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5

武會,人山人海,衛淅快速偷走小販籃中的一塊燒餅,悠然擠進人群中。鬧市人聲鼎沸,接踵摩肩。人們那麽興高采烈,每個人臉上都是笑容,衛淅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鑽進人群,蹲在地上,看一個賣藝人耍猴。那只猴子戴着官帽,穿着身髒兮兮的破袍子,裝腔作勢行走,偶爾敲敲爪子挂的鑼,将衆人逗得大笑。

衛淅喜歡看雜耍賣藝,他畢竟也還是個孩子。

這邊看膩,便到另一邊去,都是人踩人般的擁擠,衛淅太瘦小,幾乎寸步難行。他攀爬樹木,翻攀圍欄,爬上房屋。不只樹上挂着人,房屋也滿是人,就沒有一處落腳的地方。

趴在酒樓遮棚上,衛淅眺望四周,他很快發現了這場武會的中心,那是一處擂臺。

高聳,巨大的擂臺。

擂臺上張燈結彩,十分顯眼。

擂臺上有兩位鬥得你死我活的武夫,他們在比武。

藍衣服和黑衣服雙劍糾纏在一起,擂臺下吆喝聲不斷。

衛淅想起了昨晚那位少年,那人武藝高強,也會來參加比武嗎?

他突然很想再看到這個人,他懷裏還緊貼着他的白玉簪。

爬下遮棚,衛淅緩慢朝擂臺移動,他不顧一切,擠進擂臺。歷經艱辛,精疲力竭,他攀上擂臺一側的觀望臺,上面的人們攆他,威吓要打他,他只好挪位到觀望臺一側的竹架上,挂在上頭,仿佛是只猴子。

他很驚喜地發現道袍少年,他就坐在觀望臺上,他仍穿着那身湖藍色的道袍,皮膚白皙,烏發像墨水那般,眉眼如此的好看。

衛淅偷偷打量他,手揣到懷裏,手指摩挲冰冷的玉簪。

道袍少年身旁,緊挨着位錦衣寶劍少年,英俊貴氣,意氣風發;在道袍少年另一側坐着位魁梧的漢子,腰纏金帶,穿着打扮近似個官,約莫四十歲,器宇軒昂。

衛淅看到道袍少年臉上的笑容,他似乎也并不那麽冷漠,錦衣少年不時會側身與他交談,兩人看似十分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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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淅羨慕着,雖然他也并不清楚他在羨慕的是兩人間的情誼,還是錦衣少年的優渥,抑或道袍少年身上那份優雅從容。

衛淅自愧形穢,但凡遇到衣着光鮮的人,他總是感到自卑,這份情感相伴多年,便也漸漸麻木,不以為然。

此時的衛淅很羞愧,他畏縮在角落裏,不願被人發現他的存在,更何況被道袍少年認出的話,他恐怕要無地自容。

突然,人群的歡呼聲,吸引衛淅的注意。

擂臺上的白發武夫,鶴發矍铄,武藝高強,他挑落三位敵手的劍,連敗三人,似乎再無人是他的對手。

突然從擂臺下走出一位短褐鬥笠大漢,他的裝束近乎農夫,摘下鬥笠,大漢露出一張粗犷的臉,臉上還有一條醜陋的疤痕,從嘴角裂至眉宇,十分駭人。短褐大漢的武器,是一把鏽跡斑駁的長劍,長度比平日所見的長劍還要長,近似陌刀。

短褐大漢揮動長劍,白發劍士持劍對峙,兩人你來我往,難分上下。短褐大漢每劍都是朝着要害招呼,又狠又準,白發劍士堪堪躲過,十分驚悚,人群不時發出驚呼聲。

連戰四人,白發劍士漸漸體力不支,呈現敗跡,他終于招架不住短褐大漢的進攻,躲避不及,被長劍切傷腹側,重心失衡,又挨短褐大漢腳踢,身體像被抛棄的物品那般,摔下擂臺。

人們慌亂散開,白發劍士趴在擂臺下,血流一地,奄奄一息。

這時,人們才意識到,比武的血腥與恐怖,并對這位心狠手辣的短褐大漢感到恐懼與厭惡。

白發劍士很快被人擡走,擂臺上的短褐大漢在叫嚣,然而并沒有人敢上去。

衛淅看得癡迷,他沒有強壯的體格,也沒有揮動長劍的力量,更缺乏這位短褐大漢的狠戾。他想成為短褐大漢這樣的人,誰也不敢惹,誰也打不垮。

觀望臺上的韓氏子弟和一些受邀的貴賓,似乎很震驚,看到這樣的情景,紛紛下來。金腰帶大漢,錦衣少年,道袍少年,他們也離開原先位置,跟随下臺。

突然,錦衣少年不顧阻攔,拔劍沖上擂臺。

他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家公子哥,怎敵得過這兇神惡煞般的人物,只聽铛铛幾聲,錦衣少年寶劍被打飛,在半空旋轉,掉落,直插在實木的擂臺上,就落在少年身側,幾乎紮傷少年的手臂。短褐大漢對于這位已經手無寸鐵的少年,毫無憐憫之心,他揮動長劍,竟要補刀。倏然,一抹湖藍色身影騰空躍上擂臺,挺身擋在錦衣少年身前,是那位道袍少年。

旁觀錦衣少年輸給短褐大漢,衛淅很開心,常年因為極度貧困遭受的磨難,使得他的內心難免有些扭曲,甚至短褐大漢揮劍想砍失去武器的錦衣少年時,衛淅除去驚詫外,還帶着幾分痛快。

但是當道袍少年登上擂臺,衛淅開始緊張,兩人打鬥時,他甚至害怕得不敢看,閉上了眼睛。

人群很意外的傳出陣陣歡叫聲。

衛淅睜開眼睛,他看到了他一生見過的,最行雲流水,飄逸酣暢的劍法。明明道袍少年長得清瘦,魁梧大漢卻無法在力道上壓制他,他輕巧化解對方兇惡的攻擊,那柄秀氣修長的劍被他執在手中,仿佛是條白練一般,自然流暢,幻化無窮,幾乎像似活物。

道袍少年躲避短褐大漢的最後一次進攻,他的身子輕盈得像燕子般,在半空翻躍,落地,他繞到短褐大漢的後背,然而并不使黑手,只是将劍尖抵在,劍法短褐大漢的後背。可見道袍男少年是個十分光明磊落的人。

短褐大漢似乎已意識到,他奈何不了這個小少年,而且他也警覺的發現,人群之中竄出好幾位巡兵,正朝擂臺湧上。直覺告訴他,可能是沖着他來的。

未多做思慮,短褐大漢果斷砍斷擂臺上的支柱,擂臺上立的棚架倒塌,短褐大漢趁亂拖着劍跳下擂臺,一路打鬥拼殺逃竄。

道袍少年默然站在擂臺上,他并沒有追上,他似乎無心幫忙追捕。

他上擂臺,也不過是因為錦衣少年遭遇危險。

眼看短褐大漢慌不擇路逃竄,衛淅着急,發狠從柱子上翻下,摔得渾身青紫,他想追上短褐大漢,不過只是癡心妄想。

幾個月後,秋風蕭瑟的一個夜晚,在杭州流蕩湖邊的衛淅,遇到破亭上獨自喝酒的短褐大漢。短褐大漢一改之前的農民裝束,他、穿身皂袍,身邊橫把長劍,那長劍鋒刃正滴着鮮紅的血。

衛淅過去磕頭跪拜,懇求對方收自己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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