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陳熠安再三确定他不會走後, 才緩緩放開扒着他的手。

其實以前在這個教室也通宵過,不過當時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其它年級的學生在這裏做活,從來沒有一個人待過, 所以也沒怕過。而現在聽了梁懷這段話,他甚至開始懷疑,當時那些和他待在一個房間的,究竟是不是學生了……

越想越害怕, 陳熠安甚至還覺得自己的脖子掃過陣陣涼氣, 他把梁懷的椅子搬到自己邊上, 能挨多近挨多近, 給他拍拍灰塵, “你就坐這。”

梁懷憋着笑, 淡然坐下。

陳熠安生怕他跑了, 還把梁懷的板凳腿用腳勾着, 好像這樣就能增加點安全感似的。

梁懷無奈捂額, 他就算要跑也不會帶着椅子跑吧。

折騰半天, 陳熠安終于再次投入創作。

他是第一次做發箍,做完了一個覺得不太滿意,只能用手機調出網上教程重做了一遍。整體的步驟其實很簡單,就是一直在重複繁瑣的針線動作。

夜越來越深了。

梁懷本來戴着耳機在手機上看電影, 發現身邊人好像有一會兒沒有動靜了,再一看陳熠安已經不知不覺地在桌上睡着了。

于是拿下他手中的針線,怕他把自己傷到。

梁懷鎖上屏幕, 用左手托着腮,靜靜看着陳熠安的睡顏。

次日早晨。

實在太困了,陳熠安一覺睡到天亮還未醒,他自顧自睡着, 甚至連動作都不翻一下,半夜還是梁懷怕他手麻了,給他換了個方向,還挨了睡夢中的陳熠安的一掌。

最後,陳熠安是被人大力搖醒的。

突然被喚醒的他神志還沒有歸位,睜開迷茫的眼睛,“誰啊……就不能溫柔一點。”

一副姣好的面容怼近他的眼,對方面帶淡妝,皮膚底子極好。

女生一頭亮麗的卷發搭在後背,穿着chic的寬大襯衣,下身毛邊短牛仔褲,一雙匡威1970s,一手叉腰,一手拽着他的手臂:

“溫柔地叫你半天了,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快快快,我早晨還有課,我很忙的。”

陳熠安的腦袋還是糊的,“吳……吳學姐?”

吳暧儀怎麽會在這裏?

他掃了眼周身,自己在設計教室。

他為什麽在設計教室來着。

教室裏還有一人——

梁懷慵懶地坐在椅背上,無聲地看着他。

陳熠安就這樣被吳暧儀拽出了教室,要出門的時候,他回頭朝梁懷伸手:“學長……”

梁懷依舊是那樣的動作,但笑不語。

陳熠安整個人都是懵的,吳學姐要帶他去哪?

不一會兒手上就被塞進了一個大大的紙袋,“這什麽啊……”他都來不及翻看,就筆直筆直被學姐往廁所帶。

“等等、等等,學姐,這是女廁所……”

吳暧儀腳步不停,“沒事,我事先看過了,裏面沒人。”

陳熠安雙手扒着女廁的門框:“可我是男……”也被吳學姐無情地拿開。

吳暧儀催促道:“快把裏面的東西都換上,我還要給你化妝。”

陳熠安現在還處于神游的狀态,癡呆地看着她。

長嘆一口氣,吳暧儀沒法只能親自動手給他弄。

四十分鐘後——

設計教室內的梁懷正揉着太陽穴,教室的門被敲響,他立刻轉動板凳,看向那邊。

陳熠安扭捏的聲音響起:

“不行……我真不行啊,學姐我們要不還是換回來吧。”

吳暧儀也在他身邊,“你這還叫不行,讓我們女孩子怎麽活,你可以的,太可以了……”

完全不給陳熠安猶豫的機會,吳暧儀下一刻就把門打開,還把陳熠安推了進去。

陳熠安下意識地扶住黑長直假發,又覺得自己腳下漏風,忙捂住原本是正常尺寸但在他身上成了超短的格紋百褶裙,撞見梁懷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他尴尬地不知道眼睛往哪裏放。

梁懷的喉結動了動,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陳熠安把頭深深埋着,磨着腳上的小白鞋,腳上還有緊繃的大腿襪。他平時不怎麽運動,腳上沒有肌肉纖細又長,襪子上露出的肌膚白皙透嫩。

梁懷在他面前站定,陳熠安小聲道:“我說讓吳學姐替我穿,她非要我穿,是不是很奇怪,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穿裙子……”

吳暧儀調試着手裏的單反,“你的作品當然是你穿了,而且我穿的說不定還沒你好看。”

“把頭擡起來。”梁懷的聲音比往常都要低沉。

陳熠安頭埋得更深了,“還是不要看了吧。”

梁懷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擡了起來,使其不得不和自己對視。

假發上有漫畫齊劉海,遮住了腦門。

陳熠安本就水靈的眼睛,此時還塗了大地色的眼影,睫毛刷得根根分明且卷翹,眨眼的時候仿佛能煽動細小的風。

下睫毛處有白銀色的細閃,加了卧蠶還有下垂眼線的眼睛顯得十分無辜可愛。

他鼻子天生優秀,沒有上任何的修飾,兩頰和鼻頭點了些粉色的腮紅,嘴唇上是香甜誘人的唇蜜。

“很奇怪是吧,我就說我一大老爺們整這個肯定像個人妖,我還是把它擦了吧……”說着陳熠安想要手背擦掉唇蜜。

卻被梁懷伸手制止。

他的眸色越發深邃,“別擦,不奇怪,我很喜歡。”

陳熠安聞言怔了怔,睫毛顫動了下,不好意思地撇開眼睛。

餘光發現梁懷也換好了昨天那件設計好的成品。

剛才化妝的時候,他聽吳暧儀說過了,梁懷早晨給她打電話拜托其來幫忙給他們照相。

不過這身裝扮可實在是在太羞澀了,陳熠安壓根不敢看梁懷,“那什麽……吳學姐,你不是播音專業麽,還會攝影啊。”

吳暧儀把相機放在眼邊調試着,“追星追多了,技術就練出來了。”

陳熠安恍然想到她還是兩億CP的超話小主持人。

忽地,他頭上被戴上個東西,是梁懷放上來的。

陳熠安摸了摸,非常意外的竟是老鼠耳朵發箍,他還記得他昨天做到一半的時候就睡着了,這耳朵明明還沒有縫線來着。

他連忙拿下來,竟然真的是完成品的老鼠耳朵,雖說上面的針腳實在太粗糙,但好在照相的時候也拍不出來。

他遲疑道:“學長,這是你做的?”

而且他看到梁懷頭上也戴着個做工簡陋的貓耳朵,和他的形象搭配起來,極為反差萌。

這兩個确實是梁懷做了一晚才勉強湊合的,還是他拆過好幾次後稍微能看的一個版本,視頻看着簡單,做起來實在是太考驗技術了:

“嗯,手上都是針眼。”梁懷攤手給他看。

陳熠安盯着他的手指看,一時沒有再說話。

吳暧儀默默拿手機拍下了這個鏡頭,然後道:

“來吧來吧,我們先找面白牆當背景。”

他們兩個一起走到教室中心靠牆邊,搬開桌子騰出一個空間,背對着白牆。

陳熠安本就還沒适應這一身JK裝扮,現下還要對着鏡頭,那個小表情僵硬得,吳暧儀實在沒眼看,“放松放松,诶,你們兩個站近點啊,站這麽遠跟有仇一樣。”

于是梁懷邁了一步,靠近陳熠安,二人短袖袖口摩挲,一下又一下地撓着陳熠安的心,想快點結束,又想靠得更近一點

吳暧儀其實是想要他們擺個擁抱牽手之類的動作,但想了想這組照片要放到官方網站上,各年齡段的網友都會看到,不太合适,就作罷。

“好了,我們再來點別的姿勢,你們可以借助教室裏的工具。”

見兩個人愣愣地都站在原地,她只能親自動手,拉過一套桌椅,“陳熠安你坐在椅子上,梁懷你單手插兜,靠在他桌子邊,耍酷會嗎?表情拽一點。”

陳熠安聽話地坐過去。

但梁懷卻沒有立馬過來,他回頭一看,發現梁懷一手扶着牆,一手摁着額角,他關心道:“學長?你哪裏不舒服嗎?”

梁懷放下手,“沒事,繼續吧。”

陳熠安看他神色恢複如常,就沒放在心上。

吳暧儀專注拍照,點子特別多,還多拖了一套桌椅,讓梁懷坐在陳熠安身後,拍了點前後桌的照片,一套照片都校園感濃郁。

拍了好多張,給他們看過,構圖都覺得不錯,吳暧儀追星追出來的技術不比專業攝影師差。

“差不多了吧,我回去精修過後,發給你們。”吳暧儀收拾東西。

陳熠安如臨大赦,“那我趕緊去把衣服換了。”走的時候,腿不小心被桌腿碰着,一個趔趄眼看着要摔到地上,梁懷撈得快,把他摁趴在桌上。

吳暧儀快準狠地摁下快門,記錄下這一幕,一臉的姨母笑:“姿勢很美。”

驚魂未定的陳熠安這才反應過來,臉燒得通紅。

他趴在桌上,屁股翹起來,裙子也很短,而梁懷就站在他身後,還一手摁着他腰窩的地方。

梁懷先是頓了一下,然後觸電般地收回手,後退了一小步。

陳熠安抓起剛換下的衣服,顧不得穿着裙子,豪邁地跨大步跑出了教室。

他站在走廊上喘着氣,不停地拿手給自己的臉扇風,剛才真的太近了,梁懷的褲子布料都擦着他大腿根了,那觸感攪得他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平複了一下,他才往洗手間走,進去直接把正在小便池前方便的男生吓得一跳:“我去!?這是男廁所,你走錯了吧?”

陳熠安潇灑地扯落假發:“看清楚,純爺們。”

下一瞬,上廁所的男生和他皆閉上嘴。

陳熠安:?

靠,怎麽偏偏這個時候碰上周益。

周益看着他這一身,呆了又呆,最後皺起眉,張嘴想評價一番,但又想到上次和陳熠安他們在宿舍廁所的那番大吵,硬生生憋回去了。

他趕緊解決完,穿好褲子,到洗手池淨手。

陳熠安一直在這猛地搓臉,想把臉上紅的黑的化妝品都弄下來。

二人各做各的,仿佛不認識般。

周益迅速洗好手,扯了張紙擦手,扔到垃圾桶裏,準備離開。

“喂。”陳熠安滿臉的水,雙手撐在洗手池邊,從鏡子裏看着他。

周益不情願地回身,吐出一句:“有事?”

陳熠安拿紙擦臉,“本來你是死是活和我沒有一點關系,但我實在是太讨厭李良淮了,而且你讓我想起了我的一個朋友,所以打算和你說些話,你愛信信,不信拉倒。”

周益聽到“李良淮”三個字,瞬間炸毛,“你別瞎造謠啊!”

陳熠安一手舉着假發,另一手順着上面的發絲:“讓我猜猜,你把平衡車送給李良淮以後,他是不是又不理你了?”

被他徹底說中了心事,周益臉上浮起莫名的神色,“你……你怎麽知道我送了他平衡車?”

陳熠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時間理你,他只是不想理你。”

“你放屁!”周益氣得跳腳,“你胡說,他是學生會會長,最近又忙着實習的事,所以才沒時間回我,只要他回我的時候對我都是極好的,你知道什麽就在這瞎說?”

平日裏周益是個欺軟怕硬的人,罵罵咧咧從來只敢小聲嚷嚷,今天許是觸碰到他的底線了,氣得額頭上都冒汗了,音量甚至貫穿了整個洗手間。

陳熠安沉默了一會兒,等他的氣息稍微平緩了些,方道:

“你等我一下。”

說完,他轉身出了洗手間,腳步偏快地回到設計教室。

吳暧儀應該是趕着上課去了,沒見到他的人。

而梁懷則靠在桌子上。

陳熠安到桌上拿手機,梁懷睜眼看他,“衣服還沒換完?”

“嗯,等下換。”他看梁懷沒精打采的樣子,“困了嗎學長?要不你先回去。”

梁懷慢慢地道:“我等你一起吧。”

陳熠安點點頭,“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快一點,換好了來叫你。”

梁懷輕“嗯”一聲,閉上了眼睛。

陳熠安回洗手間的路上就在想,周益要是走了,就算他倒黴,以後該就算被騙到破産,他絕對不會再多管閑事。

但好在周益這次還像個人,仍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面色不豫地盯着陳熠安。

陳熠安朝他走近,“你用我手機,找李良淮,看他回複不回複。”

周益還是那個姿勢站着,沒動。

“算了。”陳熠安想把手機收起來,卻被周益一把奪過去,打開陳熠安微信通訊錄,找到李良淮,發之前,他還網上滑了滑看聊天記錄。

陳熠安雖然有點不爽,但他沒有制止。

沒看到什麽會刺激到他的對話,周益松了口氣,在對話框打下:

“在?”

猶豫了兩秒,才點發送。

兩人靜待一分鐘,都沒有收到回複。

周益懸着的一顆心終于回來,面上帶着嘲諷的笑容:“我還以為你有什麽特別的,也不過如此。”

就在他要把手機還給陳熠安的時候,手機忽地震動了一下,他的神色瞬間一僵。

他和陳熠安對視了一眼,将手機又拿回來,看了眼,臉上逐漸沒了血色。

陳熠安站過去瞧了下,絲毫沒有意外,就是李良淮來的消息:

“剛才沒看手機,怎麽了?”

周益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微信置頂的那個對話框,從昨晚到今天醒來的早晨,他一共給李良淮發了十幾條消息,均是沒有回複。

此時他又發了一條過去:“在幹嘛?”

這消息仿佛石沉大海。

周益的臉色非常難看。

陳熠安不是想在這個時候戳他的心,但周益在學校也沒個朋友,連個交流的人都沒有,這些話他不說,周益可能永遠被蒙在鼓裏。

“當然,他見面的時候對你應該特別好,不然也不會把你迷成這樣。就是若即若離,時熱情,時冷淡,你想想他對你熱情的時候,是不是通常都是你發紅包,或者送他禮物的時候。”

周益說話的時候明顯底氣開始不足,“他不是這樣的人。”

然後他很快給現在的情況找了理由,“我前陣子惹他生氣了,所以他現在還有點氣沒有消,這才對我這樣的,他又沒生你的氣,當然回你了。對,就是這樣,那什麽……梁懷生你氣的時候,不一樣不回你。”

陳熠安蹙眉,“周益!這完完全全是兩碼事!”

周益的神情逃避,“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陳熠安現在覺得竟然覺得他有些可憐了,“我給你看個東西,希望你能保密,不要告訴別人,最重要的是,不要告訴李良淮。”

周益擡腳就走:“我不看,我不相信你。”

“周益!”陳熠安的聲音嚴厲,“事到如今,你再不走出來,你就不是傻,是蠢了。”

周益的腳終是在洗手間門口停住,他握緊拳頭,悶聲道:“你到底要給我看什麽!”

陳熠安調出那天在網吧監控李良淮桌面的錄屏,調到李良淮同時和五個同學聊天的那段,遞給周益,然後再不看他,專心洗自己的臉,這睫毛膏怎麽用水洗不掉,他拼命揉一了一會兒,不小心揉掉了好多根睫毛。

周益一開始沒怎麽看懂,直到後面根據QQ號确定這是李良淮的微信後,他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尤其他還發現,自己也在那QQ六人分組裏,和其它五人沒什麽區別。

在看到李良淮和富婆**那段的時候,他熄滅屏幕手機,單手捂住自己的臉,實在小聲抽噎着。

陳熠安停下手裏的動作,沒有對他說任何話。

周益泣不成聲,“我早該……早該想明白他是怎樣的人,上次看他虐貓的時候我就該想、想清楚,我以為他只是心情不好才會暴露出那樣的性格,我沒想到他的心思竟然這麽深……我真的沒想到,我以為他對我是特別的……”

陳熠安瞳孔微張,連忙走近:“你說什麽?虐貓?是我們學校的那只橘貓嗎?是蛋黃嗎?”

周益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哭的樣子,倔強的背過身去,點了點頭。

陳熠安大罵了一聲,踢了腳旁邊的綠植,竟然又是這個李良淮?!他是不是有什麽精神疾病?怎麽這麽令人生厭,他現在只要聽到這個名字,渾身都會生理不适。

就在這時,周益手裏握着的手機忽然劇烈震動了起來,陳熠安拿了回來,屏幕顯示是梁懷打來的電話。

他摁了接聽鍵,“學長?”

電話那頭有悉數很小聲的動靜,聽不出來是在幹什麽,梁懷沒有說話。

陳熠安叫了他好幾聲,都沒有回應。

“奇怪,難道是不小心觸動了屏幕?”

陳熠安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後,還是回過頭,“周益,你自己好自為之。”

再不管周益那邊的事,陳熠安疑惑地回到設計教室,邊推門邊說:

“學長,你怎麽打我電話又不說話,有什麽事……學長?!”

陳熠安驚呼一聲,心髒仿佛停跳了一瞬——

梁懷正側躺在地上,嘴唇泛白,雙目緊閉,手裏的手機停留在給他打電話的那個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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