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洄聽到太子表哥要派宮裏面的嬷嬷教她規矩, 欲哭無淚。接下來,她豈不是要提前過上水深火熱的生活?

“太子哥哥, 洄兒自知資質聰慧,學規矩一兩日便也可了。宮裏的嬷嬷事務繁忙勞苦功高,不用太麻煩她們。”她的臉貼上太子的後背,蹭了蹭, 語氣乖巧, 想要為自己争取些福利。

楚瑾感受到背後貼上的柔軟,眼眸微深,心中的怒火悄然轉變, 聲音不由得帶了一絲沙啞。他站在原處不動, 心下轉過了幾個念頭。

“表妹方才不是還說自己只會吃喝玩樂?”

楚瑾毫不留情的話讓章洄臉皮漲紅,她閉了閉眼睛,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來轉移個話題,“太子哥哥,安國公府四小姐安如芳、吏部尚書的女兒柳麗蘭都是相貌才學上佳之人,洄兒當日還以為您會擇她們其中之一做太子妃。您為何要應下洄兒?”

“孤需要一個太子妃,而表妹是最适合的一個人。”楚瑾不費吹灰之力輕松掙脫了章洄的手,轉身面對着她,目光沉沉, 聲音沒有半點起伏。

“朝堂之上父皇對孤再三提防,後宮之中貴妃和太後虎視眈眈。安國公府和吏部尚書雖有權勢,但不能讓孤安心也不能讓父皇放心。”

章洄怔了一瞬, 太子身邊危機四伏,能讓他信任的太子妃人選也只有和他利益一致的表妹了。她暗暗松了口氣,太子表哥雖待她很好,但其積威深重手握重權,心思也難以揣摩。

如果他們兩人的婚事牽扯到感情,肯定是太子表哥主導,由不得自己說半個不字。但是,如果出于政治考量成了婚,等到太子登基為皇,她日後說不定可以從深宮中脫身。

“太子哥哥,您放心,有洄兒在,後宮的太後和貴妃都別想插手東宮的事務!”章洄全然忘記了自己片刻前的蓮言蓮語,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豪言壯語地放了話。

楚瑾聞言擡了擡眼皮,冷峻的側臉緩和下來,淡淡地說了一句,“表妹只要盡了太子妃的職責便可。”

“那宮裏的嬷嬷?”章洄大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循宮中例,大婚前一月會來教導表妹。”楚瑾輕瞥了她一眼,擡手折了一枝紅梅。

“太子哥哥,婚期放在何時啊?”章洄好奇地問道,沒有一點身為未出閣女子的自覺。

楚瑾聞言意味深長地輕笑了一聲,“父皇命禮部擇吉日,表妹既然急切,孤會命他們将婚期提前,就放于明年三月吧。”

說完,修長白皙的手指持了那一枝開的正盛的紅梅,斜斜地插在了女子的發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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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淡顏,紅梅仿若點睛之筆,使得眼前的女子多了幾分妩媚和喜氣。楚瑾打量了會兒,點了點頭,薄唇微啓,“表妹與紅色正相配。”

章洄聽到,表情有些讪讪的,看來自己真的不适合裝小白花,嘟囔了一句,“太子哥哥穿白色仙氣飄飄,洄兒就差了些。”

楚瑾唇角微勾,沒有言語,不疾不徐地朝前走去。

承恩公府正堂,承恩公和夫人還有福壽三人枯坐了半晌,才見得太子和章洄二人賞梅歸來。他們仔細看了看太子殿下的臉色,見他神情如常,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看來事情是解決了。

太子和章洄目前既然已是未婚夫妻的關系,按照大楚的習俗,在大婚之前兩人要少些見面。故此,太子略坐了一盞茶的時間,便離開了承恩公府。

待太子殿下離去,承恩公夫人終于發飙了,她臉黑了大半,沉聲教訓了章洄好大一會兒。章洄自知理虧,垂着腦袋聆聽母上大人的敦敦教誨。

“再過幾日便是年節了,府中的一幹事宜娘決定全部交與你去做。洄兒,你已被立為太子妃,将來入主東宮也要掌事。趁這個時機,先練練手。”承恩公夫人方才聽太子殿下說婚期放在來年開春,心中後悔沒有提前教導洄兒處理家務。于是打算這些時日就拘着她在家中,一則鍛煉她的管家能力,二則也好為她料理嫁妝。

章洄蔫蔫地應了一聲,管家有什麽可難的,只要做到權責明确,責任到家,賞罰分明不就搞定了。

然而等她真正接了手,才明白管家也是一門學問,尤其對于世家貴女,這是一項至關重要的技能。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惡仆架空,令下而無人遵守。

不過,她到底接受過精英教育,花了兩天的時間理清了府中的進賬花銷,也就對着府中的事務摸得七七八八了。

如意苑,章洄冷着一張臉端坐在榻上,下意識地學着太子表哥高深莫測的模樣,也不說話,只一雙眼輕飄飄在底下的婆子仆人身上打量幾下。

凡是被她一眼掃到的人皆頭皮發麻,心想小姐被立為太子妃後氣勢也日益劇增。

綠墨候在一旁,為她端上一杯熱茶,狀似無意地道,“小姐,庫房的賬目與實物對不上數,您也不要過分擔心。府中是何等門邸,若是查清是那手腳不幹淨的偷拿偷賣了,發賣、抄家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

章洄面無表情地接過茶盞,輕輕地拿着茶蓋撥弄茶水,上好的碧螺春,清香袅袅不絕。

“發賣、抄家又算得了什麽處罰,庫房中有些乃是禦賜之物,有人敢伸手去拿就得做好全家在刑場團聚的準備。縱是丢了性命,也沒得一人收屍,屍體扔在亂葬崗,就是地府也不收呢。”

章洄的聲音透着一股漫不經心,話中的內容卻令有些人心驚肉跳。

“咔嚓”一聲,茶杯被重重放于桌上,如同雷鳴擊打在某些人的心上。伴随章洄輕描淡寫的一番話,心中有鬼的人忍不住發起抖來。

“小姐饒命,小姐饒命啊,老奴我也是走投無路,才拿了府中的東西去當。老奴家中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孫兒,進不得牢獄啊!”一個眉眼慌張的婆子終是忍不住,跪地求饒。

有一就有二,這婆子開了一道口,底下接着又跪下了四五個人,章洄定眼一看,其中一位還是母親院中的人。

挨個審問,寫了文書,章洄命人按着單子到當鋪一一贖回,追尋不到的則是拿了冊上的圖樣請工匠照着做了一件放于庫中。至于那些手腳不幹淨的人則是一律發賣了出去,另上京兆尹那裏備了案,以後這些人若是想要污蔑承恩公府,說的話便也是不作數的。

如此一番自上而下的清洗,承恩公府肅然一清,府中的下人比着旁日也多了一分規矩。承恩公夫人見此心中滿意,洄兒往日不顯,心中卻是個有章程的,日後到了東宮也不會被底下的人蒙蔽。

是夜,如意苑燭火通明,章洄對着從惡仆家中搜出以及從當鋪贖回的東西眼睛放了光。承恩公府不愧是大楚屹立了數百年的世家,雖權勢不顯,但底蘊卻十分深厚,即便是婆子随手拿的一件毫不起眼的物件都是價值不菲。

瑩瑩的燭光之下,一只烏木的小盒子卻吸引了章洄的注意力。烏木盒應是件老物,盒身上的雕花紋路都已模糊不清,她對着燭光仔細看了幾下,才看出上面刻着的是數朵鳶尾花。雕工精致,即使模糊不清也能看出鳶尾花的一分美麗。

她輕輕地用手打開烏木盒,神色恍然,裏面放着一只小巧的金鎖,金鎖的樣式不像是當前大楚流行的。同樣的,上面也刻着幾朵鳶尾花,看起來頗為別致。

章洄拿起金鎖,來回翻看,金鎖的背面刻着幾個字:福壽安康,是親人給兒女的祝福,沒什麽稀奇的。不過她細細看着,旁邊好似還有四個小字:阿鳶吾女。

阿鳶?章洄認真回想了一下,府中并無叫這個名字的人,但烏木盒被妥善安放在府中庫房,定是十分重要的東西。若不是婆子看它平平無奇,也不敢拿它給自己的孫兒佩戴。

好奇心一起,章洄次日就去尋了承恩公夫人問了阿鳶的身份。

承恩公夫人正在為她整理嫁妝單子,聽她一問不由得神情怔然。她示意章洄坐在榻上,對着她說,“阿鳶,是你姑母的小名。我嫁進府中不到一年,你祖母便逝去了,元敬皇後匆匆趕了來見你祖母最後一面,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口中便喚阿鳶。”

“卻是如此,怨不得那老奴敢拿了這金鎖給她孫兒,姑母去世後,她房中的物件自是無人知的分明。”章洄想着金鎖是姑母的遺物,心下一動,說不定與姑母神秘的身世有關,開口說道,“那我把這東西送與太子表哥吧。”

承恩公夫人聞言掃了她一眼,嗔聲道,“都言女兒外向,這還未嫁人就惦記着未來夫君了。”屋中的婢女婆子聽了這話也不由得掩面一笑。

章洄臉上一紅,開口為自己辯解,“娘!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污蔑我。”她明明是想用着金鎖借機套套姑母的身世之謎,畢竟這在原書中關系到承恩公府的存亡,才不是趁此讨好太子表哥。

可是承恩公夫人明擺着不信,太子相貌清隽,為人也疏落,有了婚約在身,洄兒哪能不動心。她臉上帶了笑,說道,“明日便是除夕,府中給殿下的年禮已經備好了,這金鎖就放在其中吧。”

章洄聞言眼珠卻是一轉,手中抱着承恩公夫人的手臂,來回搖晃,“娘,這些時日洄兒都待在家中沒有出門,都要憋壞了。明天可不可以出門一次啊?”

“不可以。”承恩公夫人斷然拒絕,沉了臉色,“洄兒,明日除夕宮中會賞年菜下來,你不能随便亂跑。這個年,除了跟着娘到你外祖家,你就不要想着出門了。”

“婚期将近,你的嫁衣過兩天宮中也要派人來量制了,日後,有得你忙。”承恩公夫人絲毫不為所動,油鹽不進。

章洄腦袋一耷拉,嘆了一口氣,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話本子都看的膩煩了。嫁衣,量吧量吧,說不定還沒有她細心珍藏的那件淡金色衣裙驚豔。

她不将此事挂在心上,尚衣局和禮部的人卻是為着太子妃大婚的衣服焦頭爛額。

尚衣局按着往年的慣例精心拟了幾張圖紙交與東宮由太子殿下過目,可是太子殿下每一張都不甚滿意,駁了回來。

尚衣局生怕惹了殿下生氣,尚衣和幾位掌衣連着幾日商議嫁衣樣式,從上面的刺繡到內裏的布料,每一條每一點都務必做到精美華貴。然而,即便是如此,也未能得太子殿下一個颔首。

顧尚衣在宮中浸淫了數十年,太子殿下的脾氣也略知一二,當即私下找了東宮的太監總管福公公,求得指點。次日,便得了太子殿下親手繪的衣服樣式,幾十名繡娘日夜不休才趕制了最初版的嫁衣。

當日呈至東宮,便得了殿下豐厚的賞賜。為此,尚衣局上下都有了一致的認知,太子殿下對未來的太子妃極為看重,以後對着太子妃要恭敬、恭敬再恭敬!

嫁衣已成,禮部便循着規制檢查一二,見到那嫁衣喟嘆不已,直言其華美無雙,世間無二。

這句話,不知怎麽的,傳到了承乾宮吳貴妃的耳中。吳貴妃正在操持親兒順王的婚事,自然也看過了尚衣局制的親王妃規格的嫁衣,雖是鑲珠帶寶,但樣式中規中矩。

自己這一輩子也做不得皇後,被章蘊之那個賤人永遠壓了一頭,自己如珠如寶的兒子也活在太子的陰影之下。

如今,後宮是她的天下,太子妃的嫁衣經了尚衣局和禮部兩方重重把關,兒媳順王妃的嫁衣卻被尚衣局草草制成,她怎麽咽得下這口氣。

于是,順王妃的大婚禮服被貴妃退回尚衣局重做。

顧尚衣得知了貴妃的心思,心下無奈,當日尚衣局給了圖樣讓貴妃挑撿,貴妃只着重吩咐了順王的禮服,王妃的只略看了一眼便過了。現如今,又來怪罪尚衣局辦事不力,虧得她只是貴妃。

尚衣局捏着鼻子又按照貴妃的意思制作王妃禮服,可是一次兩次三次,貴妃全都不滿意。

這下尚衣局怒了,偷偷将這件事傳到了宮外。有心之人自然将其聯系到了東宮的身上。

故而,新年過後的第一次朝會,朝堂之上不讨論政事反而讨論起了楚明帝的家事。有禦史彈劾承乾宮貴妃任意妄為,為了王妃嫁衣鋪張浪費,奢靡無度。

順王被掃了臉面,其麾下官吏趁機将火燒到了太子身上,只說太子妃的婚服才是耗費珍寶無數,勞民傷財。

此話一出,不若朝堂其他官員出口,性子淡漠的太子殿下竟是直接開了口。

“孤的太子妃是大楚儲君之妻,禮服規制萬鳳加身也不為過。孤竟不知,一個小小王妃的禮服也敢與太子妃的禮服相提并論。這是對孤的太子妃不滿還是對孤的太子之位不滿?”

太子森然的戾氣在此金銮殿上爆發,直教群臣心中一震。

殿下,這是發怒了!話中之意直指貴妃心思,意謀儲君之位!

順王頓時握手成拳,抑制住心中突起的懼意,低聲請罪,“皇兄息怒,母妃并無此意。”

太子聞言臉上神色冷沉,看也不看順王一眼,周身的氣勢令人膽寒。

“貴妃娘娘按照禮法不過是聖上的妾室,就是這妾室,呵!太子殿下是聖上的嫡長子,太子妃便是嫡長媳。吳大人,你竟敢将一個外室子的兒媳嫁衣同嫡長媳的嫁衣相比,居心叵測!”承恩公不管不顧,索性重提了當年的醜事,竟是把順王和貴妃的臉皮放在地上一踩再踩。

楚明帝與元敬皇後少年夫妻,感情甚篤,在貴妃的事情上可謂對她虧欠良多。

聽到承恩公此言,臉皮便是一抖,厲聲呵斥,“太子是儲君,順王是臣,吳啓口出妄言,貶為庶民,終身不得再入朝為官!貴妃言行肆意,不守宮規,降為妃位,六宮事宜交于淑妃和德妃統管。”

“皇上聖明!”

早朝一結束,貴妃哦不,吳妃不滿太子妃禮服和順王妃禮服一事便傳遍了前朝後宮。

後宮之中,淑妃和德妃笑開了懷,承乾宮那位對皇後之位心心念念了幾十年,如今卻連一道鳳紋都不能穿在身上。看到太子妃大紅色的金鳳禮服,那可不是,戳了心窩子。

前朝,楚京的世家官員中讨論起此事,紛紛言說貴妃此次出了個昏招。順王私生子的身份重提,可是丢盡了臉面。承恩公是太子的舅舅又是岳父,人家可不怕順王和貴妃一脈。

然而這還不是結束,福壽遠遠地瞥見殿下冷沉的臉色,心中便是一顫。

殿下對婚事上心的程度比着當年平定叛亂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着祖制,過年之時都忍着未見縣主一面。貴妃敢在這件事上觸他的黴頭,那是不想好過了。

“福壽,整理一份淮安伯府的罪證。另,傳常益來見孤。”

貴妃的母家?福壽一嘆。

作者有話要說:  天涼了,新的一年,淮安伯府(貴妃娘家)要家破人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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