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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陸肖然雙手輕撫着餘逸新的背脊,語氣輕柔得纾解着餘逸新的沮喪。
餘逸新小聲啜泣着,眼淚順着臉頰不停地往下流,陸肖然漸漸感覺到頸間濕潤,他摸了摸餘逸新的後腦勺,輕聲說:“好啦,別哭了寶貝。”
餘逸新放開了他,陸肖然拿出手帕輕輕地擦着餘逸新的臉頰。餘逸新的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只顧着擦幹淨臉,竟然沒有發現什麽怪異的地方。
陸肖然的手指從餘逸新的臉上挪開,取笑道:“為了一個學生哭成這樣,看來你是天生的好老師。”
餘逸新立刻從低沉的情緒中掙紮了出來,握緊拳頭裝模作樣的在陸肖然面前揮了揮:“我就知道你是過來看我笑話的。”
“我現在花25美元打車去金門大橋看夜景看到的東西也會比在這有趣的多。”陸肖然的雙手插進了口袋裏,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你不餓嗎,我真不敢相信有人會在機場待六個小時。”
餘逸新沉默地點點頭,吸了一下鼻子。陸肖然轉身準備去停車場拿車,對方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你說中了,我後悔了。”
陸肖然低頭看着他,笑了笑。
“你贏了。”餘逸新看到陸肖然如此氣定神閑的模樣,突如其來的惱怒,“所以你不打算說些什麽嗎,對你的忠告置若罔聞還一意孤行,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挺諷刺的?”
陸肖然轉過頭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新,我說過這是你的選擇,我不會因為你的後悔而指責你什麽。”
餘逸新避開陸肖然的眼神,似有種不願面對卻必須要去直面的無力感。
“你為什麽如此在意別人的看法呢?”陸肖然朝他走近了一步,兩個人身體之間維系的平衡頃刻崩塌,餘逸新下意識得往後踉跄幾步。
陸肖然說:“還是說你比較在意我的看法?”
餘逸新手足無措地站在陸肖然的面前,對方直面他痛處的眼神讓他避無可避。
“如果是我的看法,你大可以放心。我想我早就表明了态度,我從來沒有,甚至一刻鐘的時間在這件事上輕視你。”陸肖然說得格外認真,讓餘逸新怪心動的,他向來對不茍言笑的陸肖然沒有抵抗力,每次陸肖然一嚴肅起來反而有生理反應的他一再質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傾向。
兩個人沉默着看着對方,氣氛變得有些怪異,還是陸肖然出聲打破了僵局:“我還是該慶幸你現在閉上了嘴,要是你在馬路上和我吵起來我肯定說不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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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時候說不過我了,誰不知道陸教授巧舌如簧,伶牙俐齒,舌燦生花,嘴上功夫一流……”餘逸新一下子就精神了起來,把自己能想到的成語都說了個遍,“搞科研的能有幾個人是你的對手啊!”
“哇。”陸肖然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你對我的能力那麽了解讓我有些受寵若驚啊,你要是切身體驗過就知道我不光是巧舌如簧,伶牙俐齒,舌燦生花那麽簡單了,I’m better than you think.”
陸肖然這麽一說,完全就變成了另外一個意思。餘逸新反應過來,那些躍躍欲試的語句一下子就蔫了躲回了自己的肚子裏。和中文不好的人交流就是那麽有歧義,餘逸新臉頰微紅,大聲道:“我覺得你最近很奇怪啊,老是言語上騷擾我,我希望你意識到我的性向和你是一樣的,以免有不必要的誤解。”
陸肖然低下頭,手放在了餘逸新的肩膀上,低聲說:”我不光會言語上騷擾你,還會身體上羞辱你。”
餘逸新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充斥着心跳聲。陸肖然低頭,溫熱的吐息近在耳邊:“這裏離車庫有150米,我敢說我過去把車開出來,你都跑不到車庫門口。”
說罷,陸肖然眨眼間就跑遠了。留着餘逸新在原地回味了幾秒,對着那個基本上看不到的背影回過神來,破口大罵:“Screw you!”
當陸肖然慢悠悠地乘着電梯進入地下車庫走到自己車邊的時候,餘逸新氣喘籲籲地趴在自己的後視鏡上,看樣子也是剛到不久。
“你竟然能找到我停在哪裏。”陸肖然發出一聲驚嘆。
“工程師是無所不能的。”餘逸新手裏緊抓着手機,胸口像是灌了一噸的冷空氣,就連肺泡的毛細血管都在叫嚣着疼痛。
陸肖然看了一眼自己車上的GPS設備,沒有點破,替餘逸新拉開車門說:“上車吧。”
餘逸新上了車,還在對陸肖然的話耿耿于懷,他一邊系安全帶一邊繼續致力于和陸肖然争個勝負:“就你這種八塊腹肌都保持不了的健身房做作人士,還想羞辱我,簡直是低估理科宅男偷懶的智慧。”
“是嗎?”陸肖然看了他一眼,露出微笑,“那真是太可惜了。”
喬靜深的離開對餘逸新還是有或多或少的影響。離期末考試也只有一個月的時間,課時也只剩下了半個月,每堂課都來的學生越來越少,最後一天課上餘逸新面對寥寥的十幾個人,有一種大限已至的超然感,他終于要結束他見鬼的講師生活了,然而他實驗室裏的數據還沒有整理,學弟的代碼他還沒有debug。
一時之間,他竟然不知道是不教課比較幸福一點,還是不進機房比較幸福一點。
期末考試成績一出來,餘逸新看到兩個班的平均分,在心裏減了一下,差3.2分。他差點把鼠标給丢了出去。有區別嗎!和期中有任何區別嗎!
緊接着,他就聽到陸肖然的論文過了Nature Physics的審核,直接會在六月份的期刊上發表,連版面費都不用付。現在物理系的樓裏都在恭喜他,作為現今量子物理領域實績最多的青年助理教授,陸肖然的風頭一時無兩,根本不會在乎他教的大一課上學生考了幾分了。
聽說學校有意提前提拔陸肖然當副教授,前提是陸肖然自己願意申請,結果陸肖然還給拒絕了。餘逸新都想問他為什麽,是腦袋突然被砸了嗎。就算陸肖然不為錢不為利,擁有一個29歲副教授的頭銜,聽起來感覺就很爽了。
想問這個問題的不光是餘逸新,還有陸肖然碩博期間的導師Linda Heth。作為物理系唯一一個女性正教授,她的行事作風完全是給了保守行事的校方致命一擊,比如一年之間橫掃了六大期刊把那些拿着校外機構資金的研究員打趴下。比如說讓還在讀本科的陸肖然給她當首席助理,再比如說把經典力學的首席教授氣到進了醫院。所以當陸肖然這種問題學生惹禍精進入他們部門的時候,已經見怪不怪,他們的耐受程度大大的增強了。
陸肖然現如今已經收斂了很多,除了在學術上讓人閉嘴外,很少身體力行地與其他教授對着幹了,但Linda Heth卻依舊你大爺終究還是你大爺。
“我聽說你拒絕了副教授的提拔?”她找到了陸肖然,說,“當初校方找到我讓我當正教授的時候你知道我說了什麽嗎?”她四十二歲的時候獲得了正教授的頭銜,如今她已經六十一歲了,行事依舊淩厲鋒芒不減。
沒等陸肖然回答,她就開口了:“我說人家要11萬,我要15萬。”
陸肖然沒明白是什麽意思,Linda說:“不要和工資過不去,除非矽谷那邊發明了新的超級計算機,不然你就算一輩子幹到死,波粒二象性的波函數圖像也不可能倒過來。”
“就算他們發明了,也不可能倒過來。”陸肖然說,“我拒絕這個提議是因為他們沒有給我終身職位,我向來不喜歡麻煩,離五年的審核期沒差幾年了,按照規矩來會簡單不少。”
“按照規矩?”Linda看着他,“在一個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神經病的物理系你跟我講規矩?你應該這個時候向校方試壓要求終身職位。”
“就算大家都不正常,不可否認的是,我是一個正常人。”陸肖然笑着說,“成為研究人員不是我唯一的理想。教授,我和你共事了那麽多年,你應該很清楚我生活化的一面。”
Linda面無表情地說道:“你現在走出站在大街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會被你的職業還有智商吓到,你的專業注定了人家對你的人生毫無興趣。所幸的是你有一張好看的臉,脾氣也不是很差。”
陸肖然無言以對,仔細地想了想現狀好像的确是如此。
“小子,就算你沒有人際關系障礙,交的男朋友兩只手都數不過來。但你必須承認,在別人眼裏,你依舊是個怪胎。”她結論道。
與衆不同的人是令人敬仰的,同時也是令人畏懼的。Linda曾在他面前說過一句話,學院裏的老頭那麽讨厭她不是因為她是女的,而是因為她太聰明了。而陸肖然比她還要聰明。聰明人賞識聰明人是無人能夠進入的領域,惺惺相惜所産生的力場具有極強的排外性,這種由內向外的力量毫無顧忌地侵犯着他人的自尊。
廣義上來講,讨厭的人本來就是很讨厭的。
陸肖然的想法就要簡單的多,他只是覺得現在不适合,所以選擇了拒絕。
但是有些事情,他是永遠無法知道什麽時候才算合适的時機,因為選擇權一直都在對方的身上,而不在自己的身上。
而那個縮在殼子裏的人太害怕失敗了,自己這種賠率極高又沒有什麽信譽的個體,對他來說注定是一場失敗的賭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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