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你, 你真的，那麽喜歡他嗎……”

修覺的眼底透着疲憊，聲音低沉中略有些嘶啞，如同奔波整日滴水未進的辛苦之人。

冬長青看他的樣子, 胸口莫名堵得慌，便擡起手輕拍了兩下, 才一臉氣憤的說, “當然！我可喜歡他了！”

修覺關上卧室的門，從地毯上撿起他的手機，緩緩走到他身旁坐下, “那我呢？你不是也說, 喜歡我？”

如果不是你口口聲聲喜歡我, 我何必要陷的這麽深，疼的這麽厲害。

“那, 那不一樣。”

修覺能理解他所說的不一樣。

從前, 他以為自己深愛季星臨, 只不過礙于季星臨的性向，他不情願踏出那一步, 毀了兩人的兄弟情義, 寧願疏遠，退避，季星臨訂婚那日，他也只是覺得放下了壓在心上的重擔，終于解脫, 輕松至極。

可現在修覺才明白，他對季星臨，從來不是愛。

他背負者天煞孤星的命格，所有與他親近的人都不得好死，修家及衆多世家裏的同齡人都對他避之不及，那時的修覺太小了，他無法忍受孤獨，無法忍受寂寞，無法忍受父母的疏離，是季星臨，也唯有季星臨願意拿他當朋友。

所以對季星臨，修覺感情特殊。

可那種喜歡，和對冬長青的喜歡不一樣。

他從來沒有想過去觸摸季星臨的臉，觸摸他的耳朵，也從來沒有過，願意徹底放下尊嚴，讨他開心的念頭。

修覺盯着冬長青，笑了，“別生氣了，是我的錯，我不應該瞞着你。”

冬長青低着頭，不開口。

修覺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無奈的問，“你以後都不打算理我了嗎？”

冬長青飛快的掃了他一眼，又把頭低下去，“那，那倒沒有。”

他結結巴巴的一句話，修覺心裏頓時舒服不少。

他想，自己算是徹底的栽在這朵花上了。

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在這樣下去，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冬長青永遠對感情都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

他渴望冬長青能發自內心的說愛他。

“這樣吧，明天，我帶你去見季星臨。”

“真的！”

他想吃了什麽靈丹妙藥原地複活的小喜鵲，用力的撲騰着翅膀。

修覺點點頭，笑的有些苦澀，比他冷着一張臉的時候難看多了，“真的，不過還是那句話，關于那天在驚憂谷的事，還有你的秘密，一個字都不準告訴季星臨。”

“他，他也會把我送到實驗室去嗎？”冬長青有點不太相信，雖然他只和季星臨見過兩面，但他感覺，季星臨是一個很好，很溫柔的人。

主要是，修覺的朋友，一定會是好人。

冬長青堅定的這麽認為着。

“那倒不會。”修覺沒有再昧着良心诋毀季星臨，“你說了，他也不可能信，只會像我當初一樣，以為你有病。”

冬長青點點頭，表示理解，“人都這樣。”

全然未知的事物，誰也不願意輕易接受，成為異類。

“那明天你早點起，我們七點出發。”

冬長青期盼了半年多，終于要見到季星臨了，這會還是有點小興奮的，“好！”

修覺眼神複雜的凝視着他，遲遲沒有說話。

“你怎麽了？”

修覺起身，揉搓了幾下他的耳朵，“沒怎麽，我還有幾份文件要處理，你自己看會電視吧。”

冬長青的耳朵熱熱的，他分不清那種熱來自修覺的手，還是來自他自己，他也想不了這麽多，只是仰起頭，咧嘴笑。

修覺的手指離開了他的耳朵，“別看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才不會……”

冬長青也不知道什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

修覺離開卧室後，冬長青再次趴到了床上，拿着手機翻閱着視頻網站的首頁。

最近的電影電視劇，大多都是古風元素，尤其是電視劇，修仙居多，雖然講的是人間修士的故事，但是冬長青看着還是別扭。

他就不懂好好的人不做，幹嘛一心一意的做神仙。

神仙好嗎？

壽命長，千年萬年也不過彈指一瞬間。

冬長青覺得，不如做人，短短百年，每一日都精彩。

選了半天，冬長青點進了一部動畫電影。

開頭，叛逆少年因為打架鬥毆，被父母送到鄉下的奶奶家，他憤怒的将關着自己的房間砸了個稀巴爛，奶奶在門外嘆氣，滿臉心痛。

冬長青看的心虛。

一生氣就摔東西，貌似不是什麽好習慣。

剛剛修總沒教訓他，會不會也是這樣默默的難過。

電影還在繼續，少年終于累了，蹲在地上喘着粗氣，奶奶推門進來，苦口婆心的勸說他，看着年邁的奶奶，少年終于平靜下來，默默的和奶奶一起将房間打掃幹淨，某日，奶奶讓他去雜貨店買東西，少年在雜貨店遇到了一個紮着馬尾辮的女孩，他們是同齡人，很快就成了朋友。

女孩帶着少年去森林深處看螢火蟲，去小溪邊捉泥鳅，兩人仿佛成了鄉野間無憂無慮的小孩，整日只知道玩耍。

可他們，确實不再是孩子。

女孩之所以在家裏看守雜貨店沒有去上學，是因為她生病了，病的很嚴重，她的繼父又是個沒有責任心的男人，說是在外面做生意，卻從不拿回家一分錢，母親一個人打工，還要顧着上學的弟弟。

看上去開朗的女孩，一直在等待死亡來臨的那一天。

從小被父母縱容着的少年在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像風一樣的跑回家，淚水和汗水浸濕了他的臉頰，他給自己的父母了電話，他說自己錯了，願意改，做一個讓父母滿意的孩子，父母自然欣慰，少年又道，他有一個條件，希望父母能治療女孩。

少年家境好，父母也對女孩頗為憐憫，欣然答應了。

故事的結尾，少年刻苦努力讀書，學習成績優異後被送出國留學，多年後功成名就的他回到家鄉，奶奶已經去世了，雜貨店也不再是當初的模樣。

至于女孩，還是永遠的留在了她最美的年紀。

雜貨店，兩人曾經一起下棋的角落裏，刻着一句話，是女孩留下的。

“謝謝你給了我短暫一生中最美好的記憶，我最珍貴的朋友，勿念。”

西裝筆挺的青年看着這句話，無聲的笑了。

影片到此結束。

……

“修總。”

聽到冬長青的聲音，修覺擡起頭，臉上挂着淡淡的笑，“你怎麽了？這副表情？”

冬長青站在書房的門口，捏捏諾諾了好一會，才走進來，“我來認錯的……”

修覺和他認錯，做了很好的表率作用。

“認錯？”

冬長青雙手背在身後，緊緊的扣在一起，他重重的點了一下頭，“嗯，我剛剛不應該用手機扔你。”

原來是這件事……

修覺都沒有注意到，在他看來，剛剛所發生的一切，相比較之下，扔手機不過是海裏的一滴水。

“承認錯誤的态度不錯，我原諒你了，下次不要這樣就好。”修覺說完，沖冬長青招了招手，讓他到自己身邊去。

冬長青乖乖走過去。

“你剛才看什麽了？”

“動畫電影。”

“好看嗎？”

對冬長青而言，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可這回他想了一會才回答，“不知道，看得我不舒服。”

都說到這了，冬長青就把電影裏的內容和修覺講了一遍。

修覺看他站着，伸手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腿上，随即認真傾聽。

“就是這樣，然後電影就結束了。”

冬長青講故事的能力真的很優秀，修覺甚至覺得，他有寫書的天賦。

可惜他腦子裏的詞彙少得可憐。

“這電影，應該會很好看……”光是聽他轉述，修覺都聽出了男女主角之間那朦胧的初戀，可冬長青說了一大堆，連喜歡二字都沒出口。

“不好看，你還是別看了。”冬長青莫名排斥。

修覺忽然說了一句，“冬長青，我也是生命短暫的人，你也給我留下了，很美好的記憶。”

冬長青不想讓他說話了，湊過去吻了他的唇。

修覺翹起嘴角，手扣住他的後腦勺，用力的加深了這個吻。

翌日早晨，修覺開車帶着冬長青前往機場。

一路上，兩人都不說話。

自昨天吵架又很快和好之後，他們之間的氛圍一直都很怪異，明明都在笑，又笑的不是很開心。

至于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冬長青不知道。

因為這種怪異，他對即将見到季星臨的事都不那麽興奮了。

甚至在心裏，産生了一種要是季星臨沒回國就好了的想法。

當然，這種想法只是一閃而過。

到機場的時候是七點半，正好飛機降落，修覺低頭給季星臨發消息，冬長青盯着窗外看。

過了一會，修覺開口道，“我們就在這等着吧。”

“我們不進去嗎？”他看電視劇，接機都是在裏面。

“裏面有粉絲接機，我們進去不方便。”

看修覺表情淡漠，冬長青抿了抿唇，忽然提議道，“修總！我們待會去吃包子怎麽樣！我想吃包子了！”

“你今早不是吃了很多嗎，又餓了？”

“嗯……”冬長青面露委屈，“等我上班，又要每天早上吃饅頭了，幹巴巴的，一點都不好吃，我得趁着你請客，多吃點。”

表情是個小可憐，語氣卻是個小少爺，極端的反差讓修覺眼睛裏流露出了些許笑意，“你以為你是駱駝？”

冬長青看過動物世界，知道駱駝這種生物的有趣之處，他撅起嘴，模仿着駱駝嚼東西時的狀态，呆滞的眼神和轉圈似的下巴實在是駱駝本駝。

修覺忍不住笑出了聲，“學的還挺像。”

看他笑，冬長青在心裏松了口氣，他被修覺慣的，已經不适應修覺冷着張臉了。

“那當然了。”

“還會學什麽？”

“還會學大猩猩！你看我給你學一個。”

“別了別了，太醜了。”

修覺連連勸阻，冬長青還是學了，那表情真的是慘絕人寰，修覺止不住笑，伸手去遮冬長青的嘴。

就在這時，後排的車門被打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修·超好哄·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