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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你和他不一樣,你從失敗中看到了向上的力量,你的今天是你靠自己努力換來的。”陸肖然皺了皺眉,“但是他無法自己振作起來,你的關心讓他能夠安定一段時間,之後你又打算怎麽辦?”
“你怎麽知道他不會自己振作起來,一些人總需要背後有人推他一把才能前進。”餘逸新說。
“他向你求助了嗎?”陸肖然問出了致命性的一個問題,餘逸新愣了愣。
陸肖然說:“You are not his single applied force but friction,你也知道牛頓第一定律,物體是在理想平面才會一直前進的,而在現實生活中,那個物體總會停下的。更何況他現在不在直線上,而是在人生的下坡上。”
的确,喬靜深從來沒有主動向他求助過。每一次都是自己上前詢問關心,才從對方嘴裏擠出一點實情。喬靜深不喜歡交流,甚至他雖然能感受到喬靜深對他的信任,對方也依舊很少和他交流。
陸肖然對着餘逸新越來越凝重的表情,嘆氣道:“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不要在一個學生身上有過多的私人感情。你早晚會後悔。”
“我後悔不後悔關你什麽事,你管的太多了。”餘逸新冷冷道。
陸肖然扯了扯嘴角:“新,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沒良心。”
“我沒良心?”餘逸新升高了聲音,他心中對陸肖然的苦澀一下子全湧了上來。暗戀就是那麽單一的程序,在沒有觸及if statement的時候,都能按照原先的設定運轉,多巴胺分泌讓人歡喜甜蜜,但是那個條件一旦出現,屏蔽着負面情緒的閘口就一下子被打開了。
“我做錯什麽了?”餘逸新嘴唇微微抖動着,“我沒有違反規定吧,大學教授都不屬于注冊教師,我還是個非正式的講師,根本不用遵守那個狗屁教師準則,就算我和他談戀愛也不在你這個coordinator的管轄範疇內。”
陸肖然沉潭死水般的看了他一會兒,語氣格外的平靜:“Well, that’s your choice. Now I need to work, get out.”說完陸肖然坐回了自己的辦公桌前,沒有再看餘逸新一眼。
餘逸新甩上門,把步子邁得震天響。以往兩個人鬥嘴問候對方親戚陸肖然也不會拉下臉,這次卻是真生氣了。
陸肖然憑什麽生氣,難道要所有人認同他是正确的才肯罷休嗎?他是三觀鬥士還是正義使者?餘逸新一肚子的火,明明是自己被陸肖然擅自拉進了辦公室裏,還被陸肖然給“請”了出去,他這種被陸肖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待遇還被說成沒良心,窦娥都沒有他冤。
直到晚上,喬靜深也沒有聯系他。餘逸新看着手機,在輸入框裏打下幾個字,又删掉了。喬靜深就這麽突然走掉,也沒有給他解釋。他也不奢望喬靜深會對他表示出正常人之間的交際禮儀,只是于情于理,他都不應該現在去主動聯系喬靜深。
餘逸新雖然很不爽,但是卻總想起陸肖然的話,現在連發出一條信息都有諸多顧忌。
那天之後的第一節 課,餘逸新故意沒有叫住喬靜深,喬靜深在座位上看了他一會,起身離開了。原本喬靜深等他,他會很默契地做完手邊的事來和喬靜深說話,一切都是那麽順其自然,導致他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麽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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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靜深離開之後,餘逸新發了條信息給他:對不起Shannon,老師今天有事沒注意到你走。
“沒關系的。”喬靜深很快就回了信息,估計又在對着屏幕玩游戲。
“那你自己多複習一下,馬上又有小測驗了,哎呀,老師太唠叨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挺煩的?”餘逸新發了一條完全不像自己口吻的信息,對方又是很快的回複。
“沒有。”寥寥幾字,并不是老師你并不煩,也不是老師你也是為我好,更不是其他客套話,只是簡單的回答着餘逸新的問題,像是每一次回答着他提出的任何問題。
餘逸新感覺自己在經受一段感情中的冷暴力,自己足夠愚蠢才沒有發現敷衍的端倪,或許“情窦未開”的對方并不意圖敷衍,不管哪種都是不需要他的證據。他放下手機,沒有和喬靜深再進行交流。
他想賭一賭,如果自己不去找喬靜深,對方會來找自己求助嗎?
小測驗過後,餘逸新就知道自己這種在賭場上籌碼一個都贖不回來的人,根本別想突然好運天降。喬靜深根本沒有考那個小測驗!
TA在他身邊錄入着分數,一邊詢問他分數調整的意見。他坐立難安,看着他和喬靜深最後一次的信息,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身邊的人坦然地錄入了幾個零分,面無表情地對着表格上彈出的百分比,有些人的成績慘不忍睹,而去适應這些就像享用家常便飯一樣簡單。
餘逸新對其他人其實也是淡漠的,就像他班上不及格的人不只是喬靜深一人,有一些人中途退學他更是無從所知。理智上告訴他應該一視同仁,然而他卻依舊沒有辦法看着喬靜深就這麽像個被切開的蘋果一樣默默爛掉。
手機震動了一聲,餘逸新以為是喬靜深發來的短信,連忙拿起來看,結果是陸肖然發來的。
——喬靜深剛辦理了休學手續。
內容給他帶來的是不亞于喬靜深主動聯系他的震撼。
——我在你們教室的門口。
餘逸新沖了出去,迎面對上陸肖然的眼睛。他張了張嘴,滿腔的情愫無法一一道出,遇見那張臉所有想要宣洩的東西都自發的回到了他的聲帶處。
陸肖然說:“沒時間了,我剛和他通過電話,他今天下午的飛機。”
他把餘逸新塞進了自己的SUV上,兩個人沒說話就這麽往機場開去。
“你怎麽知道Shannon Qiao退學了?”餘逸新漸漸冷靜下來,問道。
陸肖然避而不答,只是說:“我知道你肯定想再見他一面,把你想說的話整理一下,人家登機需要時間。”
誰都知曉不确定性原理的可能性,在事件未發生之前,都對另外一個可能性不痛不癢。只有在打開箱子之後,那只在箱子裏半死不活的貓才會确定生死。餘逸新這樣的觀測者就會對着貓的屍體哭泣,産生憐憫,質問着自己是否是因為自身的幹涉導致了貓的死亡。然而誰都知道宏觀上,已定的事實是不會因為人為因素而改變的。
陸肖然把餘逸新送到了機場,自己下午還有會議又原路回了學校。
喬靜深站在門口等着餘逸新,手中扶着行李箱的拉杆,那張蒼白的小臉依舊縮在寬大的兜帽中。
“你為什麽不先進去?”餘逸新看到他,自己也沒想到他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Professor Lu說你想和我道別。”喬靜深吸了吸鼻子,“麻煩你過來了。”
“為什麽你還是想走,我以為一切都已經變好了。”餘逸新說,“看來并不是我想的那樣,Daniel說你之後其他課的成績還是下降了。”
“餘老師,你放過我吧,我已經無藥可救了。”喬靜深聲音裏帶着點沖動,卻又逐漸平靜下來,“I don’t need help, all I want is to go away.”
餘逸新哽咽了:“如果那一段時間我沒有突然和你斷了聯系,會不會好一點。你是不是覺得我放棄你了。”
喬靜深拼了命的搖頭:“和老師一點關系也沒有,我就這樣。其實當你不再給我發短信的時候,我反而感覺到了解脫,心裏想,老師你終于不再對我抱有期望了。我知道自己的人生都是失敗,可是最怕的就是別人對我感到遺憾。但是從某天開始沒有人管我了,那些會對我失望的人也不在了。”
“你明明可以做好的……”
“那是因為餘老師你在啊!”喬靜深說,“但是你會和我一輩子都在一起嗎!”
餘逸新遲疑了,他無法回答這麽沉重的問題,也知道這是一個從未考慮過的可能性,但是喬靜深說出口的時候依舊像是千斤重鼎壓在他的身上一樣。
喬靜深眼眶紅紅的:“老師,真的不是你的錯。不說了,我真的要走了,餘老師你就別送我了。”
餘逸新看着喬靜深的背影,不知道喬靜深究竟經歷過什麽才會說出自己無藥可救,人生都是失敗這種話,他已經對自己的人生打下了不及格的分數,就像盒子裏的貓自己打開了毒藥瓶吞下了毒藥一樣,一心求死的人置身于随機概率之外。
喬靜深是斜坡上的小球,在不停地往下滾啊滾,重力把他拽入看不到盡頭的深淵中,只有小球自己想要往上爬的時候才會脫離那片黑暗。
不知道哪位哲學家還是詩人說的,只要地球上還有重力,人就永遠不可能自由。當時他們三個人都一致評論這個人絕對是文科生。因為除非在0K狀态下,分子一直是在進行不規則運動的,所以真正限制自由的是溫度而不是重力。
餘逸新的頭頂上一陣轟鳴,起飛的飛機像是不會撲扇翅膀的大鳥一樣遮住了太陽,他擡着頭,看着飛機漸漸消失在天際,他突發奇想的拿出手機開始計算每一架飛機的起飛速度。今天的天氣,溫度,風向都可以在網上查到,而且根據可視範圍和目标物的比例,就可以計算出飛機升空後的平均速度。
他在機場待了好長一段時間,等離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下了地鐵,餘逸新往地鐵站外走去,走上樓梯最後的一個臺階,他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坐在花壇前的長椅上,橙黃的路燈映照着他的頭發和瞳孔都帶着一圈黃色。
陸肖然也看到了餘逸新,站起身來,張開雙手笑道:“You need a hug.”
餘逸新伫立在原地,感慨着自己和喬靜深真的是一模一樣。當他發現自己喜歡陸肖然的時候,第一個想法是他不需要任何的回應,他只是想要逃離。但當他此時此刻面對着那張時常動搖着他的臉,心裏的聲音明确地告訴他: No, I don’t want to go away.
暗戀這個程序在if statement之後進入了複雜的循環中,總算廢了點他的CPU。
他奔入陸肖然的懷中,抱緊了陸肖然,一句話也因為哭泣而變得及其不流暢:“我還是沒有幫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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