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真的很痛啊

月華殿前。

修阡陌正藏匿在遠處，默默地窺探着正在接受考驗的封軒朗。深色的眼眸裏，映射着那藍衣身影頑強的身軀。

哼！真是傻子！

封軒朗終于走完了荊棘叢，搖搖晃晃地來到臺階前。此時，他的腳底板早已滲出了血跡，那些尖利的荊棘綠刺，紮破了鞋底，血，從腳底汩汩地滲出。血，這是那帝王之血，更是陌上花血魂灌養的必要因素！修阡陌望着這一切，心裏，更加躁動了。

接下來，一百零八叩首！封軒朗踏上石階，之前第一次踏上這裏時，便早已注定了今天的這一舉動了吧？月華殿，霍子華首徒，修行……報仇！每踏上一步，跪下，磕頭，起身，再踏上一步，再跪下，再磕頭，再起身……如此循環，一步一叩首。

衆人皆倒吸一口冷氣，眼前的這名男子，之前真的小看他了，沒想到，他竟然這麽硬骨頭。

臺階上面，檀棱、雲韻、祁連裏、摩柯，四尊望着封軒朗這樣一步一叩首，頑強地走上來，也是不禁動容。對于霍子華決意收一名外來人為徒弟，除了檀棱外，其餘三人原本還是不理解的。但如今看來，或許霍子華如此堅持，也有一定的道理。這個徒弟，霍子華，是非收不可了。

痛，真的很痛啊！腳底的疼痛，膝蓋的疼痛，額頭的疼痛……封軒朗的汗水，滲着額頭，汩汩冒出，他随意一拭，便毫不理會。那道臺階上，封軒朗每走一步，便留下了絲絲血跡，這讓在場的人，甚至是對封軒朗有偏見的人，也就此心服口服了。

然而，此時他才走了一半的路。他的雙腿已經開始麻木發軟了，累，他開始喘着粗氣，他跪在了臺階中央，虛弱地擡起頭，望着前方那一抹白衣聖雪，那一抹高高在上的身影，他只知道，他必須要堅持下去，到達那人的身邊，然後，成為他的徒弟。

真的還是痛，累，但是，堅持！封軒朗撐起身子，往前踏上了一層，繼續跪下，繼續磕頭，再起，再跪……

修阡陌這時不得不推翻他之前對封軒朗的評價。身為靈狐，孤身走過了幾百年的歲月，這期間閱人無數，因為自己是庶室所出，他并不受待見，他這一生，只相信那些能夠令他相信、折服的人。此時，看着封軒朗如此頑強堅持，心中不免深有感觸。之前，他還在為封軒朗的幸運而暗自不屑一顧，現在封軒朗的舉動，卻是刷新了他原先的看法了。

生命不息，戰鬥不止！臺階上，封軒朗堅持往上，一路不停止，終于，到了，快到了，二十步，十五步，十步，九步，八步，七步，六步，五步，四步，三步，兩步……最後一步！

封軒朗終于堅持走到了終點。這一百零八階梯，一百零八步，一百零八叩首！

“掌門！”

封軒朗雙腿完全失去了知覺，當他來到霍子華身邊時，一頭跪在了霍子華跟前。身上的汗跡，血跡，染遍了封軒朗的藍色道衣，此時此刻，讓人于心不忍。霍子華清冷的眼波流轉下，閃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動容。已經很多年了，除了那個人，那個他不願提及而又令他心生畏懼之人，封軒朗是這麽多年來，第一個讓他心生動容之人。

“封軒朗！”霍子華淡然道，“最後一道考驗，飲造化，戒五毒，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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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造化，戒五毒！封軒朗身子微微一顫，說實在的，之前的兩道考驗，他都可以接受，而這一道，卻是要他違背內心意願的。他着撐起身子，擡起頭，“回禀掌門，弟子準備好了！”

此時，雲韻雙手手印一結，寄出一杯琉璃盞緩緩漂浮到封軒朗面前，只見琉璃盞內，銀色液體在陽光的反射下，透露着淡淡的寒芒。封軒朗擡起雙手，顫顫巍巍地接過了這杯造化之水。凝視着手中的這杯造化之水，封軒朗抿了抿嘴唇，閉上眼睛，将琉璃盞端至嘴邊，一飲而盡。

寒芒，瞬間掠過封軒朗的心頭，一股寒徹骨肉的凜冽，瞬間貫徹全身。貪嗔癡慢疑，怎能說戒就戒？這原來只不過是測試心中是否有歪念，是否心存善念。封軒朗心中有放不下，還有深深執念，試問怎能安好無恙。痛，真的很痛啊。一股痛徹五髒六腑的痛。封軒朗緊緊咬住牙關，死死撐住顫抖的身子。良久，寒意消缺，痛楚漸退，封軒朗方得以跪直身子，只聽他道：“掌門，不知弟子是否通過考驗？”

他通過了，他連這一道難關也通過了，底下不禁嘩然一片。看見封軒朗安然無事，修阡陌擰了許久的眉頭，終于得以舒緩，真是的，擰出皺紋了，你可要賠償的。修阡陌心裏不悅道。

霍子華目光一凜，随即轉過身，向四尊道：“各位師長上仙，封軒朗通過了拜師考驗，此次收徒，可有異議？”

“即便有，我知道也是抗議無效吧？”祁連裏在心裏翻了翻白眼。

“封軒朗果然是掌門徒弟的不二人選！”雲韻幽然一笑。

“上仙……”封軒朗望向四尊，非常感激能夠得到一衆上仙的肯定。

檀棱、摩柯二人皆是默不出聲，放棄表達意見。

霍子華擡起雙臂，結出手印，屆時一個白玉牌豁然呈現。霍子華收起印法，拿住白玉牌，将其呈給封軒朗。

“這枚玉牌，是你今後長堯掌門收徒的代表，從今往後，你，封軒朗，便是長堯掌門第一百六十八代弟子。希望今後，你能堅守身為一名長堯弟子應盡的本分，守住本心，不忘初心！”

聽罷，封軒朗心中激動難以言語，拼命忍住眼眶內即将決堤的淚水，雖然身上的确很痛，但都是值得的了。封軒朗伸出手，敬畏地結果這枚屬于自己的，獨一無二的玉牌，朝着霍子華，恭恭敬敬地叩拜道：“弟子遵命！定當謹記教誨，恪守本分，不忘初心，慈悲天下。師父！”

努力了這麽久，這一聲期盼已久的稱呼，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順地叫出來了。

霍子華心裏嘆了口氣，之前因為自己的緣故，霍子華決心不收徒，然而，這次的封軒朗，卻讓他改變了初衷。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掌門收徒之後，就是接下去木桓峰、水翎峰、火炎峰、圭壤峰四大峰的收徒儀式，全程也是順順利利地進行着。封軒朗在霍子華收徒之後，便被莫言攙扶着回去養傷歇息了。原本沈時想要送自家的主人回去的，但是無奈此次也是他的拜師儀式，于是只能傷心地看着自家主子離開的背影了。

莫言将封軒朗帶下去之後，便将他帶到月華殿後院。一間霍子華早已為他準備好的房間。原來，霍子華早就做好準備了，他當真就相信封軒朗能夠通過他的考驗。如今，封軒朗在長堯，終于是名正言順地擁有了屬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果然，還是傷勢過于嚴重了，腳底踩着荊棘叢，本來就已經被刺得出血了，還要頂着這一傷勢，生生完成那一百零八叩首，這不僅是的腳下傷口皮開肉綻，還增添了膝蓋和額頭的傷口。加上最後的造化之水，那簡直是活生生地成了外傷加內傷了。封軒朗完全是憑借着頑強的意志力，才撐到現在的。當封軒朗被莫言帶回自己的房間不久後，便昏睡過去了。莫言看着渾身是傷的封軒朗，也是不覺嘆然。現在，他終于可以正式地承認這個師弟了。這個不僅是長堯弟子，更是掌門收徒的師弟。

莫言承認，一開始，他的确不認同封軒朗。憑什麽封軒朗可以與未曾謀面的霍子華結緣，還可以讓霍子華破例收徒，憑什麽一介凡人可以如此順利地就進入長堯修行，憑什麽真的很平凡的人，卻能夠擁有不平凡的境遇。但後來，在月華殿內，知道了封軒朗的遭遇後，卻不由得為他惋惜。身為大封皇室的公子，原本可以在皇宮內安然生活，以後登基為帝，君臨天下。然而如今卻淪為欽犯，不得不逃亡。更是現在，憑借着一介凡軀，硬生生抗下了這鑽心刺骨的考驗。

直到這個時候，莫言真的可以心服口服了。或許，他真的不一般吧，這樣的人，無論将來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舉措，也是順理成章的吧。想罷，原本應該面無表情的莫言，卻不禁自嘲：

“真的很期待你将來的成長呢……師弟！”

……

修阡陌在封軒朗離開之後，對接下去的形式也就沒了興趣了，也就直接離開了。悄悄尾随封軒朗，來到了封軒朗的住所。待莫言為封軒朗處理完傷口，将封軒朗安置在床上歇息便離開之後，修阡陌方才小心潛入，來到封軒朗的床前坐下。

望着這張早已昏睡的臉，雖然透露着蒼白的面色，但也不失為一張清秀的面容。此時，可能是因為傷口疼痛，而顯露出痛苦的神色。修阡陌不由得伸出手，輕輕地撫摸着這張臉，嘆息道：

“你叫我胡來，我看你自己才是胡來吧？一百零八叩首，踏荊棘，飲造化，這哪一項不是痛啊，真的很痛啊！封軒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