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鑽山
“分析的都沒有問題，只是我清庭真的在這場國力之争中占據優勢和上風嗎？旭日人這次是堵上國運的一戰，但是朝堂諸公敢賭嗎？他們會支持，會大力支持我們水師去尋找旭日海軍決戰，錢糧彈藥都會有，但是要說足，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劉步蟾眼神淩厲道。
他把衣領處的紐扣松開，深吸一口氣，走到窗邊，看向軍港外，緩緩說道：“他們只看到戰争一觸即發，但是事态最終的走向他們還沒有看清啊！他們心中最壞的打算無非丢掉高句麗，反正這些年裏丢得地方也不少了，不差一個番邦小國。
而且真要是輸了的話，我看一些人也只不過笑一笑就過去了！這些年敗仗也沒少吃，多一個旭日也不算多！
就是一些家夥這不當回事，那不當回事，打，他們不上心，能省則省，談，他們又怕背罵名，只會躲在後面畏畏縮縮，于是一事無成！
我之前上得那道劄子裏面就反反複複在強調，水師的建設不能落下，不能一時興起，建設兩三年就放任不管了，這是一個國家的軍種啊！怎麽能三心二意呢？艦船這東西最多十年保鮮期罷了！
歐羅巴人天天都在革新，拼命更新艦船技術，每時每刻都會有新的艦船下水，而我們呢？我們僅有的這幾艘鐵甲艦和穹甲艦還是6年之前添置的，這些年來，我每每聽到旭日人有新的艦船下水就愈發擔心，如今，他們敢于向我們亮劍，說明他們已經有了必勝的決心和實力了！”
聽了他這話，幾人皆神色黯淡，不再言語。
……
“袁大人！畢參将的人潰敗而逃了！旭日人正在銜尾追殺！”一名士兵急匆匆跑到袁威庭身前，而此時的袁威庭哪裏還有來高句麗之前的意氣風發，頭盔早不知道丢哪裏去了，臉上也染上了灰白色，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起來。
袁威庭起身向遠處眺望，畢參将的将旗早已經倒了，人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身後的士兵亂作一團，有些人反身反抗，但是在旭日人的排槍面前，連浪花都算不上！
“撤！守不住了！”袁威庭臉色漠然，在前兩天，他還會因為聽到類似的消息而驚訝、憤恨甚至害怕，如今居然已經麻木了，這樣的消息來得太頻繁了！
随着袁威庭的命令傳了下去，這支被吳長慶倚仗為中軍的新軍部隊也迅速向後退去，藏身到深山老林之中。
袁威庭的中軍戰力不言而喻，加上平叛大臣也一直跟随在他的軍中，不僅僅現在建制保存完善，還收攏了一批潰兵，人數達到了三千人！
至于其他部隊，最初還能在吳長慶的號令下行事，倚仗地形層層阻擊。
然而，一方面新軍戰力層次不齊，另一方面就是各路參将心懷鬼胎，越是交戰，一些人的想法越是複雜起來。
最大的一次潰敗，就是守在中路的韓參将向旭日人投降，整整一千五百人沒有任何抵抗，就把中線給交了出去，直接導致了左右兩翼的軍隊不戰自潰，被旭日人一路追殺了近30裏，整整有兩千多號人失蹤或被俘虜，堪稱大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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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關鍵時刻，中軍的大炮疾射，稍稍阻擊了旭日人的追殺，但是随着旭日人的增援到達，中軍也不得不掩護其他人撤退，将所帶的所有大炮都丢在了陣地上，如果不是袁威庭手腳快，把所有剩下的火藥全部點燃，這批制造局推出來還算的上嶄新的大炮就将毫發無損地交到旭日人手裏了！
然而，即便這樣，這種大敗已經不是人力能挽回了！
清庭遭此大敗，士氣低落，一部分軍隊在參将帶領下直接化兵為匪，嘯縱山林，一部分則直接消失的無影無蹤，都當了逃兵！
吳長慶更是因為大敗而心境大壞，一病不起，整個人一天之內仿佛瘦了一圈，雙眼無神，只能癱在了擔架上讓人擡着，指揮剩下大軍的擔子就落到了袁威庭手中。
山林之中，一群衣服滿是黑灰的士兵依靠在樹旁或是石頭上，垂頭喪氣，一些人甚至忍不住低聲哭泣。
“大人！我們的糧食不夠了！”一名心腹滿是憂愁地走到袁威庭身邊說道。
“不夠了？不夠了我有什麽辦法？我不是神仙，我也不會變啊！我的冥想武鬥場之中存着的三百擔糧食都拿出來了，我身上一粒糧食都沒有了！”袁威庭幾乎是吼出來的，那些坐在地上的士兵一個個擡起頭來，面上滿是惶恐，他們聽到了最不想聽到的話，沒糧了！
一些人開始竊竊私語，一些膽子大的甚至開始嚷嚷道：“沒糧打什麽？我們難道要餓着肚子打仗嗎？”
此時已經沒人來阻止他的大逆之言，而是越發混亂起來，一些人起身把手中的武器丢下，開始向林子外面走去，一些人則冷眼看着這一切，另一些人則冷笑着三兩成群拿着武器向林子深處走去，一下子就走掉了一半的人！
原本還算擁擠的營地，突然間顯得空蕩起來，稀稀拉拉的士兵們此時滿是絕望。
袁威庭看着營地裏剩下的士兵，沒有多言語，而是一頭鑽進了營帳裏面。
到了晚上，人又少了近三分之一，此時失掉其他物資的士兵們沒有任何其他可以遮蔽身體的東西，一些人只能互相貼着取暖，一些人則撿了一些落枝蓋在身上，沒有人敢點火，生怕引來旭日追兵。
袁威庭原本蜷縮着身子躺在營帳之中，突然睜開了眼。
臉上完全沒有白日裏的麻木無助之色，取而代之的是精明與陰狠！
他一把撩開帳簾，走了出去，守在他營帳外邊的兩名士兵半睡半醒之間看見了自己的參将突然走到了自己身邊，一個哆嗦就要喊出聲來，但是袁威庭卻眼疾手快，急忙按住他肩膀的同時捂住了他的嘴，然後湊到他耳邊說道：“去把大夥聚過來！我有要事吩咐！”
那士兵及同伴連連點頭，一路上輕拍睡熟的士兵肩膀，然後在他們不解的眼神之中對着背着雙手傲立在風中的袁威庭指了指，一些士兵利索的起身走了過去，一些人猶猶豫豫，看到旁人的舉動這才跟着走了過去。
有一圈人把袁威庭圍住了，袁威庭也不多說，直接從冥想武鬥場之中拉出一袋大米，當着衆人面破開袋子，白花花的大米在月夜寒風之中價比黃金，一時間衆人感覺渾身都有了力量。
“是米！大米！”有人驚呼！
“小聲點！想把那些旭日人招來嗎？”有人小聲罵道。
袁威庭臉上挂起了淡淡的笑容，他說道：“弟兄們，都提提神，我們馬上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們喝熱粥暖暖肚子！”
“好！”
“哈哈！就知道參将大人不是尋常人！”
“那群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吃光了我們的糧食就不走了之，沒想到參将大人還留了一手，後悔死他們！”
“噤聲！別把那些人引回來！”
大夥聲音一下子就消失地無影無蹤。
只有一千多一點的人全聚了過來，看到地上的糧食，一個個都安心了不少，這時候暗自慶幸沒有與之前那些人一樣轉頭就走，不然這會兒怕是在鑽林子找吃食呢！
連夜，這夥白天跑個幾裏就喊着沒有力氣的軍隊，一下子竄出了10裏，躲到一個山坳坳裏。
袁威庭掏出一個黑色的紗罩向天上這麽一丢，整個天空瞬間暗了一下，所有人只感覺眼前一片漆黑，來不及尖叫，突然又能看見滿天星子了。
一些人還不明所以，一些人則知道這是有人施法或是用了法器，心安的同時又因為勞累了一晚上，他們這時也渾身酸軟癱倒在地。
“兄弟們，都過來，吃點熱乎的！”袁威庭的聲音在小山坳裏回蕩，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大夥兒不管多累，這時候都掙紮着起身，走了過去，而在袁威庭身邊，一溜放着十口大鐵鍋，木炭和米就放在旁邊，一些兼職夥夫的士兵已經在點火做飯了。
“弟兄們！能夠在這個時候還陪着我袁某人的，我說什麽都不能虧待了你們！白天那番話我為什麽要說？因為聚在我身邊的人太多了，他們都是和咱們一條心的嗎？我分辨不出來！只能讓他們自己走，而真正能留下來的才是我的兄弟袍澤！
你們肯留下來，那麽我自然要和你們交個底！我身邊有糧！咱們這一千人省吃儉用，至少能堅持一個多月！
所以兄弟們不用擔心！跟着我，吃喝總是有的，餓不着！但是咱們真的能安安穩穩地一直藏在這裏嗎？
旭日人第一個不答應！他們就好像餓狼，死死追着我們！我們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輩子嗎？
躲是沒有出路的，我們是清庭人，我們要回家！
大家難道願意把自己埋在這異國他鄉嗎？”袁威庭高聲怒吼道。
“不願意！”
“我們要回家！”
“死也不能死在這個鬼地方！”
袁威庭看着衆人神情激憤的模樣，滿意地點了點頭，阻擋一群想要回家的人，比殺了他們還要難！
而這個時候，袁威庭又有為另一件事犯難了！
吳長慶作為平叛大臣，偏偏身子虛弱，之前渡海的時候有輕微的暈船，但是踏上了陸地也就好了，而戰事突變則讓他的一病不起，現在每天都只能靠着袁威庭身上的丹藥吊着一口氣，在這個至關重要的時候，他反而成了一個累贅！
袁威庭不願意就這麽放棄他，不管怎麽說也是托他的幫忙才能運轉到現在的位子，若是這樣就把他抛棄了，袁威庭心中也會不安與慚愧。
然而當他撩起帳簾，想要給吳長慶再看看他的身體情況的時候，原本連吃飯喝水都要人喂的吳長慶居然支着身子坐在了擔架上。
面色紅潤，雙眼也不渾濁，但袁威庭的心卻突地沉了下去，這時候誰還不不知道吳長慶這是回光返照！
“威庭！你走近些！”吳長慶的聲音平和，此時看上去相當的平易近人。
“我自出仕以來，雖不敢言有功于國，卻也算對得起頭上的帽子！
然而，國事多艱！今日殒命于異國他鄉雖有遺恨，但是真正放心不下的卻是大清的出路，究竟在何方？
此番兵敗，皆為我之過失，我已經拟好了折子，若是有幸脫離困境，便呈上去。我在裏面已經盡力為你開脫，料想諸公看在我這個亡人的面子上不會再為難你。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夠大權在握，務必要為我大清洗刷恥辱，我在地下也能心安了！”吳長慶眼中的精光一點點淡去，腦袋一垂，身子便倒在了袁威庭懷中。
袁威庭此時鼻頭一酸竟是忍不住滴下了熱淚。
“吳叔叔！威庭，威庭必不敢有負重托！”袁威庭哀嘆道。
當夜，袁威庭便率衆人對着吳長慶遺體行祭拜大禮，随後便将其火化，裝在玉匣之中，鄭重的收在冥想武鬥場之內。
天光未亮，這支一千人左右的隊伍便起身鑽入了密林之中。
高句麗平壤城內。
大鳥圭介身邊坐着一位穿戴整齊的旭日軍官。
“大使閣下，按照大本營之命令，我以及我帶來的這一支中隊都将遵從您的命令行事，務必确保平壤城将被我大旭日帝國完整接收。”那名旭日軍官面色嚴肅道。
大鳥圭介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很好！大本營的反應真是快啊！清庭的人還沒有嚣張兩天就被打得潰不成軍，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啊！哈哈！”
旭日軍官臉上也換上了笑容：“确實出乎意料，但是對照玄洋社的情報看，卻又沒有超出預測！雖然他們在編練新軍，但是他們的操典太陳舊了，即使有小部分軍隊像模像樣，但是這并不能挽救他們整支軍隊的敗亡！
現今他們只有一小部分還逃竄在高句麗山溝之中，但是大島少将還在追擊，要不了多久，他們全軍覆沒的消息就會傳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