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9
姜瑤和餐館老板們告別完, 回到工作室發呆。
她的記憶不可能平白無故丢失,記憶裏一定有不能讓她知道的東西。
外賣……
按小張的說法,外賣的事有兩個版本, 一個是小張堅持的版本, 即當天他送了外賣,她穿着哆啦A夢的睡衣下樓取了外賣并且誇獎了小張新剪的發型;一個是曾經的姜瑤堅持的版本——她沒有收到外賣并對小張說的一切否定。
但現在的她, 對這兩個版本都不記得。
姜瑤靠在沙發上,閉着眼,眉頭微皺。可是一個外賣的記憶有什麽好抹去的?
如果只是一場普通的外賣糾紛, 為什麽要抹去她相關的記憶?
姜瑤還是比較相信自己,她不會無緣無故就和周老板争論外賣送沒送到的問題, 外賣一定有什麽鬼,一定有什麽是她當時想要知道的。
她思量再三, 再次給小張打電話,問:“我當時确實只是為了外賣送沒送到的問題給你們打電話嗎?沒有問其他奇怪的問題嗎?”
小張想了一會兒,說:“倒好像不是為了外賣打的電話……”小張因為姜瑤一上來就直接默認沒見過他,問的是外賣人員,印象蠻深的, “您問我們知不知道給您送外賣的人的名字——這不扯淡嘛,就是小張我呀,哪有什麽外賣人員!”
姜瑤心裏一咯噔。
問題就是這個。
“好的, 謝謝。”姜瑤挂了電話。
她翻出外賣訂單, 找到最後一次下單日期, 姜瑤一看到日期就想起了當天發生的事。
那幾天的發生的事她印象太深了。
她找到了書,被書攤老板、出租車司機、買畫的顧客糾纏,她心中不安,把書帶去暾明別墅, 莫名朝東榑發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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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事下,她被抹去了一段有關外賣的記憶。不,有關外賣人員的記憶。
為什麽呢……
外賣……外賣人員……外賣人員……
“外賣……嘉裕路……”姜瑤喃喃自語,她驀地睜眼,一下子想起什麽——當時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霸占各新聞app頭條。因為發生地點離她住的地方太近,姜父姜母擔心了好久,堅決不要她再點外賣,也不許她太晚出門。
她怎麽就沒想起來!
姜瑤打開電腦搜索,兩個關鍵字便找出了幾十頁相關新聞。
她點開一個視頻報道,看着打碼的現場圖片,耳中傳來畫外音:“這是一起惡意砍人事件,死者甄某連中十七刀,當場死亡,殺害甄某的孫某是反社會人格,精神異常,系沖動殺人……”
她看到視頻下方有人評論——真是太倒黴了,不過是千千萬萬個平常上班的日子,竟然讓他遇到這種變态……
姜瑤嘴唇抿起來。
意外。
一場倒黴的“意外”。
這熟悉的意外,姜瑤不用想都知道是誰的手筆。
她突然對失去的記憶沒了好奇心,胸腔裏只剩下一股無力的憤怒。
人命在神的眼裏如蝼蟻,一句話不對就會降下血光之災,動辄生死。
她姜瑤算什麽呢,想抹記憶就抹記憶,表面尊重,實際上還不是不當人,哪一天想殺也就殺了。她現在能好好活着,不過是有用且聽話。
沒用了,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凡人,不會有特殊待遇,不會有好運,若是一句話不對,明天就見閻王。
不聽話?她笑了一下。神的手段那麽多,或許有一天她會不記得自己,神直接按照他的心意将她變成他曾經的愛人。多好啊。
姜瑤啊姜瑤,你不該貪那一千萬。
“瑤姐,雙雙姐找你。”助理将電話拿到她耳邊。
姜瑤從思緒中回過神,一邊關掉網頁,一邊接電話,“什麽事?”
雙雙軟糯的聲音傳來:“周原受邀參加意大利一個國際畫展,有一個參展推薦名額,我給他推薦了你……”
“雙雙!”姜瑤一下子大叫。
“沒關系沒關系你不想去也沒關系……”雙雙立馬漲紅了臉,“對不起我不該沒問你就……”
“不是!我很樂意去!”姜瑤立馬搶過話,“我剛是太激動了,不是在兇你,乖……”周原大神推薦的國際大展耶,這是多麽好的發展機會!姜瑤瞬間把剛才的不愉快忘記,現在只一心關注畫展了。
有關神的事,她一點兒都不想知道。
“可以展幾張?”姜瑤問。
“三張。”
“需要提前把電子掃描版發過去嗎?什麽時候?”她頓了頓,感覺這些問雙雙太難為她了,說:“你把負責人的聯系方式發給我吧,我自己去聯系。”
雙雙正用口型問周原呢,聽到姜瑤這樣說,松了一口氣,軟聲道:“好。”
“謝謝周原大神、雙雙小可愛。”姜瑤在電話裏啾她一下,“過兩天一起吃飯吧。”
雙雙眯眼笑:“好。”
挂了電話後姜瑤收到雙雙發來的聯系方式,主動和意大利那邊溝通了一下,确定了自己的參展位置和作品尺寸,對了對自己的行程表,添加了畫展行程。
随後她把自己現有的所有作品浏覽了一遍,挑出符合參展主題的三幅畫,将電子版發了過去。
消息賊快的商芙下午就知道了姜瑤要出國參展的事,打電話來讓她慶祝,姜瑤說好,在四人群裏發出聚會邀請,問小姐妹們想玩兒什麽。
商芙說:“玩鴨子。”
此話一出,誰與争鋒,群裏另外兩個不敢回話。
姜瑤看着半天沒動靜的聊天框忍不住笑——她幾乎可以想象雙雙紅着臉心虛地把商芙的消息删掉的樣子,以及吳蝶糾結得秀眉微擰蠢蠢欲動的樣子。
姜瑤在群裏回:“最近禽流感,養殖場我們就不去了哈!”
雙雙松一口氣。
吳蝶嘆息。
商芙:“那就只有喝酒了。”
姜瑤立馬回:“不去。”
商芙回了一個黑人問號臉。
“我戒了。”姜瑤發誓再也不喝酒。
最終,四個人決定去喝茶。加上朗甜。
這個決定是怎麽下的,姜瑤直到在古色古香的茶室坐下也沒想明白。
同樣有點兒懵逼的還有商芙,她拿出小鏡子,看了看自己精致的妝容,“我畫了這麽漂亮的妝,結果是為了來喝茶?”
半個小時後,茶室傳來熟悉的手機鬥地主音響。姜瑤、商芙各自斜靠在椅子上,雙雙抱着吳蝶看吳蝶打,朗甜舉止優雅地沏着茶——她十分享受,一點兒不被嘈雜的環境影響。
半晌。
在姜瑤解渴間隙,朗甜看了一眼她的手镯,開口道:“把镯子取下來。”
姜瑤頓了頓,将镯子取下給她。
朗甜拿着镯子轉了一圈,漫不經心問,“你遇到什麽很強大的力量了嗎?”
姜瑤把茶杯放下,笑了笑:“沒有啊,怎麽了嗎?”
“我在镯子上念的經是安魂的。現在經文全部都消失了,感覺是幫你修複了什麽氣數耗盡了。”
吳蝶擔心地看向姜瑤:“你最近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沒有呀。”姜瑤神色如常,然後突然挑了挑眉,似想起什麽,“哦,晚上有些睡不好,總做夢。”她悄悄看向朗甜。
朗甜仍舊看着镯子,沒注意到她的目光。
“甜姐,您再幫我念一遍吧。”姜瑤笑着說,“你說得我怕怕的。”
朗甜挑眉,頓了一下,“行吧。”
晚上姜瑤又做夢了,夢的內容依舊是之前的內容,詭異的大風,急促的敲門聲,暾明別墅,樓梯口的男人……
然而夢醒後幾分鐘,姜瑤再次把夢的內容忘得幹幹淨淨。
姜瑤試過一睡醒就打開手機錄音機錄音,但只要她張口,想說的話就斷在嘴邊,下一秒就想不起來了。
她感覺她夢裏的內容應該就是她丢掉的那段記憶,朗甜給她的镯子修複力不夠,只能讓她在夢裏想起來。
姜瑤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思量再三,出國前她找了朗甜,直接道:“你有恢複記憶的辦法嗎?”
“錢到位了什麽都好說。”
“多少?”
朗甜說了一個數字。
姜瑤微笑:“再見。”
朗甜笑:“我開玩笑的。”
姜瑤微笑。
“把镯子給我。”
姜瑤一邊取镯子一邊問:“又沒有了嗎?”
“嗯。”
神的力量果然強大。
朗甜對着镯子念了一個小時經,重新将镯子給她,囑咐道:“我這次念的咒比上兩次都強,威力最大,你可能不僅僅只想起一段記憶。”
姜瑤一頓,吞吞吐吐道:“會想起前世的記憶嗎?”
“怎麽會!我沒那麽厲害。”朗甜被她的天真逗笑,“就是你這輩子的記憶啦。”她解釋道,“人不會記得一輩子所有記憶,我們會自然而然忘記很多事。這個咒可能會把你忘記的事重新記起來——是這個意思。”
“哦哦。”姜瑤放心了。
“那我什麽時候能想起來?”姜瑤又問。
“看你忘得有多深吧。”
姜瑤回到家收拾行李,經過陽臺的時候,她“咦”了一聲。
陽臺被花架擋住的藤椅上有一束奇怪的花。
花束一手大小,有像桃花又比桃花素淨老枝的“桃花”,有一朵粉白的芍藥,有兩支單瓣木槿,有一支含苞青白荷花,還有一只豔麗的紅梅,花與花之間夾着着竹枝、艾草、桑葉,以及其他奇奇怪怪的草葉。青綠藤蔓将花束捆得結結實實。
它沒有包裝紙,沒有絲綢蝴蝶結,像小孩在田野裏摘的一束野花,配色随心所欲,也毫無插花美感。它靜靜躺在藤椅上,像姜瑤媽媽回農村帶回的驅邪草藥。
姜瑤雖然很久沒來陽臺,但也不記得誰帶來過這樣一束花。她的新家,除了喬遷宴那天再也沒來過人。
姜瑤看着那束花,有春天的桃花,夏天的芍藥荷花,秋天的木槿,冬天的紅梅……一年四季的花,竟然包含在一束花裏。
姜瑤不确定是不是他送的,但她身邊其他人斷然不會送她這個。
姜瑤沉默拿起,五秒鐘後,花以肉眼所見的速度迅速枯萎,變成一束枯黃的幹花。
這下姜瑤确定了。
花是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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