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軟禁
江朝洗完澡後,衣服穿到一半,樓下大廳突然傳來了按門鈴的聲音。
那人用的力氣極大,仿佛恨不得把門鈴按爛一樣,“叮咚~”“叮咚~”的聲音在空蕩的大別墅裏催命一樣響着。
江朝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這麽晚了,哪個神經病?
他飛快穿好衣服,到卧室裏,發現肖辭還睡着,并沒有被吵醒,只是不舒服地翻了個身,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他把卧室門關好,蹬蹬蹬踩着樓梯下樓,一把拉開別墅的大門。
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雨,嘩啦啦下得還蠻大,顯得天更黑了。成歡渾身濕透站在廊下,腳底滴了一灘的水。他狂按門鈴的舉動驚動了保安,數個身穿制服的高個子男人冒雨跑來,七手八腳地按住成歡。成歡身子扭動着,奮力掙紮,“走開,你們給我走開…”
保安長見江朝臉色不好,吓得戰戰兢兢道:“對不起少爺,是我們疏于職守,讓他溜了進來,攪擾了您的好夢。我們這就把他帶出去。”
說着,就招呼人拖着成歡往外走。
誰知,成歡這個體育生還真沒白當,拼力掙紮的時候活像頭小牛犢子那般有勁兒,竟讓那好幾個大男人都拖不動他:“放、放開我!江朝,你個王八蛋!”
保安長急了,伸手就要堵住成歡的嘴巴,“你們怎麽回事?連個毛頭小子都搞不定?!”說着把成歡抓着欄杆的手硬生生掰開,“帶走!”
成歡被一群人捂着嘴巴扛在肩上,身體仍舊在奮力扭動掙紮,他說不了話,眼睛就像含有怒火一樣瞪着江朝,仿佛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
“放了他。”江朝突然開口。
保安長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少爺?”
“我說,放了他。”江朝聲音發冷。
雖然無法理解少爺的想法,但他們也只能照做。保安長一揮手,帶着幾個制服保安又冒雨走了。
成歡淋了雨,在院子裏像只落湯雞那樣不住發抖。江朝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來做什麽?”
成歡凍得嘴唇發白:“你說我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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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高二開學,肖辭卻沒有返校。不光沒有返校,而且還怎麽都聯系不上。這事鬧出了不小的風波,最後連校長都知道了。由于肖辭是花中全力栽培的好苗子,因此校長對這事格外在意,命令年級主任、老嚴盡快想辦法聯系上肖辭,好好問清楚情況,為何無緣無故不來學校。
這真的是大陣仗了,搞得大家人心惶惶。江朝看着自己身邊空蕩蕩的座位,想着遲遲收不到回複的微信,心裏更加不好受。
本來火氣就大,偏還有人來沒事找事。
這個沒事找事的人就是成歡。
下午放學的時候,成歡突然出來,堵住了江朝的去路。
“幹什麽?”江朝淡淡撩起眼皮。
“肖辭怎麽回事?”成歡語氣不善。
“什麽怎麽回事?”他說這話時神色慵懶乏味,仿佛壓根不把眼前這人放在眼裏。
“江朝,你少揣着明白裝糊塗。”成歡身子發抖,本該是一句特別有氣勢的話,卻因為江朝那高他半頭的身高和壓迫性的強大氣場而顯得有點底氣不足。
“哦?”江朝眯着眼睛看着他,仿佛終于砸麽到一絲興味似的勉強提起精神,“你想表達什麽?”
成歡猛地抖開手裏的報紙,指着最中央的版面說,“報紙上都登了,說前兩天有人跳江。”他敲敲那個黑白的圖片,聲音發啞:“這個人、這個人就是肖辭吧?”
江朝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成歡一下子被江朝這種無所謂的态度激怒了,他媽的這人還有心麽?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攥住江朝的衣領,手抖到無以為繼,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潰:“江朝,你最好現在就告訴我,暑假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究竟把肖辭藏到哪兒了?他還活着對不對,對不對?”
放學時校園的氛圍本是輕松歡快的,成歡突如其來的吼叫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的人都不敢說話了,隔着段距離,戰戰兢兢地打量他倆。
“你冷靜點兒,”江朝低聲道:“你這個瘋子。”
那一天,江朝沒有給成歡任何答複,他甩下成歡自己走了。之後的三天時間,他派手下在整個廣州展開了地毯式搜索,連着三天沒怎麽合眼,終于在一家網吧找到了肖辭的下落。
可誰知,距離他找到肖辭不過幾個小時,成歡後腳就跟了過來。
“肖辭現在被你關着,沒錯吧。”成歡站在雨裏道。
江朝微微一哂:“哦,何以見得?”
成歡似是被他這種不正經的态度惹怒了,大聲道:“不管發生了什麽,你現在趕緊把肖辭放出來!你這麽關着他可是犯法的。”
江朝搖頭:“肖辭不在我這兒。”
成歡瞪了江朝一眼,擡頭,打量眼前這棟三層別墅。上面的燈全都關着,黑漆漆一片,說實話,他心裏也沒底,但是……
“肖辭!”成歡突然開口大喊:“肖辭,你在裏面對不對?”
江朝本是抿着唇,靜靜看着這樣一場鬧劇,誰知,樓上卻突然傳來了輕微的呓語聲:“歡兒?”
那幾不可聞的聲音令兩人渾身一顫,成歡握緊拳頭,猛地撞開江朝就要往裏沖。卻被聽到聲音後暴怒的江朝大手蓋着臉生生攔下,手臂猛一用力,就像投出籃球那樣狠狠一擲——“私闖民宅,也是犯法的!”
成歡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幅度,後腦勺朝下,重重摔在濕透了的大理石地板上,砰!水花四濺。
成歡仰躺在地,疼得五官都扭到了一起,後腦、肩、肘由于最先着地,就好像被人卸下來了一般鈍痛。他本以為自己經過一年的體育訓練,擁有了強壯的肌肉群,身體素質亦在突飛猛進。而江朝個子雖高,但疏于鍛煉,現在的自己,應當能跟他打成平手,甚至完全有可能壓得過他。可事實是……他拼勁渾身的筋肉,卻連江朝的一條手臂都敵不過。
那個家夥…為什麽,會擁有那般恐怖的力量?
雨水自漆黑夜空嘩嘩落下,帶着逼人的寒意沖刷着他的臉頰,毫不留情地擊碎他最後一點點勝于江朝的幻想。
現在的他,是徹底,哪哪兒都比不過江朝了……
成歡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有了點力氣,他忍着劇痛,捂着後腦勺,半撐着身子艱難爬起。可就在這時,原本安然立于庭上的江朝突然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下來。眨眼間就逼至他身前,那股男人發怒時的強大雄性氣息令他不可遏制地有些頭皮發麻。江朝的左手按着胸膛将他砰地重新撞進雨地裏,右手則高高舉起,泛着青筋的鐵拳裹挾着疾風勁雨猛地落下。
咚!
成歡眼前一片黑暗。
好久好久,壓抑、戰栗到無法呼吸。
成歡再睜開眼睛時,震驚地發現自己并沒有受傷,而眼前的江朝雙眸血紅,血與雨水從他顫抖的右拳淌下。滴在那被擊裂成數塊的大理石上。
“你、給、我、滾。”
江朝沒留半點兒情面:“滾啊!”
成歡的心态完全崩了,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江朝的對手,無法從江朝這兒救走肖辭。而且,現在外面下着雨,他就算救走了肖辭,這樣的深更半夜,所有的公交線路都停了,他又能帶着肖辭去哪兒呢?
成歡忍着劇烈的疼痛,艱難從地上爬起,穿過江朝家巨大的花園。跑出江朝家大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棟別墅二層的燈亮了起來。
磁兒,你別怕,成歡在心裏默默道,我很快就來救你。
江朝打開二樓卧房的燈,發現肖辭還睡着。他摸摸肖辭的腦袋,還好,沒有發燒。
他坐在床邊,腦袋深深地埋進了雙手之間,受傷的右手帶來的疼痛讓他胳膊一顫。
小川仔…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肖辭再睜開眼睛時,屋子裏已經隐隐有了亮光。他揉揉腦袋,困惑地看着周圍的場景,扯掉蓋在自己身上的薄單,慢慢地從床上爬起來。
光腳踩在潔淨光滑的地板上,他拉開窗簾,巨大的落地窗幹淨到恍若透明。窗外,是陽光照耀的玫瑰花園,雕工精妙的天使噴泉在花園中央奏響流水的樂章。
這是哪裏?
肖辭一回頭,看到一面巨大的鏡子,鏡子裏的人雙腿修長,身材精瘦。再仔細一看,這人穿着藍色的小背心,和粉色的、粉色的……
恰在這時,江朝端着早餐推門進來。
肖辭:“……”
江朝:“……行為藝術,非常nice。”
吃飯的時候,江朝雙手交叉,逐一掰響指節,斟酌着開口:“小川仔,你這些天為什麽不來學校上課?”
肖辭狼吞虎咽的手指一頓,語氣平淡:“你不都看到了?在網吧打游戲。”
江朝苦笑一下:“這可不像你。”
“所以你眼中的我,是一個什麽樣的我?只有像個機器那樣不停學習,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刷新分數線,那樣才是我麽?”肖辭看着他,“江朝,你還記得那天晚上咱們說的話麽?”
當然記得,江朝心裏微微驚愕。只是沒想到,發生了這麽多事,肖辭竟然也還記得。
當時肖辭說:“江朝,要是有一天,我什麽都沒有了,你還會……”
而江朝把他摟在懷裏,心疼到不行,一心想着許下最終的諾言:“傻瓜,你還有我。”
如此,江朝便只能道:“好吧,那你就先住在這裏。你什麽都不用幹,我養着你。就是一輩子,我也是願意養的。只是,無論如何,都不許你再跑出去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了。”
肖辭沒有說話,即便肚子仍舊很餓,剩下的面包也沒有再吃。
肖辭一天不振作起來,江朝就一天不讓他出去,就這樣,江朝變相軟禁了肖辭。
他每天除了上學的時候,都會陪在肖辭身邊,看着他發呆,或者是靜靜地躺在床上,一語不發。
他知道他很難受,可是,他卻無法走進他的內心。
而上學的時候,他也會派一群下屬嚴格看守肖辭的一舉一動,別墅大門鎖着,一樓、二樓、三樓的窗子全部封鎖,想逃也逃不出去。
他靜靜等着肖辭的反應,希望肖辭能早一點振作起來。
起初他還覺得肖辭可能會逃跑,但是一連幾天下來,肖辭甚至都沒有表現出那個念頭,就像個活死人一樣。每天除了吃飯,就是躺在床上,也不睡覺。呆呆地睜着眼睛看天花板,從天黑看到天亮。
江朝越來越擔心肖辭了。
這天,江朝又上學去了,肖辭靜靜地躺在大床上,突然聽到了一聲“啾啾”的聲音。
別墅的背面是寬闊的珠江,他透過上鎖的窗子往下看,看到樓下的草叢裏,潛伏着一個人影。
人影探出頭來,是成歡。
成歡在地上鋪了一個跳高運動員用的那種大墊子,示意他跳下來。那麽沉那麽重的墊子,也不知道是怎麽弄過來的。
肖辭放輕腳步,摸着監控的死角走到三樓的角落,順着鐵扶手一層層地往上爬。
輕輕推開生鏽的鐵蓋,他爬到了別墅的樓頂之上。
樓頂很尖,山脊一般向兩邊傾斜,肖辭小心翼翼地探着身子,一點一點地摸到樓頂邊沿。
下面的成歡看得心驚膽戰。
肖辭深吸一口,眼睛一閉,徑直跳了下去。
噔——肖辭的身子在厚海綿墊上狠狠彈了兩下,雖說墊子很軟,可那個砸下來的痛覺也是夠**的。他低哼了聲,扶着被砸到通紅的背慢慢爬起來,成歡朝他招手:“走。”
就這樣,肖辭和成歡逃離了江朝的“魔爪”。
“去哪兒?”成歡好久沒見肖辭了,顯得很激動,臉蛋上還隐隐泛着紅光。
“……”肖辭沒有說話,一回頭,看見成歡後腦勺包紮着繃帶。
伸手摸了摸:“怎麽回事?”
成歡臉一紅,匆忙躲閃:“沒什麽事兒,上廁所時摔的,已經快好了。”
“哦…”肖辭沒再繼續問下去,因為他已經開始思考另外一個問題了。
怎麽甩開成歡。
公交到站之後,肖辭道:“歡兒,我想去個廁所,你在外面等我。”
成歡點點頭,看着肖辭走進去。可是,等了好久好久,都沒見肖辭出來。
肖辭早就翻牆跑走了。
不是他故意要甩開成歡,而是,他去的地方,只希望自己一個人知道。
他來到了許聰家租住的樓下。
這些天裏,又夢到過許聰幾次,盡管早已下定決心,以後要過沒有哥哥,也不會再有哥哥的生活了。可是,他覺得,還是應該來告個別。
許聰不想見他,他也沒奢望許聰來見自己。上次來得太匆忙,這次,他只是躲在角落裏,好好地觀察一下,過去十年裏,哥哥長大的地方。
當然,如果能遠遠地看一眼哥哥的背影,哪怕只是下樓扔個垃圾,那就最好了。
畢竟,過了今天,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到都說不定……
他不知道的是,遠處的街角,一輛勞斯萊斯緩緩搖下了車窗。
一個小時前,屬下發現肖辭逃跑,又驚又怕,趕忙打電話向江朝彙報了這一消息。
誰知,他們一向冷厲,甚至連笑都極其少見的大少爺,聽完他們哆哆嗦嗦,語無倫次的彙報,并沒有勃然大怒,反而像是心情還不錯地輕哼了一聲:“做的好。”
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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