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一月的河水冰涼刺骨,章洄一入到水中牙齒就不由的打起寒顫。還好,穿來之前,她有學過泅水,祁河的河水也不是很深,寧秋秋在距離她大概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呼救,章洄猛地一下往前撲騰,眼看着就要夠到寧秋秋的手。

起初寧秋秋也沒想到刁蠻跋扈的安和縣主會下水救她,臉上帶着複雜的神情。但當她掙紮間看到章洄身後的一抹朱紅色衣袍,她咬着牙使勁推開了章洄伸過來的手,淚水也簌簌而落,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委屈。

“咳咳,鐘哥哥,救我,救,咳咳……”

章洄狠狠被推開,身體一個失衡,差點撞到身後的男子,連連嗆了幾口水。可是那朱紅色衣袍的男子從她身邊游過去,卻對她視若無睹。

一雙古銅色的大手握住了寧秋秋的手,将她托舉在自己的懷裏。

章洄穩住了身體望過去,對上一雙冰冷至極厭惡至極的寒眸,是長寧侯世子鐘霄。她臉上一僵,往他懷中的寧秋秋看過去,寧秋秋窩在男子的懷中,只流着眼淚,不敢看她。

章洄冷笑,瞬間明白了寧秋秋的盤算,寧秋秋,你行,您可真行!不惜用自己的性命當賭注來陷害她。

鐘霄穩穩地抱着嬌小的寧秋秋上了岸,他身後的随從連橋立刻拿了寬大的披風過來。鐘霄接過,大手一揮将其披在凍得發抖的寧秋秋身上。

然後,轉身居高臨下的睨了一步一步從水中走上來的女子一眼,臉上已是寒霜遍布。

“章洄,本世子倒是高看了你,竟使出如此低劣惡心的手段來。”鐘霄眼裏是毫不掩飾的厭棄,他原本因着章洄前幾日的控訴心緒波動,想起往日她癡癡望着自己的目光,竟生出了逃避的心思,連日待在京畿衛。

即便今日若不是秋秋在信中再三責怪自己,鐘霄怕她多想,也未必有心情去賞花燈。

可惜,人的本性難改!若是他再遲了一步,秋秋會被她淹死。

此刻的他心中湧出一股邪火,看向章洄的目光極其不善,裏面含了蓬勃的殺意,恨不得将她碎屍萬段。

章洄對上他的目光,心中一凜,簡直要破口大罵,她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艹,這輩子她還沒被這麽陷害過。

“鐘霄,本縣主若是想要折磨寧秋秋,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讓她生不如死。你不要用那種作嘔的眼光看着我,本縣主可瞧不上這種低級的手段。”她的發髻亂了,濕濕的頭發貼在臉上,配着怒火燃燒的眸子,豔麗逼人。

“寧秋秋,借你鐘哥哥的話,本縣主高看了你啊,自導自演這一場戲陷害與我,可真是舍得本錢!”她從河中走來,濕噠噠的水往下滴落,明明嘴唇已經青紫,卻還是挺直了身體,沒有絲毫畏縮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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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秋秋被她的目光一刺,裹緊了披風,躲開了她的視線,帶着細弱的哭腔道,“縣主,秋秋落水是自己失足,跟您沒關系。”

她轉過頭,又對着臉色鐵青的鐘霄道,“鐘哥哥,你誤會縣主了,縣主只是對秋秋伸出了手,秋秋吓到了才落入水中,是秋秋自己不小心。”

嘴中為章洄解釋,可偏偏她雪白的小臉上滿是委屈的神色。

鐘霄嘴唇緊抿,眼角餘光瞥見女子倔強的神情,心裏不斷地翻騰,一時是章洄不厭其煩的跟在他的身後的回憶,一時是寧秋秋揚着一張笑臉對着他喊鐘哥哥的畫面。

他深吸了一口氣,厲聲喊道,“連橋,我們走。”

“鐘霄,你他媽的給本縣主站住!”

“慢着。”

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響起,一人飽含怒火,另一人則是帶着股清冷。

幾人身體一頓,卻見前方一行人疾馳奔過來,為首的正是微服出宮的太子殿下楚瑾。

看清來人,章洄的眼眶瞬間便紅了,随即一襲黑色的裘衣挾帶了暖意披在了她的身上。

“哎呦,我的縣主啊,怎麽這會兒功夫您的身上就沾了水啊?”福壽看到章洄一身狼狽的樣子驚呼出聲。完了,這下殿下要徹底發怒了。

方才在街上,安和縣主看上了今年花燈節的燈王,等到她說要去放荷花燈,讓殿下在酒樓處等她時,福壽心中就起了意。他慣會揣摩殿下心意,便提議說不若去做那燈王的有緣人。

殿下果然應允,徑直進了燈影閣,與燈王的主人聊了片刻,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燈王拿到了手裏。

結果殿下剛走出燈影閣,就有金甲衛來報說安和縣主跳入了河中,還與長寧候世子起了争執。

殿下聞言,語氣淩厲,命一人看着花燈,步履飛快地朝着祁河邊奔去。

福壽一言不發的跟在殿下後面,瞥了一眼他冷峻的側臉,心中明白長寧候世子這次要遭殃了。

“這就要問寧小姐了。”章洄胸中憋着一口悶氣,目光冷冷地看向寧秋秋。

楚瑾看到她泛青的唇色,目光一頓,輕輕地用手為她剝開了臉頰的濕發,聲音透着一股漫不經心,“長寧侯世子,你就是這麽對待孤的表妹的。”

氣氛陡然凝滞,鐘霄也未想到太子殿下今日會出宮,還撞見了他與章洄争執這一幕。

他掃了一眼太子殿下覆在章洄臉頰的手,臉色暗沉,躬身行禮,“臣長寧侯世子鐘霄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寧秋秋本就煞白的小臉頓時失了血色。太子是安和縣主的表哥,他怎麽會在這裏?!

“臣女寧秋秋見過太子殿下。”她瑟縮了身體,恭敬地彎下腰,不敢擡頭。

楚瑾的視線看都未看寧秋秋一眼,渾身的壓迫感驟然沖着鐘霄而去,語氣冷淡,“長寧侯世子,既然你對這門婚事如此抗拒。孤替你做主,承恩公府退婚,今生今世孤的表妹阿洄都不會與你有絲毫的瓜葛。”

此話一出,章洄和鐘霄聽在耳中都是一頓。章洄是沒想到太子表哥會親口為她退婚,鐘霄則是不敢相信太子殿下會站在承恩公府的立場上要求退婚。

太子的眸子深不見底,神色卻還是淡淡,“不僅如此,孤還願意成全你和這個女子。既然你們心意相投,孤親自賜婚,她嫁與你為長寧侯世子夫人。七日之後就是好日子,婚事便放在那天吧。”

這下,鐘霄徹底僵在了原地,臉上的神色令人分辨不清。

“太子殿下,臣的婚事即便賜婚也應該由陛下決定。”他的聲音略帶沙啞,話中之意卻很明白,太子殿下即便身份尊貴,也只是儲君,此事不該由太子做主。

原本因着太子的話心中一喜的寧秋秋卻是揪緊了身上的披風。她雖知鐘哥哥心高氣傲,太子賜下這門婚事也含有侮辱之意,可是這麽直截了當的拒絕,讓她不禁懷疑鐘哥哥心中是否有她。

楚瑾定定的看着他,銳利的視線帶着威壓,嘴角泛了幾分薄涼,薄唇微啓,“明日,陛下的旨意自會到長寧侯府。”

太子之勢便是楚明帝也要避其鋒芒!太子殿下的旨意那就是陛下的旨意。

鐘霄五爪握拳,臉上帶着刻骨的冷意,“既如此,明日臣便在長寧侯府恭候。”

“表妹,我們回去吧。”楚瑾移開視線不再看他,淡淡對着章洄說道,“你身上濕了,着涼了可是不好。”

章洄點了點頭,擡了腳離去,只是走到寧秋秋身邊之時,她腳步一頓。

不出了這口悶氣,她這幾日都會睡不着!她猛地一下擡起雙手,往寧秋秋身上狠狠地推過去,“撲通”一聲,寧秋秋再次落入了水中,嗆了幾口水。

鐘霄來不及阻止,身影卻若閃電一般将人撈出來,朱紅色的衣袍已是濕的不能再濕。他眸光沉沉的看向章洄,不帶丁點兒溫度。

“鐘霄,你瞧清楚了,這才是本縣主故意推她入水。楚京城皆知我安和縣主嚣張跋扈,做事向來什麽都不怕,想折磨寧秋秋,只會當面搞事!”她的臉上帶着譏諷,對着連聲咳嗽的寧秋秋,繼續說下去,“寧秋秋,下此你要是想死就直說,本縣主定不會跳下水去救你,還毀了我今日精心準備的衣裙。自甘下賤的人,只會連本縣主的一件衣服都不如。”

說完,她袖子一甩,直直的向前,再也沒有往後看一眼。

太子殿下見此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他波瀾不驚的神色有了些許變化,終是忍不住笑出聲來。表妹她嚣張跋扈的也……很是可愛。

寧秋秋聽了章洄一番話僵在原地,臉色變得青青白白。她的手微微顫抖,看向鐘霄皺起的眉頭,知道他心中已對此事起了懷疑。她眼睛一閉,難以接受今日受到的沖擊,卻是當場暈了過去。

“爺,寧姑娘她?”連橋小心翼翼地窺了一眼自家世子變幻不定的神色,心裏直呼這都叫什麽事啊,若是世子送了寧姑娘回禮部員外郎府,兩人可真就說不清了。

“去,給寧秋波送個信。”鐘霄眼眸幽深,權勢果真是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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