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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南方天縱市。
三十八度的高溫,迎面撲來帶着濕氣的熱風。陳熠安加快步伐,迅速竄進地鐵站。
本以為室內能涼快些,不想地鐵站內過道處坐了不少自帶小板凳來蹭空調的大爺大媽,溫度也沒比外面低多少。
陳熠安呼了一口氣,摘下頭上的鴨舌帽,不停地扇着,大步朝進站口走去。
他微卷的劉海被汗微微打濕,熱得兩頰有些許泛紅。本就膚白,寶藍色寬大的T恤上架着耐克白色斜挎包,運動短褲,一雙幹淨的黑白AJ1,充滿少年感。
安檢小姐姐臉頰有些泛紅,忍不住偷瞄了他好幾眼。
而陳熠安從出門開始,眉頭就沒松開過,不開心,超級煩。
平時不是家裏人開車就是自己開車,或者打車。
記憶裏,陳熠安坐地鐵的次數一只巴掌就能數過來,沒什麽經驗,以至于過了安檢才發現要在外面買票,他只能苦着臉又出去一趟。
真是超級超級煩。
“叮——”終于刷票過安檢,這時,他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忙把鴨舌帽拴在包上,掏出手機看了眼。
陌生號碼,顯示來自北方的一座聽都沒聽過的十八線城市。
陳熠安想也不想地就挂掉,八成是推銷或者詐騙。
不想走了兩步,鈴聲又響了起來,陳熠安挑眉,繼續挂斷。
電話再響,他再挂。
來來回回五次,陳熠安不耐煩地“啧”了一聲,現在是超級超級超級煩了!
用力點了接聽鍵,他語氣不善,“哪位?”
對方聽出他聲音裏的煩躁,愣了下,半天沒說話,陳熠安嘴皮子一掀,剛準備問候問候電話那頭的人,就聽到那頭傳來一個怯怯的男聲:
“安安……”
陳熠安立刻停下了腳步。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眼來電號碼,又把手機放到耳邊,焦急中又有些遲疑,“徐唯?”
電話那頭的男人一下委屈出了鼻音,“是我。”
“靠!”陳熠安聲音拔高了一個度,忍不住爆了粗口,“徐唯你他媽還知道給我打電話?我給你打了兩個
多月的電話你都關機,微信QQ都不回,去你家找你,你爸說你去遠方親戚家了,你他媽玩人間蒸發呢?!”
嘴上雖然罵罵咧咧,但終于聯系上了,心裏還是松了一口氣。
徐唯是陳熠安發小,是可以共吃一根棒棒冰的關系。
“親戚個屁!我爸那是要面子,不好意思告訴你。我被他送到山溝溝裏的集中營,二十四小時軍事管理,什麽電子産品都碰不着,這手機還是我撒潑打滾加賄賂宿管大爺才借來的。這裏的人不會說普通話,方言我都聽不懂,飯菜也不好吃。我艹,你是不知道,昨晚壁虎還跑到我枕頭邊上,差點沒鑽到我耳朵裏,我真是……”
徐唯不是什麽要強的性格,但也不是輕易落淚的人,陳熠安聽出他話語裏的哽咽,意識到事态的嚴重。
“到底怎麽回事?真因為高考沒考好?”
七月的時候,陳熠安本來和徐唯約着一起查高考成績,可是從那個時候徐唯就開始玩失蹤了,學校可以代查分數,從老師那裏打聽到了徐唯高考失利,連三本都上不了。
徐家書香世家,父輩雖然開始經商,但都是名牌大學的學歷,到他這連書都沒得讀,祖墳估計都氣得冒黑煙。
陳熠安不是沒擔心過,徐唯可能不是失蹤,而是被他爹打死了。
徐唯不說話。
陳熠安把手機換到另一耳邊,“你倒是說啊!”
徐唯咬牙:“都怪那個良淮!竟然是個騙子,我一時鬼迷心竅,着了他的道!臨近高考還一顆心都系在他的身上,考出那個狗屎成績……”
陳熠安覺得這名字聽上去有點耳熟,一時沒想起來,“誰啊?”
“就是我游戲裏的那個老公啊!高考前我們面基了,他說自己媽媽重病,手頭沒救命錢,學費也交不起,每天就吃學校的免費白米飯泡湯,我心疼他,我就把我名下的店鋪賣了一間,折了70W給他,然後被我爸發現了……”徐唯現在想起來都直哆嗦。
陳熠安恍然,他是聽徐唯提過自己在游戲裏找了個老公,但他以為就是在游戲裏玩玩,沒想到徐唯竟然還和人家來真的了。
那個什麽“良淮”比他們都大一歲,今年應該大二。
“你他媽賣店鋪不和我商量商量?
”陳熠安氣急,雖然他們的家境在天縱市數一數二,但因為他們剛成年,家教也一直嚴苛,家裏不會糊裏糊塗地讓他們動家族的財産,哪怕只有70W,這種小動作還是逃不過家族的眼睛。
徐唯聲音變小,“當時要高考了,我還不是怕影響你複習,我都說了他道行太高深了,我當時一點都沒懷疑過他,他的長相太具欺騙性……”
“告他啊!這點小事,你們家法律部随便出個律師不就解決了?”
徐唯聲音小得跟蚊子嗡一樣,“我當時沒讓他寫欠條,還是提的現金,當面給他的。”
陳熠安無語片刻,對着空氣翻了個白眼,“徐老板,我缺錢買PS5,你借我個百八十萬玩玩呗。”
電話那頭的人哀嚎一聲,“你可別嘲我了,我都後悔死了!錢都是小事,關鍵是我爸派人查了,良淮他媽不僅健健康康地蹦跶着,而且他在學校也過得人模狗樣,壓根都是騙我的!我爸氣得失手把家裏那清朝的琉璃玉壺都給砸了,要不是我跑得快,那玉壺得砸我頭上倆大包!最糟心的是把我送到這監獄似的複讀學校,說是讓我杜絕外面的花花草草,今年不考上重本就讓我在這安家,把村長家的傻大姑許配給我。”
“你活該。”陳熠安吹了吹劉海。
梁懷看了眼地鐵車廂頭頂的電子顯示屏幕,距離松谷大學城還有三站路。
接着他摁亮手機,下午2:05分。
兩點半的時候學生會要開會,關于新生入學事宜,比較重要。
列車逐漸減速,停在位于市中心的換乘站。
看着玻璃外黑壓壓的乘客腦袋,他連忙站到門邊的角落,背靠着座椅的玻璃扶手,讓出中間的走道。
車門打開,人群嘩地一下往車廂內蜂擁,瞬間塞滿了整個車廂。
梁懷被擠得貼在門上,無奈單手撐着車廂頂,掌握平衡。
低頭艱難地看了眼手機時間,2:09分。
應該趕得上。
陳熠安坐電梯下到乘車層,依舊在講電話,“得,你就在那裏好好改造。別指望我給你寄東西了,我自身難保,我現在竟然淪落到坐地鐵,你敢信?”
徐唯驚了下,這确實不是小少爺陳熠安的作風,瞬間來了勁,“請說
出你的故事。”
“我哥,我那位親哥,非要我去國外讀書,我暫時不想去,所以瞞着他們志願填了天縱大學。作為忤逆親哥大人的懲罰,車被收,卡被停,生活費一個月只有1500,我連出租車都沒舍得坐,你說氣人不氣人?”
今天是大學報到日,陳熠安和親哥鬧了一早晨,不僅一點權利都沒争取到,連家裏的鑰匙都被收走了,說他既然這麽喜歡天縱大學,就住在那別回來。
想到陳熠安那位說一不二的親哥,徐唯也在心中為陳熠安默哀。
陳熠安作天作地,唯一能收服他的就是那位陳家長子。
其實他知道陳熠安為什麽不願出國,這兩天陳家老爺子身體不太硬朗,好幾次送進ICU搶救。陳熠安學習不上進,家産沒心繼承,除了個好皮囊,就剩下日月可鑒的孝心了。
徐唯瞬間覺得自己的心态平衡了,真難兄難弟啊。
說到這個就來氣,陳熠安:“還有當初約好了一起考天大,你他媽現在人在哪?”
徐唯尴尬笑了下,“當初想考天縱大學,還不是因為良淮在那個學……我艹,差點忘了!安安,你和這騙子一個學校啊。”
陳熠安:“?別讓我碰見他,不然哥們幫你整死他。這人就叫liang huai是吧?”
“對對!好!我和你說啊,這個良淮他在學校還是個大人物……”
“我車要來了。”陳熠安看着軌道遠處刺眼的車頭燈,喃喃道。
徐唯“啊”了一聲,“我想起來了!安安,我給你打電話是要你上我的游戲號,和我的師父師娘師兄師妹叔叔阿姨弟弟妹妹小姑舅舅們道個別,最多一年,等我回來和他們再續前緣。找不到我他們要擔心的。”
陳熠安:“……”你還是娶了村長家的傻大姑永遠別回來了吧。
列車停穩。
陳熠安看着車廂內爆滿的人頭,有些崩潰,下午怎麽還這麽多人。
排在他前面的乘客擠上了車,等排到他的時候,連落腳的位置都快沒有了。
陳熠安有些遲疑。
“麻煩你還是等下一輛吧。”
清冷的聲音響起,透着不耐。
陳熠安聞聲擡頭,看向門邊艱難撐着,被擠得頭發有點微亂的男生。
男生很高,186往上,清爽短發。
只一瞥
,陳熠安有些被驚豔到地眨了眨眼。對方單眼皮,鼻子高挺,微抿薄唇,單看五官沒有一處特別出衆,而出現在一張臉上竟然別樣……幹淨。
下一站就是大學城了,擠一站應該還好吧。
他今天還急着報道。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一只腳邁到車廂邊緣。
擠擠擠。
梁懷感受着來自面前這年輕男孩的壓力,嘴唇抿得更緊了。
他試圖往後挪挪,無奈杯水車薪。
其他剛擠上了車的乘客就如沒事人般,只顧自己站穩,站得舒适。
陳熠安依然埋頭擠擠擠,看到梁懷這邊有些松動,靠了過來。
“滴——滴——滴”車門即将關閉。
陳熠安心裏一慌,差點沒站穩,要往外面倒,啊啊啊他不想被門夾啊。
他下意識就抓住梁懷的衣領,後者的衣領瞬間被拉大,連帶着身體也往外傾。
梁懷有點懵,想要拉開陳熠安的手,結果這男孩看着瘦,勁還挺大,一下子還拉不開。
眼看着兩個人都要被門夾住,梁懷忙護住陳熠安的後腦勺,接着用力把身側的乘客往裏面一劑,在門關上的一瞬間——
把陳熠安拽到自己懷裏。
這一系列動作就發生在幾秒鐘內,趴在梁懷胸口的陳熠安還有些驚魂未定,不過……手下觸感真的還不錯。
他是學服裝設計的,對人體構造十分熟悉,面前這個男生的身材就是他最滿意的模特體型。
男生就穿了簡單的純色白T,淺藍牛仔拖地褲。人人要都是長成這樣的衣服架子,穿麻袋都好看,他就要面臨失業了。
“你可以放手了嗎?”
梁懷低沉的聲音出現在陳熠安的頭頂,說話的熱氣拂過他的額頭,激得他連忙松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呃,他看着梁懷被抓松的衣領,滿臉的尴尬。
白T就是普通棉麻質量,這麽一折騰後,松松塌塌地皺在梁懷胸前,足有之前的兩倍大。白皙的皮膚若隐若現,陳熠安明目張膽地看了兩眼。
梁懷黑着臉把手彎到身後,勉強把衣服扯了扯。
陳熠安輕咳了下,“那個……剛才謝謝你啊。”
對方沒說話。
陳熠安眼睛看着車廂頂,裝作發呆,心想他剛才真不是故意的,都是下意識
動作。
靠,這車怎麽開得這麽慢,趕緊到站啊。
身後有人要下車,挪出了點空間。
陳熠安感受到身前這單眼皮男生不豫的目光,下意識地想要往身後移,和他隔出點空間。
咦,腰那裏受到了什麽東西的牽制。
陳熠安低頭,“?我去……”
他這才發現自己拴在斜挎包上的帽子被夾在了門外。
這帽子是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求來的,帽檐裏面有他摯愛的球星的簽名!心疼啊啊啊,他立馬不敢動彈,生怕一個不小心帽子斷了,掉到軌道裏。
梁懷被他那小聲嘀嘀咕咕給引去目光,也低下頭。
這不看還好,一看頭瞬間大了起來。
何止是陳熠安的帽子,梁懷的尼龍褲腰帶也被夾在了門外,随着向前行進的列車,飄揚。
梁懷面無表情扯了扯,一點也沒動彈。
陳熠安感受着身旁驟降地低氣壓,打着哈哈:“那個……沒事,等會車門開了就好了。”
他心想:沒事,等會車門開了老子撒腿就跑。
梁懷煩躁地“嗯”了一聲,擡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此時,列車的喇叭響起:
“前方到站:松谷大學城。從此站開始,列車将開啓對側車門,請要下車的乘客提前做好下車準備。”
梁懷:……
陳熠安:……
兩人靠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單眼皮瞪雙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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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