這十幾人的姓名與籍貫——而并不打算真的讓他們補考經學一門。

俞星城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覺得這事兒很不對勁。

但前頭已經有些人鬧起來了,俞星城夾在人流中,她認出那些站在箱子上,語言煽動甚至自稱“寒門讀書人”的生員,就是上次一同要求補考的那十六人。

倒是齊了,那十六人跟抱團在一起似的,今天都來了。

而且一個個穿的破舊寒酸,手裏揮舞發放着淺紅色草紙,肖潼抓住了飄過來的一張,四個人稍微往無人的地方讓了讓,展開來看,上頭鉛字印刷:“江南貢院頂名舞弊,南闱鄉試迫害寒門”。

這十六個字煽動性是真的強。

除此之外什麽都沒寫,細節不用講,仿佛百姓只要知道今年江南貢院除了舞弊案就好了。

那十六個人各自分散在貢院外這條頗為繁忙的街道上,走出去幾步又會碰見下一個怒吼的:“我們十幾人苦讀多年,貢院卻利用今年六科與經學同考的漏洞,把我們的名額霸占,讓我們去考根本沒學過的算科、譯科!”

鈴眉和楊椿樓兩個沒見識的,還表情興奮伸着頭亂看,拍着手說:“他們這麽鬧,貢院的主考還能裝死?”

肖潼眉頭緊鎖,一把拽住了她倆人的手,壓低聲音道:“我覺得太擠了!擠得都不對勁,我們快離開這裏!”

俞星城感覺到不止圍觀的百姓,人群中也擠進了許許多多的書生打扮的人。

江南貢院是天下第二大貢院,是出過大明一半狀元的地方,能夠容納兩萬考生的巨大考場,也成了全大明競争最激烈的地方。每次春闱、秋闱,都有人在這裏一步登天,有人在這裏痛苦掙紮,因此貢院附近也居住了無數多年考試不中的生員、秀才甚至舉人。

每年這些人落榜後,江南貢院附近都會浮出各種舞弊不公的傳言,但這是落榜者的虛構還是真實存在的事情,誰都不知道。只是從來沒成氣候過,不像今日,簡直是要圍攻在貢院外質問。

眼見着外頭彙聚的看熱鬧、或者是帶着惡意的書生越來越多,人群擠得如同波浪般搖擺,而貢院中也跑出大量軍士想要維持秩序,卻随着人群中“貢院的兵要讓我們見血”“這是讀書的地方,還是殺人的地方”等等言論,更使得人們惶恐起來。

俞星城胸口喘不上氣,甚至覺得自己肩膀都快要被擠碎了,她想要喊肖潼,卻一口氣都吸不上來,眼前隐隐發黑。

肖潼自己也擠得難受,看出了不對勁,她隔着人抓住俞星城的手,轉頭對鈴眉喊道:“星城本就身子弱,怎麽可能這麽擠下去!你們兩個修士,快帶我們出去!”

鈴眉抱住了眼看着就要軟倒下去的俞星城,另一只手抓着肖潼,猛地躍起,楊椿樓也手中法器一轉,她輕輕一跳,跟着她們一起上了貢院對面房舍的屋瓦。

四個人這時候才看向地面上竄動的密密麻麻的人頭,以及混亂中跌倒又被人踩在腳下的百姓,驚的倒抽一口冷氣:“怎麽會這樣?”

俞星城坐在瓦片上,深吸幾口氣才回過神來,她撫着胸口道:“這裏離仙道監的看臺不遠,本來就是主路。不過,我覺得這樣的擠,也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鈴眉急的跺腳:“這要是擠死了人怎麽辦?”

楊椿樓畢竟是醫修,有些看不下去:“我們下去救人,或者把他們疏散吧。”

俞星城卻一瞥眼,瞧見有些頭上裹着白紗白巾的人也四散這擠進了人群,他們低着頭,蒙了面,只能看到頭巾下一雙眼睛。

楊椿樓正要再利用她的法器救些人上來。俞星城卻忽然拽住她手腕:“別下去!”

話音剛落,就看到人群上空,莫名出現數個明亮火球,就像是憑空浮現的燈火,烈烈燃燒,而後化成一條亮線,朝貢院的方向飛去!

貢院的房頂與公示木牌等等,幾乎瞬間燃燒起來。

貢院本就是木制結構為主,其中還貯藏了大量的往年錄名冊、考卷與閱卷冊,那些火球像是長眼般撲上木制房梁與廊柱,不一會兒便濃煙滾滾。

“走水了!貢院走水了!”

“啊!火被風吹得過來了!”

火很快蔓延起來,人群愈發惶恐,相互推搡起來,再加上車馬行人不分道,下頭人群亂竄,其中或許還混着少量修士,那些修士無不攢跳起來躲開擁擠的人群,反而使得境況更亂——

踩踏事故發生了!

哀鳴、燃火、擁擠。

眼睜睜看着有人倒下後被踩在腳下,慘叫出聲,而踩上摔倒者的人群想要拉他起來,卻只被後面的人推搡下也摔倒在地,火星亂迸,甚至點燃了人們的衣帽頭發,有人迅速渾身起火,在本就擁擠的人群裏瘋狂掙紮起來。

有人在喊,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笑。

白色頭巾的人遮蓋住面容迅速離開街道,剛剛十幾個振臂高呼者似乎已經泯于人群,不少修士掙紮着逃離擁堵,一身武力也只能對着下頭無數仰頭哀嚎推搡,以及成片倒下的人群束手無策……

俞星城撫着胸口坐在屋瓦上,倒吸了一口冷氣。

街亭與旺火樓随即出動了浮空潛火船——

巨大的水箱與連接他們的小船淩空飛來,這些有低階修士操縱的滅火船只,存有大量的清水,可以隔空投放,也可以用管道噴射。

他們沒法緊急疏散,只能先一步救火。

至于為什麽不用水訣——

他們可吃過這種虧。水訣是攫取空氣中的水分而後凝結,就會導致周圍空氣更加幹燥,反而因為火星,更容易引起蔓延和爆燃。

俞星城心裏有些不太好的預感,她往後退了幾步,道:“我們先離開這裏,我感覺這已經不是我們能湊得起的熱鬧了。”

楊椿樓還有些猶豫,俞星城拽住她手腕:“這都是有人故意的。我總覺得要出大事……既然救不了,我們不如別添亂。走。”

楊椿樓的核舟承載着她們離開,臨走前,只看到大火遇水仍然不易滅,朝着貢院深處蔓延……

回到集賢處,四人在屋裏恍惚坐了好一會兒,又派集賢處的仆從出去打探消息,結果才聽說到了夜裏,貢院的火還沒滅完呢。

有人說那火是修真者的仙火,附着的靈力不竭,就仍會有星星之火留存。

俞星城打着扇子,搖頭道:“那些白色頭巾的人,是白蓮教衆?”

其他三人都只聽說過沒見過,俞星城聽家裏人提起過:“我只聽說是大批不在戶籍的修真者秘密結社,謊稱宗教,實則對如今朝廷的仙官制度有大不滿。許多仙府為了撇清關系,都明令禁止白蓮教,但池州府态度不算強硬,幼時見到過幾回。”

肖潼畢竟是當了十幾年媽的人,照顧她們仨也跟照顧孩子似的,這會兒正洗了巾子遞給她們,讓她們擦臉。

俞星城擦了臉,她蹙着眉毛問肖潼:“肖姐姐見多識廣,我倒是想問問,最近朝廷是不是有了些針對仙府的新令和動向?”

肖潼正在汲水器那邊壓水洗手,轉頭笑道:“你當我是什麽退下來的宰相麽?這些我怎麽會知道?”

俞星城敲着桌子,慢慢道:“我懷疑,或許朝廷對仙府或仙官有些不滿了。”

她只是覺得鄉試舞弊頂名有點……奇怪。

俞星城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她無法分辨源頭,就只能從結果倒推。

這場針對仙府生員的頂名舞弊案,最後的結果是什麽。

十有八九是越鬧越大,根本沒法息事寧人。而且如今一向反對朝廷的白蓮教也摻和進來,更是讓事情不好收場。

不論是官府捉拿那十六人生員,還是說四處搜查白蓮教,都只能讓傳言變本加厲,讓百姓內心更加惶恐或憤怒。

最後事情,怕是南直隸的小朝廷管不了,要鬧到北京去。鄉試不是小事,這些生員背後的鄉、縣若再有活着的進士給聯名上書,再有大批仙官把事情上升到“族群矛盾”。

完蛋。

這事兒必然引發修真者的仙府,與凡人百姓的雜府,這兩類地方政府之間的糾紛矛盾。

那麽這矛盾能影響什麽?

她其實之前聽到過一些裘百湖和小燕王的只言片語,已經覺得帶近十艘鯨鵬去池州府□□蛟,總有點做戲似的奇怪——

畢竟其實只有一艘鯨鵬真的開了火。

若真是覺得黑蛟難纏,所以才多派鯨鵬,那只折損了一艘就打傷黑蛟,應當感覺慶幸才對。可裘百湖與其他人的反應都是懊惱。

仿佛連一艘鯨鵬都不該折損。

俞星城心裏有個懷疑。

這鯨鵬還是數年來第一次入池州府,若是空中出來個看起來讓人吓破膽子的巨蛟,但鯨鵬毫發未損就把它打下來了,池州百姓會不會懷疑本地仙官的能耐?

……會不會各地仙府再有妖魔出來,鯨鵬再去鎮壓就沒什麽阻力,甚至以戍衛為名可能在某些仙府駐兵。

比如隸屬中軍都督府,比如受皇權直接管控的新安衛?

這一個小小事件的開端,會不會預示着朝廷內的政治動向。

派兵駐紮仙府的下一步會不會是仙府改制、仙府解組?

若是再回頭想。

在朝廷想要打壓仙府的節骨眼上,出了仙府生員被人頂替的舞弊大案,會不會影響百姓和衆多仙官的抵抗情緒,事情越鬧越大。

朝廷內打壓仙府的政治動向可能有點苗頭,就要迎頭碰上洶湧的被操縱的“民意”了。

這件事就是仙官一派,對朝廷政治意圖的反抗與敲打啊。

南直隸的事件中心混亂激蕩,北京皇宮內的政治角力估計也陷入了翻湧鬥争。

俞星城把自己的想法稍稍給肖潼解釋,肖潼垂着兩只滴水的手,呆呆站在汲水井前頭,半晌道:“……你也太敏銳了。怪不得你要考經學,就你對政治的敏感,不做官才是浪費了人才。”

作者有話要說:  科舉舞弊案越鬧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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