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

所以,為什麽我還保留着這個人格,而沒有蛻變為神明呢……

——構成神明的要素是什麽呢?身為半神的你,一定很明白吧,吉爾伽美什……

“哼,絕對旁觀主義而已。”吉爾伽美什一臉冷漠地陳述道,“越擁有改變一切的絕對力量,就越不會去破壞這個世界的規則——弱肉強食也好、等價交換也好,神這種東西根本不會去在意那些生物的看法;然後,越不進行幹涉,這個世界——蓋亞和阿賴耶就越不會進行束縛,神本身的力量也就越強大,直到突破規則……融為規則。”

“那種東西……神明之類,是我已經無法去到的路途了。”

“哦?很有趣嘛,你這家夥。是什麽維持了你的人格未曾喪失?來,告訴本王、試着取悅我……”

吉爾伽美什,我曾經經歷過數百數千數萬次人生,每一次都很全身心的投入……很盡興,很愉快。

但是人格這種東西,是伴随着人生而誕生的,是被各種各樣的故事所最終打磨而成的寶石,并非是人自身的意識所決定。

我現在這個人格,這個被我稱之為“我”的存在,也是如此。

我曾經生在宇宙鴻蒙的時代過,也曾經生在世界末日的時間盡頭。我見證過原初之神明的誕生,也預見過智慧與文明的盡頭。

此身——正因不增不滅,而得窺森羅萬象。

然,亦會悲恸歡笑,亦會殺戮救贖,亦會心如鐵石,亦會因愛生怖。

諸生因果,俱在我心中,化為我的心象世界,也成為我所背負之物……

所謂的秩序與混沌,正義與罪惡,生命與滅亡……是永無止境的圓環,一旦認真地閱覽這個世界,人就必将陷入永恒的謎團:這一世我聲張正義,下一個輪回我也許手染鮮血,在如此輪回的思辨當中,我會迷失自我。

這時,我的知識和經驗已經超越了人類所認知的“力量”的界限,人格也會趨向于“中立”,趨向于因為一切都能理解、一切都會認可的……你口稱為神明的深淵。

然而,我持有着身為朱雀人的,最終的策略。

每當我無法辨清自己,我就選擇一個結束。

這個結束,就是死。

我以死亡來洗清這一回所染上的一切色彩,來忘卻這世界加諸于我的靈魂上的力量,來避免失去自己唯一所剩的東西——這個意志、這個人格。

——此之謂:涅槃。

“哈!死亡?這就是你的答案……”吉爾伽美什大笑了起來,他張狂的笑聲在無垠星空當中回蕩,“真是諷刺啊,凡人害怕成為神明,于是自己選擇了滅亡……!”

“……英雄王,我一直認為人類也曾經面臨過這樣的選擇。”我向他陳述了我的一個妄想,“假設人類曾經也是永生不死的一員,也随着力量、智慧、信念這種資産的不斷積累而與這個世界同化……如果說朱雀人是通過個體的選擇而不斷排除這種進化方向,那麽人類應該說是使用了傳承的集體力量,為了避免同化選擇了死亡,選擇了朝生暮死、有期限的圓滿生命——”

“假設是無意義的東西。”吉爾伽美什輕哼了一聲,“而且,本王可不認為走向全知全能的神明之路,就是所謂的進化!充其量是一種‘演化’而已!”

“……啊,您說的是。我們所行的一切道路,哪怕是從猿猴進化成神明也好,根本沒有誰說過這就一定是對的,一定是更優的策略……這就是這個鴻蒙宇宙啊,在這裏從來沒有過所謂的四方上下、所謂的邊緣和盡頭,當然也沒有所謂更進一步的‘進化’,哈哈哈哈!”

“還在笑嗎,真是輕松……”吉爾伽美什滿含惡意地眯起雙眼,“不是讓我找到了弱點嗎?只要本王逼你使用你的全部知識、智慧、信念,你所謂人格的純淨就會自發地迷失在這無窮的記憶當中吧!沒有這個叫做‘百夜’的人格,也就是你這種人真正意義上的‘死’——”

“啊,您如果想要那麽做的話,現在就可以嘗試了。”

我張開雙臂,溫和地等待他。

吉爾伽美什卻湊近了我眼前,讓我得以清晰地看見他眼中的占有欲。他說:“不向我求饒嗎?”

“我拒絕。”我無奈地笑了笑,“您可是在我的心象世界當中啊,我現在能夠從你的瞳孔當中看到你正在期待的景象——”

“對,本王現在不舍得毀滅你,因為果然還是很想要……”吉爾伽美什将手輕柔地搭在我的肩上,妖異地笑了起來,“到底要怎麽做,才能逼你把那幅表情獻給我——那幅愛到了絕望的地步的模樣,渴求本王的回應就像渴求氧氣一樣的表情……”

所以說了,這個英雄王的性格真是糟糕。

——你就這麽想要我的愛意嗎?現在這情況根本是你在渴求我才對吧!

我搖了搖頭,行走在這個破碎的世界當中。

“吉爾伽美什,這些東西很真實吧?這星空的寒冷溫度,這些星雲的朦胧色調,這些東西都是在我記憶中确實存在的東西……為了構築這個心象世界,我必須将它們‘回憶’起來才行。我珍惜的、我熱愛的、我恐懼的、我厭倦的……”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那時所謂的‘素描’?”吉爾伽美什忽然笑了一聲,“你所謂的凝望和素描,是在進行這樣的工程,難怪會有那樣專注的眼神——”

“嗯,确實如此。所以本質上您在向我索要的,是我的‘寵愛’才對……”

吉爾伽美什沉默了一會兒,果然勃然大怒:“什麽!竟敢用如此不敬的言論,對最古之王如此無禮——又在妄想愚弄本王嗎?!”

“我只是說了實話……”

我重重地嘆了口氣,其實如果把“寵愛”這個代表着真相的詞,替換成憧憬、敬愛、戀慕他一類的……英雄王應該就不會這麽炸毛,但是一直這麽惡劣地逼我寵愛他,我也是很頭疼的!

我最喜歡的絕對是犬系——就像迪盧木多那樣的!

……

糟、糟糕……回憶起迪盧木多了,他他……

我一想到他,他果然現身在這個心象世界了,而且完全符合我對他的觀察和素描,一出現就以保護者的姿态攔在了我眼前。

現在趕緊分解這個心象世界果然來不及了吧……

虛空中亮起了無數金光璀璨的武器的剪影。

吉爾伽美什對着我回憶出的迪盧木多,瞬間暴怒道:“你居然把這只蠢狗‘素描’進了這個心象世界!!!”

“呃吉爾伽美什你先聽我解釋……”

“本王命令你進獻的東西,推三阻四到了這個地步!然後居然輕易地就那樣看着這只蠢狗嗎!”

吉爾伽美什暴戾的眉眼就浸在金光當中,仿佛近在咫尺地怒視着我。

“雖、雖然這是事實……但……”我想了半晌,似乎沒有辦法解釋我到底為啥寵愛忠犬,“好吧,這就是事實。”

“本王這就戳死這只蠢狗,然後毀了你的記憶,說什麽珍惜之物,難道不是本王的光輝壓倒了天上地下所有一切嗎——”

我聽到這裏,忽然覺得自己需要反駁一件事。

吉爾伽美什又站在了絕對的高處,居高臨下地睥睨着我。

“不,等等,你要毀這個世界的話先随便,但是……”我緊緊皺起眉頭,極其嚴肅地說,“這一點還請您不要誤會:你确實是我所見過最美麗……唔,最壯麗的人物,這是不容誤解的!”

“……”

不知道為什麽,說了這句大實話之後,吉爾伽美什的殺氣驟減,過了一會兒還問我:“現在才想來奉承本王嗎?”

“不不,這是我全心全意地這麽認可着的事實,是真理!”我急忙辯解,“絕非是奉承之類的不敬臺詞。事到如今,就站在我的‘心中’的英雄王你,難道還看不清我的真心嗎?”

我的真心就是覺得你好看、腰細、易炸毛,但是我還是喜歡忠犬系……

但還沒等我把後半句話給說完,吉爾伽美什忽然又一躍而下,以我完全無法理解的速度再次翻臉:“哼,這一點姑且相信你。那你回答我:為什麽拒絕創作本王的‘素描’?!”

——所以啊,我都跟你說了!素描進心象世界就代表着我的寵愛!你你……吉爾伽美什你這是光明正大地邀寵你知道嗎?

我完全陷入了“對面這個英雄王根本沒法溝通”的絕望當中。

吉爾伽美什還在走過來,揪着我的領子,帶着憤怒又帶着些許自得地命令我:“現在給我好好地望着本王!沉醉在我的榮光當中,用你那種癡迷的眼神看着我,只準看着我!”

我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我決定采取策略了。

“怎麽,擅自地引誘了本王的好奇心和興趣,又欲擒故縱了這麽久,你……”英雄王的話戛然而止。

我認真地睜大雙眼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對他說:“好吧,吉爾伽美什,既然如此,我來将你珍藏進我的這個世界吧……我來好好地欣賞您的光輝吧,呵、哈哈哈哈哈——”

吉爾伽美什後退了一步:“喂,你這家夥,怎麽忽然黑·化——等等,這是?!”

我具現化出了純金的鎖鏈——天之鎖,将王者完全地禁锢在我眼前。

“——天之鎖……怎麽可能?!”

“只要是我看到、我能理解的東西,我都可以素描……您的寶庫也是一樣,在這個比拼精神力的世界裏,我原本就是神的存在!任何個體的意志,對我來說都那麽脆弱……”

我愉快地、興奮地拉扯過鎖鏈,将吉爾伽美什驚愕的面孔引入眼簾,這時從胸膛中難以遏制的顫栗令我發出了更多壓抑着的低沉笑聲。

“你——”

“別說話,吉爾伽美什。我還沒告訴過你吧,在我的世界裏,我最喜歡的賞玩珍藏的方式,就是将其兇狠地、暴虐地……”

——侵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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