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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玉紗将要入營,這件事竟成了闵恩衍的安眠湯,叫他難得睡了一場好覺。
早晨二人洗漱的時候,簡玉紗瞧見“自己”臉色好了些許。
外頭天還沒亮,順着紅燭往外望,菱形窗棂切下一張青藍的天,如暈開的彩墨籠一層朦胧薄紗,清雅寥廓。
簡玉紗與闵恩衍各自梳洗。
闵恩衍為了節省出吃早膳的時間,只穿衣梳頭,其餘全部省略。
簡玉紗起得夠早,時間尚足,不緊不慢穿上五軍營士兵的服飾,她套上織金罩甲,足蹬軟香皮,頭戴翼善冠,已經穿戴得差不多,還剩下腰間的紫絨縧未系。
她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審視着“自己”望,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其實她本身在女子之中算高挑,比闵家任何一個女眷都高,但是在男人面前,終究還是顯得纖弱。
簡玉紗低着眼皮兒瞧闵恩衍,她吩咐道:“過來,給我系上。”
她将紫絨縧遞過去。
闵恩衍下意識接了,熟稔地系在簡玉紗腰間。
簡玉紗瞧着“自己”微微彎腰系紫絨縧的模樣,腦子裏蹦出“柔婉順從”四字。
原來男人是這樣看待伺候自己的女人。
而闵恩衍從前看待她,恐怕只比“柔順”更下作,或許只當她是一尊物件擺在闵家主母的位置上,否則也不會朝三暮四,喜新厭舊。
簡玉紗心中愈發厭惡闵恩衍。
闵恩衍替簡玉紗系完紫絨縧,後退一步打量着她,人靠衣裝,簡玉紗現在的确當得起“豐神俊秀”四個字。
不知怎的,他明明是看自己的臉,卻只從“自己”的瞳孔裏,看到了“簡玉紗”。
闵恩衍眉心一跳,臉頰微紅,催道:“快吃飯吧,時候不早了,遲了軍營裏的把總要責怪。”
丫鬟送了早膳進來,二人一同進食。
眼看着天要亮了,闵恩衍邊吃邊奇怪道:“今兒怎麽無人來催?”
往天柳氏的人就像催命鬼一樣。
闵恩衍當下大喜:“玉紗,想來是我母親立完規矩了!”他念幾日佛,口頭禪都變了,又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總算熬過了。”
簡玉紗哂笑不語。
闵恩衍喜上眉梢,瞧着她問:“玉紗,你笑什麽?”
簡玉紗淡聲道:“我笑你高興得太早。”
闵恩衍冷哼道:“我比你了解我娘,她終是內心良善之人。”
簡玉紗順着他的話說:“對,你娘善良。她若不善良,你也不會挨餓,不會罰站,不會擺出一副身在水深火熱的樣子。”
闵恩衍已經看到曙光,他挺直腰杆子嘴硬回道:“新婚幾日一過,她便好了!你總是心懷芥蒂,如何能跟她和睦相處?”
簡玉紗懶得跟闵恩衍多費口舌。
闵恩衍還以為簡玉紗默認他的話,心情也好了些許。
二人出院門後,一同去了安順堂請安。
柳氏知道“兒子”離家前,要來告辭,便早早起了在廳裏坐等。
簡玉紗一到,柳氏便露了笑臉,又是替她整理衣裳,又是叮囑她仔細身體。
闵恩衍在旁邊沖簡玉紗挑眉示意——瞧瞧,我就說我娘心地善良。
簡玉紗不做理會,向柳氏告辭。
柳氏捏着帕子送簡玉紗出門,跟在她身後追着說:“恩衍,若營裏管得寬松,晚上還是抽空回來一趟,營衛裏比不得家中,到底還是家裏照顧周全些。”
闵恩衍所在的營衛駐紮在京內,承平伯府在京城內城,從府裏騎馬趕去營中,要不了太久。
營中五日才有一休,柳氏惦記兒子,闵恩衍亦不是艱苦守紀之人,經常隔兩三日想法子擅自離營。
簡玉紗卻同柳氏道:“營中有營中規矩,我若偷行茍且,沒被人發現便罷了,但凡鬧開了,整個闵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柳氏唬得一愣,讪讪道:“你說的對,是為娘眼皮子淺了。”
她又欣慰地緊抓簡玉紗的手,淚眼盈盈地說:“恩衍,你果真長大了,不枉娘辛苦拉扯你長大,你曾祖父在天有靈,必然會保你重振門楣!”
簡玉紗拂開柳氏的手,說:“我走了。”
柳氏忙不疊點頭,心想着“兒子”五天後才能回來,一路追去安順堂大門前,眼巴巴看着人遠走得背影都沒了,才扭頭回院子,和“簡玉紗”清算。
闵恩衍尚不知風雨将至,眼浮笑意,只等柳氏打發他回去早些歇息。
柳氏拉着臉,嘴角沉着,目光陰狠地剜闵恩衍一眼,道:“跟我來祠堂。”
闵恩衍笑容僵在臉上,疑惑道:“去祠堂?”
闵家祠堂,除祭祀或家中人生死嫁娶大事,一般不開,好端端去祠堂作甚?
闵恩衍莫名起一身雞皮疙瘩,拖着沉重的步子去了祠堂。
一到祠堂,闵恩衍傻眼了。
四個粗使的婆子,膀大腰圓,齊齊立在祠堂裏,個個瞪着圓眼睛上下打量他,似庖丁解牛,只片刻工夫,便知道他身上哪裏适合下刀。
闵恩衍一激靈,頭皮都是麻的,他小心回想着昨日的表現,明明不曾有半點錯處,柳氏甚至賞了他兩塊糕點墊肚子,緣何會請四個婆子恐吓他?
且看這四個婆子,早早候在祠堂,顯然是柳氏早有吩咐,那為何早上不發作?
闵恩衍想不透,只亦步亦趨跟在柳氏後面,戰戰兢兢問道:“母親,這……”
柳氏不理他,自顧上一炷香給死去的老伯爺,掩面泣道:“伯爺,妾身平生沒有一件事對不住你,只恨娶了個目無尊長的兒媳婦,今日便借列祖列宗的面,一訴妾身心中委屈。”
闵恩衍急得跳腳,他這些日還不夠忍辱負重嗎?!
他大喊道:“母親,我幾時目無尊長了!”
柳氏插好香,轉身厲聲道:“人證确鑿,你還敢抵賴?昨晚我便聽我的丫鬟說,現在府裏四處都是謠言,說你恨我拘着你抄佛經,恨我故意餓着你,說我是個惡婆婆!簡直敗壞我的名聲!”
“母親,我沒有!”
闵恩衍心中是怨的,但根本就沒往外吐露一個字。
他連忙解釋:“母親,我早起便去見你,天黑才回榮月堂,哪裏有功夫對下人說閑話?”
柳氏聳肩冷笑:“看看,看看!露出馬腳了,你話裏話外,不就是恨我拘着你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嗎?”
闵恩衍:“!”
他!哪!有!
柳氏面色猙獰道:“賤蹄子倒是頗有心計,你雖沒主動傳流言,卻故意叫丫鬟看見你吃殘羹冷炙,變着法兒告訴下人們我苛待你。我原以為你是個單純人,才不計較你家道中落,門戶低微,沒想到你城府這般深,我真是看錯你了,你哪有半點配得上我兒?娶你還真不如當初就娶……”
說到這兒,她便打住了。
但闵恩衍卻心裏清楚柳氏要說什麽,闵家娶簡玉紗還有內情,而且柳氏也決計不是不看重門第的人。
闵恩衍還浸在混沌茫然之中,柳氏已經給幾個婆子了使眼色。
四個婆子立馬撸起袖子,其中兩人鉗住闵恩衍,壓着他跪在兩尺見方的青磚上,另兩人站在左右,磨拳擦掌。
闵恩衍真的慌了,柳氏前幾日再狠,也不過是拿書砸他的頭,今日這像是要上刑!
他試圖掙脫粗使婆子們的手臂,但一個女人的身體,如何比得過兩個粗使婦人的力道,便是他真身上陣,只怕也扭不動分毫。
柳氏似乎欣賞“簡玉紗”掙紮的樣子,她也不發號施令,直等“簡玉紗”掙紮的沒勁兒了,死魚一樣任人宰割,才居高臨下地瞧着“她”。
闵恩衍渾身酸軟,喘着粗氣,腦子裏劃過無數想法,他甚至想過,告訴柳氏真相,但是柳氏會信嗎?
他這時候才明白,原來“簡玉紗”在府裏根本就無依無靠,柳氏想要欺負死“她”,實在是太容易了。
前一世的三年,她究竟是怎麽度過的……
不等闵恩衍多想,柳氏已經換了臉色,站在他的正前方,睥睨着他,好似下一刻就要張開血盆大口,将他的腦袋一口咬掉。
寒氣從闵恩衍的骨頭裏滲出來,他驚恐地望着柳氏,瑟瑟發抖,連話也不會說了。
他也不知道什麽話才能制止柳氏。
柳氏吩咐兩個婆子道:“傻站着幹什麽?還不上!”
闵恩衍用盡力氣聲嘶力竭:“堂堂承平伯府,怎可對诰命夫人上私刑!你難道不怕旁人看出斥責闵家嗎!”
柳氏得意地笑道:“你放心,保管不會在你身上留下丁點痕跡,也不會損傷你發絲分毫。”
闵恩衍驚愕地看着柳氏,手腳冰涼。
這等手段,堪比軍營對待俘虜,內宅之中,究竟藏着些什麽樣的污垢晦暗。
站在一旁的兩個婆子,左右開弓,猛戳闵恩衍的人中、合谷二穴。
這兩個穴位,常用來治急刺中風患者和驚厥小兒,疼痛醒神效果十分明顯,闵恩衍萬萬想不到,竟有一天會變成刑法落在他身上。
祠堂裏,傳出一陣凄厲的叫聲,院子裏的榕樹上,鳥群從繁茂的葉子裏驚走。
闵恩衍疼得渾身出冷汗,臉色蒼白沒有血色。
他流着淚讨饒:“母親,我真的沒有造謠生事……我真的沒有啊……”
柳氏甚覺不足消恨,又吩咐婆子道:“脫掉他的鞋子。”
闵恩衍吓得再次挺直身體,奮力地藏起自己的腳。
婆子抓住他的腳腕子,三兩下就除去他的鞋襪,在他腳背上找到太沖穴,用指關節狠狠地按下去。
闵恩衍當場昏厥。
婆子請示柳氏:“老夫人,夫人暈了。”
柳氏張開十指示意,道:“不是還有十宣穴未試嗎?不過我瞧掐十指,不足以讓‘她’蘇醒,拿針紮吧。”
兩個婆子架着闵恩衍跪在地上,另外兩個取出備好的針,往闵恩衍十指紮去。
十指連心,一根接一根銀針下去,闵恩衍硬生生疼醒。
又是一聲鬼哭狼嚎,闵恩衍面無血色,額前冷汗粘着碎發,邋遢狼狽,用眼神哀求柳氏放過他。
柳氏憶起老伯爺曾經的寵妾,也是這般勾着丈夫沒了魂兒,憎惡道:“最見不得你這般楚楚可憐的賤樣,狐媚子投胎!”
眼看又要挨針,闵恩衍真的怕了,他絕望地哭喊着:“娘,我是恩衍,我是恩衍啊!我是您親生兒子啊!”
柳氏皺了眉頭,“簡玉紗”莫不是瘋了?
闵恩衍以為有救,情急之下說了件隐秘事兒:“娘,您可還記得,兒子七歲的時候不小心闖入您的房間,那時候您正在換衣裳……”
柳氏暴跳如雷,扯着嗓子嘶吼:“你們成親不過短短幾日,恩衍竟連這種事都告訴你了?!”
她眼神陰鸷,表情扭曲,咬牙切齒吩咐婆子:“給我紮紮紮紮紮紮!”
闵恩衍沒想到适得其反,雙眼一黑,又暈了。
蒼天啊。
為什麽做個女人,便活得生不如死了。
闵恩衍神志不清的時候,不由自主想起了簡玉紗說過的話——臭罵柳氏一頓,打柳氏兩個耳光。
他居然真的想這麽做了。
簡玉紗遠在營衛,打了個噴嚏。
因為要操練,她在營賬裏換上一套便利的藍色短打,正往教練場上去。
闵恩衍的狐朋狗友之一陸寧通,也穿着一身短打,過來拍打簡玉紗的肩膀,嘆道:“完犢子了,一會兒又要挨秦隊長的打。”
簡玉紗拿開陸寧通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淡然道:“是麽。”
那她可太期待了。
作者有話要說: 24k純爽文,大家擔心的什麽身體壞了, 名聲壞了,通通沒有。
往後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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