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20
姜瑤直接扔進垃圾桶。
哦。
她收拾完行李, 出門前頓了頓,給東榑打電話:“我問你個事。”
“請講。”
“丢了神送的花算不敬神嗎?”
“不算。”
“好的,再見。”姜瑤開開心心出門了。
這是姜瑤第一次去意大利, 公私結合, 她多預留了一倍的時間游玩。
她的畫展負責人是一個标準的意大利帥哥,英俊、熱情、随性, 還有一點幽默可愛。帥哥叫Matteo,每次見姜瑤都會送一支除玫瑰以外的花,送的時候會說:“願神保佑你。”
姜瑤每次接收其好意的時候都會心抖。送花就送花, 說什麽“神保佑”,吓死人。
二人熟悉後姜瑤問:“能冒昧問一下您信的什麽教嗎?”
“基督新教。”Matteo說, “雖然大部分意大利人信天主教。”
“哦哦。”姜瑤小心翼翼,“你們的神降臨過嗎?”
Matteo微笑着看她, “神無時無刻不在。”
“你見過嗎?”姜瑤繼續小心翼翼。
“當然。”Matteo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我時常受到神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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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是真的,不是精神上,而是實實在在的神。”
Matteo真誠又嚴肅地看着她:“我向神起誓。”
姜瑤一下子笑了,眼睛也亮起來, “我能信你們的神嗎?”
Matteo沒想到她會說這個,驚訝又有點懵,“當然, 當然, 神歡迎你。”
“那我能冒昧再問詳細一點嗎?”姜瑤湊近了, 眼睛清亮如山泉。
“當然,知無不盡。”
“你了解東方的神嗎?你們西方的神和東方的神比較,誰厲害一點?”姜瑤直直盯着他,求知心切, “如果他們打起來或者搶人,誰會贏?”
Matteo一臉懵逼。
“我有一個朋友。”姜瑤的手指摳着沙發,“她吧,深受東方信仰的困擾,想皈依耶稣,但是吧,又怕耶稣不夠厲害,打不贏東方信仰裏的神……你知道的,換信仰是一件特別危險的事……”一不小心就可能嗚呼哀哉。
“你們東方信仰的神是怎樣的?”Matteo卻對她口中的東方神有了興趣。
“東方的神嗎……”一說起這個姜瑤長嘆一聲,“很兇的,脾氣不好,動不動生氣打雷,明明不能和人結合偏偏要和人成為伴侶——”
“我知道!我知道!”Matteo突然叫起來,“在你們的文化裏,是不是要把美麗的少女獻祭給神?”
姜瑤覺得意思差不多,嘆氣點頭,“是的。花一般的少女,唉……”
“可是那不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嗎?”Matteo模糊記得那是一本武俠小說,裏面的人都穿中國古代的衣服,“現在還這樣嗎?”
姜瑤點頭。
Matteo看她有氣無力的樣子,心中有了大膽的猜測,“被獻祭的是你嗎?”
姜瑤再次點頭。
“天哪!”對方驚訝地看着她,“不幸的女孩!”下一秒好奇地問,“是怎樣的儀式呢?你需要做什麽?”
“終身不婚,侍奉神直到死去。”
“哦,這和天主教的修女一樣。沒什麽的。”Matteo有點失望,“我以為會死呢。”
姜瑤:“……”
不對,明明是我問你們西方的神,你怎麽問起我來了。
姜瑤趕緊拉回,“所以你能帶我去見見你們的神嗎?我有事和他商量。”
“你說話真幽默。”Matteo笑,“樂意之至。”
下班後Matteo帶姜瑤去了一個教堂,教堂空無一人,巨大的十字架挂在正前方。他朝十字架做了教禮,閉眼道:“迷途的少女需要您的指引,願神保佑她。”
姜瑤做了一次蹩腳的十字禮,“保佑保佑。”
Matteo拍拍她的肩膀,“我在外面等你,你有什麽都可以和神說。”
姜瑤點頭哈腰:“感謝感謝。”
等Matteo走後,姜瑤雙手合十,說:“耶稣大神,您好。”
沒人回她。
姜瑤不在意,神都是寡言少語的,畢竟神一出口就是事實。
“我是您東方的信徒,姜瑤。”姜瑤咽了咽口水,還有點兒緊張,“我想和一個神離婚,您有什麽辦法嗎?”
轟隆——
巨雷劈天。
姜瑤一抖,忙道:“假的假的,我開玩笑的!我就想看你在不在,打擾了打擾了!”
姜瑤一溜煙兒跑出教堂。
轟隆——轟隆——轟隆——
“都說是假的了!我絕對沒有這種想法!您怎麽也來了——”姜瑤跑得氣喘籲籲,“神跨界不需要護照嗎……”
轟隆——
Matteo遠遠看到姜瑤奔跑,目露欣賞,“噢,真是活力四射。”
姜瑤跑到Matteo身邊,“快走快走!”
Matteo拉住她,“下雨了,等雨停了再走吧。”
姜瑤朝外一看,果真下雨了,還挺大。她一時分不清這雷聲是自然現象還是某個神的手筆。
但她被這樣一吓,換教的心思歇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是吧。
姜瑤是很久很久以後才知道神各管一方,神沒事是不會串門的。
二人等雨停後一起吃了晚餐,姜瑤回到酒店,繼續倒時差。
這一覺她睡了很久。
镯子上的咒文漸起作用,她開始想起一些非常久遠的記憶。
夢裏是一個大鐵廠,機床冰冷,猩紅的鏽跡和黝黑的機油比比皆是。鐵廠的門口、門內、直至姜瑤住的地方,都是重重疊疊的鐵板、鋼筋、廢舊的鐵器。
巨大的鐵門旁邊,一個小小的門面,住着七歲的姜瑤、在鐵廠上班的姜洪和在旁邊皮鞋廠打零工的吳慧。
小姜瑤半蹲半坐在一塊鐵板上,小板凳放在身前,她正在小板凳上寫作業。
轟隆——
鐵門被拉開的時候會有這樣的響聲。
小姜瑤手一抖,鋼筆掉在地上,筆尖又歪了。她連忙撿起,擰開筆身,将筆戳進墨水裏,裝作吸墨水。
疲憊的吳慧看了她一眼,默默進房間做飯。
轟隆——
鐵門又是一聲響。姜洪回來了。
小姜瑤才拿出的鋼筆又迅速戳進墨水瓶,她低下頭,抿了抿唇。
姜洪走到她身邊,将鋼筆拿出來,“筆尖咋又壞了?”
姜瑤不敢說話。
裏面的吳慧高聲問:“什麽壞了?”聲音已經帶了怒氣。
“沒有!我說這廠裏的機器呢!”姜洪從兜裏拿出兩塊錢,努了努嘴。
小姜瑤笑起來,接過錢,蹦蹦噠噠跑出去了。
文具店就在離鐵廠不遠的十字路口,小姜瑤買了一只一模一樣的鋼筆,一元。
她噠噠噠跑回,姜洪正坐在一個廢舊的攪拌機上抽煙,家裏油煙缭繞,吳慧已經開始炒菜了。
她坐下,開始一筆一畫寫字。
畫面轉至深夜——
轟隆——轟隆——轟隆——
巨大的鐵門發出怪物般叫聲,小小的房間裏,姜瑤一米二的小床挨着一米八的大床,月光從監獄般大小的鐵窗照進來,大大的床上只有熟睡的姜洪,沒有吳慧。
鐵門聲聲作響,斷斷續續傳來嗚咽。
轟隆——轟隆——轟隆——嗚嗚嗚——
小姜瑤裹緊被子,輕聲啜泣,“媽媽……”
睡夢中的姜瑤眉頭緊皺,搖了搖頭,睫毛微濕。她整夜都在做夢,夢境快速變換,光怪陸離,被遺忘的角落斷斷續續被撬起,露出鏽跡斑斑的舊物……
醒來的時候姜瑤的枕頭是濕的,她緩了好半天才坐起。她揉揉頭發,自言自語,“天哪,怎麽想起這些事……”
朗甜的咒文也太強了。
她發了一會兒呆,調整好心情後才關注另一件事——
她丢失的記憶回來了。
她被抹去了兩段記憶。
第一段是有關外賣那天的。
想要書的奇怪的人僞裝成送外賣的找到了她的家,進門不成開始暴力敲門,有害她的意思。
後來起了奇怪的大風,門外的人走了,半夜意外身亡。
姜瑤在暾明別墅看到外賣人員死亡的消息,回卧室和周老板打了電話,發現了事情的詭異之處,正準備聯系物管調監控,東榑給她喝了牛奶,姜瑤睡死過去,第二天什麽也記不得。
第二段是有關“鬼”的。
暾明別墅她住的房間窗外飄過一白影。她吓壞了,沖出房間抱住了東榑,在樓梯口第一次和神見面。
她情緒難穩,驚恐異常,東榑給她喝了牛奶,姜瑤馬上困了,一覺睡醒,把事情忘光。
牛奶抹去了她的記憶。
她已經猜到記憶是被他們抹去的,只是沒想到是牛奶的問題。
第二段記憶很簡單。
她當時看到的白影是神,她世界觀第一次地震,害怕恐懼,難以安靜,東榑給她喝牛奶是萬不得已,只是為了讓她鎮定下來。
但是第一段明顯是為了隐藏什麽,東榑不想讓她查下去,所以抹去了她的記憶。
外賣人員。
神暫時不會害她,所以要害她的外賣人員不是神的人,神殺了那個人可佐證。
外賣人員屬于另一方。
那一方想要書,可以篡改人的記憶。
非人。
姜瑤狠狠吸氣——所以這個世界,還有一股力量在對抗神嗎?
東榑抹去她的記憶,是為了隐藏秘密,還是為了保護她?
暾明別墅。
東榑看着重回透明身體的神,震驚不已,“怎麽會!”
男人立在窗邊,神色鎮定漠然,“實體雖已凝成,然需神力維持。”
東榑心中一酸,“衆人的信仰之力已經這麽淡薄了嗎?”連神的實體也維持不住。
神的目光透過重巒疊嶂看到遙遠的城市——高樓大廈,車水馬龍,萬家燈火。
這确實不是信仰神的時代。
東榑動了動嘴唇,最終咬牙道:“已經到這地步了,您為什麽不願意靠近姜小姐呢?”
神沒有回話。
東榑在他身後跪下,低眉颔首,戚聲勸道:“神!”
“我願意的。”過了好久好久,他說,“她若喜歡,花就會開;她若不喜歡,花就會枯萎。”
“什麽?”東榑沒聽明白。
“沒什麽。”透明的身體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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