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陳熠安偷看了眼前臺,趁老板沒有看這邊,朝梁懷甜蜜一笑,走到他悄悄道:

“追你,就是我的頭等大事呀。”

梁懷的瞳孔微震,手機捏得愈緊,無聲地看着陳熠安。

後者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是驚喜傻了嗎?”

這只手腕卻忽然被梁懷捉住,随後整個人都被他往網吧外面帶。梁懷的腳步很快,陳熠安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

老板眼睜睜地看着兩個員工公然離開工位,“诶,你們……”

直到走到沒人的角落,梁懷才把陳熠安松開,“你想好了嗎?工作不是兒戲,白天要上學,晚上還要熬夜,會很辛苦,你不要為了……為了一些個人原因,沖動做決定。”

陳熠安笑盈盈地問,“為了什麽?”

梁懷垂眸望着他,嘴唇微抿。

陳熠安思考了一下,“晚上能和你一起熬夜,我一點也不覺得辛苦。”他推了下梁懷的肩:

“喂,你是在關心我嗎?”

梁懷的語氣摻雜了點嚴厲,“陳熠安。”

梁懷很少直呼他的名字。

陳熠安這才認真道:“好了啦,我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做的決定。每個月家裏給的生活費太少了,所以我想賺點零花錢,綜合考慮,這份工作很适合目前的我。”

他那天無意發現梁懷給別人店鋪遮鑰匙的網吧宣傳單上面,印着招聘信息。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梁懷也不好再說什麽。

陳熠安正經不過三秒,轉而又笑嘻嘻地,右手伸出兩只手指,指了指梁懷的眼睛,“還有,你不是說,一直看着一個人,會愛上他麽。”

他又把手指指向自己,“就是要你天天看着我,時時看着我,分分看着我,秒秒也看着我,當你看不到我的時候,你還要想着我。”

說完,陳熠安咬了下唇,竟然連自己都覺得害臊,這話不是他事先編好的,完全就是在剛才那一瞬間,脫口而出。

他怕梁懷看到自己的臉紅,撂下話就大步跑回網吧了。

梁懷看着他的背影。

其實剛才他并不是有意要對陳熠安嚴厲,只是他有點不習慣現在這種莫名的感覺。

二十年來,他頭一次有了這種,有什麽東西快要掌控不住的感覺。很陌生,從未有過,意外之外,也很突然。

尤其,在陳熠安剛才說那句頭等大事的時候。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方才回網吧。

老板走過來解釋:“小陳特意讓我不告訴你他要來面試這事兒,所以我就沒說。我看他挺機靈的,就要他留下了。”

梁懷早猜到是陳熠安的注意,道聲知道了。

老板拍了拍他的肩,然後把陳熠安招了過來,“梁懷你把工作流程和小陳細說一遍,多帶帶他,你們是同學,又是朋友,磨合起來也容易。我另一家店要開張了,往後重心得多放在那家店上,這裏就麻煩你們多費費心啊,白天班我也會招新員工,你們有空放學後來上晚班就好。”

老板囑咐兩句,就走了。

當老板的身影消失在門角的一剎那,陳熠安立刻貼到了梁懷的手邊,“靜靜學長,我都要幹些什麽?”

梁懷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的清淨日子徹底到頭了。

“首先,在你交接班後,你需要做下店內的衛生,無非是掃地拖地,把座位的垃圾清理幹淨,桌椅擺放整齊。”梁懷有條理地和他梳理工作細則。

陳熠安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個小本子,認認真真地做着筆記,記的時候還要老神在在地點點頭。

“客人有需求的話,大部分時候他們都會摁座位上的按鈴,你在顯示器上看到座位號,直接去就好。通常客人找你的時候,只有兩件事,第一,需要食物飲料之類的物品,第二,電腦出現了故障。如果是第一種情況,他要什麽,你去前臺後面的儲物櫃拿并且記賬就好了,如果是第二種情況……”

“這個我知道!”陳熠安咬了下筆頭,“如果是解決不了的問題,就重啓,要是重啓還解決不了,就要客人換臺機子,白天再讓維修師傅來修理。”

梁懷又囑咐了幾點,陳熠安不僅聽得仔細,連細小的問題都不放過,一一問過梁懷。

後者解答的同時,眼中閃過一絲意外,被陳熠安捕捉到。

他揚了揚下巴,“告訴你哦,別看我這個人平時懶懶的,那是很多事我不想做,我一旦做起來,就會特別認真,下決心要做成的事,也一定會做到。”

随後又補充道:“也包括你。”

梁懷:……

他一指陳熠安腳下,“有老鼠。”

“啊啊啊啊啊啊啊——!!”陳熠安邊叫邊手舞足蹈,章魚似地扒在梁懷身上,“救命啊靜靜,哪兒在哪兒!!!”

結果換來梁懷一聲嗤笑,“就你這樣,做我。”

陳熠安怔了下,發現腳邊什麽也沒有,連一根老鼠毛都沒看見。這網吧年限也不長,裝修還算新,應該不會有什麽昆蟲老鼠。

意識到梁懷是逗自己的,他松開扒着梁懷的手,氣得捶了其肩膀一下,“我告訴你啊,別瞧不起人啊,再不濟……”

梁懷挑眉,“再不濟什麽。”

陳熠安死皮賴臉一笑,“做我也行。”

他現在是不管誰上誰下了,曾經的他試圖樹立挺拔英姿的形象,可就從來沒樹起來過。

梁懷頓了下,心頭有點灼熱感,伸出右手,用力揪了下陳熠安的臉。

陳熠安苦着眉毛,“學長,你幹嘛啊。”都被他揪疼了。

梁懷轉身,走向前臺,“過來,教你如何登記客人的身份證,還有控制電腦的權限。”

前臺有架大顯示器的電腦,梁懷指着臺面上一個方形的平臺說是讀卡器,然後手放到鼠标上,“對方的身份信息就會顯示到這個界面,你首先要看看對方的年齡,我們這裏是正規網咖,未成年人在沒有監護人陪同的情況下,是不允許入內的。然後你要把他的身份證號和電腦的號碼綁定……”

他的話突然頓住,因為他感覺到握着鼠标的手背上,搭上了一只微涼的手。

陳熠安腦袋湊到他耳邊,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等等,剛才有個步驟我沒看清,是這樣操作嗎?”他的手貼着梁懷的手,移動着鼠标。

屬于陳熠安身上特有的馬鞭草氣息,又萦繞到梁懷的鼻尖,他有些不自在地偏頭。

“手收回去。”

他看到陳熠安嘴角的偷笑了,又憋壞呢。

“幹嘛呀,學長,你态度不好哦,老板說了,要你帶帶我,你都不耐心教我,小心我給老板告狀。”陳熠安義正辭嚴道。

梁懷無奈,“你這是學習的态度嗎?”

陳熠安摸了摸他的手背,“老板說要我們好好磨合,我這不這在磨麽。”他着重了“磨”這個字的發音,

梁懷:“剛才不還說自己做事認真。”

陳熠安聞言把腦袋也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下巴在他的衣料上磨了磨,“對啊,我在認真磨合。”

陳熠安的身上像沒骨頭一樣,一點力道也不使,就挂在梁懷身上,他鼻息的呼吸掃過梁懷的脖頸,梁懷覺得好癢。

不僅是脖子,還有心上。

這時,門口電動門上的鈴铛響了下。

梁懷忙扶好他,“有客人來了,你來接待。”

有外人在,陳熠安就不鬧梁懷了。

他學東西素來很快,聽梁懷說一遍他就掌握了,剛才無非是想逗逗梁懷。

十分順利地幫客人成功開臺,梁懷朝他點了點頭,稱贊說他做得不錯。

陳熠安最會順藤摸瓜了,手心朝上,伸向他。

梁懷眼裏露出疑惑。

陳熠安抖了下這只手,“既然做得不錯,要獎勵。”

梁懷捂了下額頭,今夜格外漫長。

身後,忽然出現有椅子在座位上劃出的“呲啦”聲,還有水流到地上的聲音,某位客人喊道:

“網管,我泡面潑了,麻煩你們來收拾一下吧。”

梁懷拿了個抹布送到陳熠安手裏,“獎勵你去擦桌子。”

陳熠安哀嚎一聲,他在家的時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需要做這些啊,但事已至此,他又只能認命,苦着臉“嗳”了一聲,飛奔過去為客人排憂解難。

之後很長時間就沒休息過,他也總算是明白了梁懷剛才說這工作不同意的那句話。

有客人是來炒股的,沒帶紙筆,找他借。

有客人玩游戲太激動了,破口大罵,鄰座客人要他去提醒小點聲。

還有年紀小的女客人失戀了,趴在桌上哭得傷心不已,他看不過去遞紙還送慰問小零食。

梁懷有意鍛煉他,也沒來幫忙,累得陳熠安腿都要跑斷了。

關鍵是夜還有點深了,陳熠安的眼皮子開始打架,有丁點犯困。

再回到前臺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工位上擺了一杯咖啡,上面還畫了個豬頭的奶泡。

他摸了下,溫熱的,“是給我做的嗎?”

梁懷也端着一個咖啡杯,“嗯,真的獎勵。”

陳熠安對着杯子面露為難,和它上面看着喜慶的豬頭說着話,“靜靜,你這麽可愛,我都不忍心把你喝掉。”

梁懷觑了他一眼。

陳熠安坐到他身邊,雙手捧着杯子,自言自語道:“靜靜,無意冒犯,我親一下你的臉。”然後沿着杯子吸溜一口。

豬頭的半邊臉蛋沒了。

“好吧靜靜,既然你這樣苦苦地哀求我,我再親一下你的嘴。”他朝着杯子正下方又吸溜一口。

豬頭的嘴巴暈染開來。

梁懷默了一會兒,把一整包抽紙都扔給他,“擦擦嘴,別喝得這麽惡心。”

下午許東星送的那杯奶茶實在是太甜了,陳熠安怕這杯咖啡也很甜,剛才只敢喝一小口,邊擦嘴邊細品,一點也不甜,糖度剛好。

“學長,你怎麽知道我不愛喝甜的。”

梁懷抿了一口自己的咖啡,“随便猜的。”

其實是因為上次在藝術概論課上,陳熠安把咖啡潑他身上的時候,看到杯子上的商品标簽了。

下一瞬,他就後悔這樣說了,因為陳熠安又推了一下他,暧昧地笑笑:

“喲,我們不僅火鍋鍋底默契,喝咖啡也這麽默契。”

給點陽光,陳熠安就能燦爛。

梁懷做的咖啡實在太對他胃口了,陳熠安沒過一會兒就喝完了,許是咖啡在作祟,瞌睡也跑走了。

咖啡也促消化,他摸了摸肚子:

“學長,你餓不餓。”

梁懷看了他一眼,“是你餓了吧。”

随後他拿出手機,打開外賣軟件,“你想吃什麽?說好了的,請你吃。”

其實陳熠安下午上課的時候仔細想過這個問題。

是梁懷說要要請自己吃飯的,那麽就應該趁機宰他一筆,什麽山珍海味什麽滿漢全席統統每一樣都嘗個遍,把徐唯的那70萬吃回來才好。

“我想吃辣的。”陳熠安咽了下口水。

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商戶不多,梁懷找了一家川菜館,點了一會兒菜,然後把手機遞給陳熠安,“你看看還有什麽需要加的。”

陳熠安心裏默念,我要加個最貴的。

然後看了眼已點菜品,忙說:“學長你點了八個菜,我們吃不玩的。”他忙删減了一些大菜,留了三個小炒,“就這樣吧,再加兩碗白米飯。”

“這夠麽。”梁懷怕他吃不好。

陳熠安點頭,“夠的。哎呀那天吃火鍋你千叮咛萬囑咐不要浪費,三個菜我們都有剩的,趕緊下單趕緊下單我要餓死了。”

晚上的客人流動性差一點,閑下來後的陳熠安也沒什麽事做。

發現梁懷面前擺了本翻開的書,他湊過去看看,發現上面寫着“線上和線下成本分類方式更有助于制片人掌控成本管理,有助于制片人進行合理的資金調配。”

一看就是梁懷的專業書。

“現在可以看這個麽。”陳熠安問。

梁懷翻動了一頁,“可以的,老板體量我們是學生,允許在沒有客人的時候抽空學習做作業,你要沒事也可以看看書,但盡量少玩手機。”

剛準備拿手機玩把手游的陳熠安,悻悻地又把手機放回了口袋。

他想寫政治論文來着,但發現自己沒帶專業的稿紙,政治老師有點老古董,非要看紙質的作業,論文是做不成了。

他在書包裏翻到了畫板,于是他拿出鉛筆,開始畫起了專業老師布置的服裝設計作業。

耳邊忽然清淨了,梁懷還有些不習慣,竟然沒看進去眼前的書。

他無聲擡頭,發現陳熠安在他身邊默默地畫着畫。

陳熠安畫畫的時候是基本不開小差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線條在他手裏彙聚成型。輪廓似在早就印在他的腦中,畫出來很少用橡皮擦拭。

至始至終他的表情都是平和的,有的時候靈感來了會微彎嘴唇。在梁懷看來,畫畫對于陳熠安來說并不是應付的作業,而是極致的享受。

他落筆時,眼裏散發着光亮,神色也帶着些執拗。

梁懷忽然覺得,這樣的他很迷人。嬉笑打鬧的他,委屈嘟囔的他,煩悶瞪眼的他,都沒這個時候的他來得真實。

中途有客人按鈴,梁懷沒有喚陳熠安,是自己去的。

再回來的時候,陳熠安面前擺了兩幅畫,他正揉着自己有些酸了的手腕,忙拉着梁懷:

“你說,哪張畫得好一點。”

左右兩幅都是一樣的人物造型服裝,梁懷指了指左邊那副,因為這一副人物比例更協調一些。

“ok。”陳熠安拿起左邊那副畫,然後揉了,利落扔進垃圾桶。

梁懷有些詫異,“你怎麽把畫的好的那張扔了。”

陳熠安淡淡笑了下,把畫板收進書包。

梁懷皺眉看着垃圾桶裏的那副紙團,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震動了,來電顯示是陌生的本地號碼。

陳熠安一下子來了精神,從位置上彈了起來,“是不是我們的外賣到了!”

梁懷接了電話,确實是外賣打來的。

陳熠安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我去拿我去拿!”

到樓下,他雙手接過塑料袋,對外賣員道了聲謝。

而在他轉身準備上樓的時候,身子忽然停了下,第六感般地偏頭,看了眼斜後方的巷道。

沒走遠的外賣員以為他對外賣有什麽疑問,“怎麽了?”

陳熠安又看了兩眼那個巷道,一個人也沒有,他搖了搖頭,“沒什麽。”

剛才那一瞬間他覺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八成是自己睡眠不足感覺錯了。

他提着塑料袋,欣喜地上樓,忽地靠了一聲。

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他怎麽無意識地就給梁懷省錢了?

不是說要好好吃他一筆的麽?他個二百五竟然把貴的菜都删了。

長長嘆了口氣,他自語道:“我就是,太善良了。”

“下次吧,下次一定只點貴的。”碎碎念地上樓。

一頓狼吞虎咽後,陳熠安滿足地擦了擦嘴。

梁懷繼續看着專業書,陳熠安則盡職盡職地盯着電腦屏幕的機器監控,第一天上班總覺得什麽都是新奇的。

梁懷看到他這麽踏實,內心其實是有些欣慰的。

不過還沒欣慰多久,望着電腦屏幕的陳熠安忽地就笑了起來。

梁懷對這笑聲太熟悉了,警覺地盯向陳熠安,“你又做了什麽。”

陳熠安撅着嘴,“學長,你怎麽可以這樣想我,我不是那種人。”

他的語氣太委屈了,弄得梁懷當真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把學弟想得太壞了。

梁懷低頭又看了一會兒的書,時刻警惕着,什麽也沒發生,或許真是他想多了。

忽地,他面前的電腦彈出網絡未連接的提示窗口。

他愣了下,望了眼陳熠安面前的電腦,那臺電腦還在正常運作。

前臺的兩臺電腦都沒有牽網線,而是連的無線路由器,許是突然有什麽接觸不良的情況,以前也時有發生。

他點開無線連接界面,奇怪了,找了半天都沒找到“鑫友網咖-內部”名字的連接入口。

忽地,一個叫“我的心房365天都開張”的連接入口浮了上來。

梁懷:……

直覺讓他看向陳熠安:“你是不是把無線名稱改了。”

陳熠安一臉的自然,“對啊,剛才發現電腦網速好慢,我怕有人在蹭我們的內部網,我就把wifi密碼改了,順道把wifi名字也改了。”

梁懷雖然很不想問,但又不得不問,“新密碼是什麽。”

陳熠安俏皮一笑,“‘只等靜靜學長光臨’的首字母。”

他還朝梁懷做了個k,“哥哥快來進入我的小心心。”

梁懷:……

忽然覺得一輩子斷網也是極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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