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十五年前,初見

十五年前的初夏。

c城的夏天總是熱得格外早,北方還在穿棉服的時候,這裏的街上已是遍地短t。為了來c外附中參加英語演講比賽,諾米遙坐着公交由城市這頭跑到那頭,熱得滿頭大汗。

他們文科尖子班的班主任正好是英語老師,班上又只選了他一個人過來。餘老師打了個電話,說路上堵車,讓他先去找一同參加比賽的理科班同學。

諾米遙不由得精神一振。這回的比賽他并沒有太看重,之所以這麽早跑過來,完全是源自于對傳說中的理科第一的好奇。

對這一位的興趣可以追溯到諾米遙上初中的時候。他從來沒費勁兒擇過校,家裏離學校只有五分鐘的路程,初中高中都讀的同一所中學。s中對學生抓得很緊,就連初中生每次月考都要年級拉通排名。

初一一年混過去,大家對第一名大致會在哪幾位中産生都心中有數。直到初二期中考,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學生橫空出世拿了第一。不過當時畢竟還是初中生,不會張榜公布,諾米遙有心看人,卻一直沒能得見真顏。

期末考是按照期中的排名分考室的,諾米遙到1考場時,他們班的女學霸秦思已經捧着書看得不亦樂乎。

諾米遙看了眼考場安排表,喃喃念出了排在首位的名字:“夏亦航……居然是個男的。”

初中生,女孩比男孩努力是正常的。像諾米遙,在同學眼中已是學霸中的學霸,可打進校到現在也就進過兩次年級前三。

“我認識他。”秦思漫不經心地開口,“以前跟我一個小學的。不過他好像前不久才轉過來,以前是b中的。”

b中是c城最好的中學,這人轉到s中來可真是奇怪。

考試前的5分鐘,夏亦航才姍姍來遲。奈何諾米遙在上高中前都是個小矮個,對于一瞬間就被圍住的夏亦航,他怎麽跳都看不清臉,好奇得跟貓抓癢癢似的。

到考試開始,他們按照位置落座。在發卷的時候,諾米遙一直伸長脖子試圖看清夏亦航的臉。可不知道是不是對方太敏感了,居然察覺到了背後的視線,直接左手擡起來遮住了半邊臉。

好不容易考完試,夏亦航交完卷就絕塵而去,一點也沒有要和考室裏的同學讨論考題的意思。

諾米遙自讨沒趣,遂不再注意對方。偏偏夏亦航每次都卡着點兒到,諾米遙愣是沒見過他的正臉。

上了高中,這人更是不得了。高一上學期不分科,政史地和理化拉通一起考,夏亦航次次穩坐第一,而諾米遙的理科成績……嗯,不忍直視。

回憶起這位學霸的光輝事跡,諾米遙不由唏噓。這人的社交範圍是有多窄,即使在學霸中間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到達比賽的禮堂外面,諾米遙一眼就看見坐在花壇旁看手機的夏亦航。雖說沒見過正臉,可好歹同校多年,大概的形象還是有譜的。他頭發留得不長,細碎的劉海搭在額前,一點都不顯得累贅,穿得也幹淨清爽學生氣。

諾米遙在他身旁坐下,一眨不眨地觀察他的臉。這人的眼型偏狹長,看上去有些涼薄,五官端正得恰到好處,膚白顏俊,襯衫下的身材一看就是經常運動的類型,堪稱學霸界的良心。而諾米遙自己雖說長得很英氣,但要說符合女孩子的口味,就比夏亦航要差些。

被盯了幾秒,夏亦航一收手機,皺眉往旁邊挪了挪。

“不好意思啊,你是夏亦航嗎?”

“你是?”

這聲線一出,諾米遙頓時愣在當場。明明看着是個挺運動的男生,怎麽說話的音有點綿呢。

看到夏亦航又要皺眉,他忙解釋:“是餘老師讓我來找你的,我是諾米遙。”

夏亦航顯然對他的名字不敏感,想了想才意識到這是和自己一起參加比賽的人,點了點頭,繼續自顧自地看手機。

這人性格有點孤僻。

諾米遙剛這麽想,餘老師便翩翩然挎着皮包來了,她先是簡單地講了下流程,給他們鼓了鼓勁兒,接着便看了眼手表,說:“待會兒我還有事,要早點走。正好你們都住學校附近,記得要結伴回家,到家給老師發短信,知道麽?”

“好的,老師放心。”夏亦航乖巧地回答。

他這副好學生的模樣跟剛才的冷淡相比真是大不相同,諾米遙覺得有點生氣,但轉念一想,自己和他一點都不熟,而老師又是長輩,他這樣也很正常。

抽簽的時候,兩人都被排在了後面。餘老師長籲短嘆,說沒辦法親眼看他們倆比賽了,讓他們一定要互相鼓勵,過了會兒便匆匆離去。

這比賽是賽前10分鐘抽題,現在準備也不過是臨時抱佛腳。不過還是有不少學生拿着單詞本或者打印的材料看得如饑似渴。

夏亦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一直在刷手機。諾米遙偷看了一眼,見他在刷豆瓣,具體是什麽內容卻是看不分明。

也不知道怎麽的,對夏亦航這人,他總是有種說不出的好奇。別人越是挖不出他的興趣愛好,諾米遙就偏想知道。

他在旁邊抓着短短的頭發走了好幾圈,一個話題都沒想到。于是他只好按照平時在球場上結識陌生人的方式,問夏亦航:“哥們兒,你喜歡打球麽?”

彼時夏亦航正站在屋檐下的陰涼處,只有臉頰的一塊沐浴在陽光下,連細微的茸毛都清晰可見。他似是對諾米遙突然的問題感到困惑,怔了怔,才道:“偶爾打羽毛球。”

“哦。”諾米遙頓時覺得尴尬不已。他平時喜歡打籃球踢足球之類的集體運動,對羽毛球了解不多。

之後不管說什麽話題,夏亦航都是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諾米遙無力地發現,這人和自己的愛好居然如此不重合,能沒有交集到這份上,也是一種緣分了。而且,夏亦航說話的時候總是帶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意味,仿佛和他多說一句話都像是打擾了他似的。

捱到演講比賽開始時,諾米遙已經對這個清清冷冷的少年徹底投降。他抽到的題是有關下個月将要開幕的世博會的,作為一個文科生,諾米遙自然很關注時事政治,稍微準備了一下便随口上臺瞎掰,演講的過程中還有興致去望坐在下面準備的夏亦航,然後遺憾地發現對方果然沒有關注自己。

相比之下,夏亦航抽到的話題和環境保護有關,比較寬泛。他的英語口音相當地道,臺下的評委連眼睛都亮了,美中不足的是他略微有些緊張,停頓時會不由自主地舔舔唇。

真是魔怔了!

諾米遙搖頭收回視線,他怎麽會看一個男的舔唇看得這麽認真?不過,這比賽是過一周才會宣布成績的,他非常懷疑比賽結束後夏亦航會一聲不吭地自己走掉,所以對方剛一下臺,諾米遙就一步不落地跟了上去。

走到c外附中門口時,夏亦航忽的停住了腳步,緊緊跟随的諾米遙差點就撞上了他的背。只見方才一直表情淡漠的他,此刻忽然臉色古怪地轉頭問:“你确定要跟我一路嗎?”

諾米遙一臉莫名,“剛才老師說要我們結伴回家。”

夏亦航也沒多說,徑直走到一臺藍色自行車前,拍了拍後座,“上來吧。”

從c外附中騎回s中少說也要一個小時,更何況夏亦航居然還想帶人。話說回來,c城的道路起伏不斷,通常大家都喜歡騎摩托車,自行車絕對是街上的稀有物種。

“你……沒問題?”

諾米遙不信任的眼神引得夏亦航眉梢一挑,“你可以試試。”

他失聲一笑。原來這人也有少年意氣的時候啊,不是總像個小老頭一樣。

鬼使神差的,對騎自行車這項運動絲毫不感興趣的諾米遙就這樣坐上了夏亦航的後座,而且在騎出去的那一刻感受到一種飛馳的快意。

“我說,一會兒你騎累了我來替你。”

夏亦航沒說話,然而下一秒,他忽然向後抓住諾米遙的手放在自己腰間。

一段長長的下坡路突兀而至,諾米遙手臂一緊箍住夏亦航的腰,在強烈的失重感中往下傾斜,幾乎是整個人都靠在了對方身上。

之後他的手就再也沒有放開過,公路上上下下的,夏亦航到後來騎得也不輕松。等他們在s中門口停下時,夏亦航的白色襯衫已經被汗水打濕,細碎的劉海貼在他的額前,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他在小副食店買了瓶水,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喝完,把瓶子扔進垃圾桶後,又擡起手背擦了把汗。

“再見。”他幹脆利落地撂下這句話,又幹脆利落地騎上車一踩腳蹬,沒等諾米遙回答便嗖的沖了出去。

諾米遙望着他的背影,那濕漉漉的頸發,貼在背上的白襯衫,起伏的背肌曲線……

他蹲下嘆了口氣,“我怎麽會變得這麽奇怪。”

後來諾米遙無數次回想起他和夏亦航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都覺得當真是莫名其妙不可思議。就這麽半天的相處,怎麽會讓他在之後的那個月頻繁地回憶起夏亦航的臉,還有自己的手放在他腰上的觸感?

平時在球場上身體碰撞打打鬧鬧都很正常,他也從未産生過什麽別樣的想法。可夏亦航偏偏像有種魔力似的,輕易地打開了他身上心裏奇怪的開關,只一個炎熱的午後,便再難以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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