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成為癡漢的潛質

諾米遙坐在餐桌前，表情逐漸變得有些凝重。諾爸爸見狀，也不問他究竟是怎麽回事，拍着他的肩安慰：“兒子啊，高考不過是人生中的關卡之一，沒考好也還有別的機會彌補。考都考完了，你就不要再想了。”

他這兒子也真是不容易，回來的時候還強顏歡笑。

“沒，沒，我感覺發揮得不錯。爸……”諾米遙摸了摸鼻子，“您對同性戀是怎麽看的？”

這話題實在轉得太突兀，諾爸爸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道：“突然問這個做什麽？”

“就、就随便問問。”

幸好諾爸爸也沒有深究，而是嘆了口氣，說：“這個，要說是在咱們那個時代啊，我還真不能理解。不過聽說你們這一輩，出櫃的人越來越多，其實也是件好事。”

這話大大出乎諾米遙的意料，“爸，你連什麽是出櫃都知道呀？”

“你爸知道啊，我也知道。”肖女士說着端出一碗綠豆湯來，在諾米遙旁邊坐下，“他以前有個大學同學，就是個同性戀。結婚結得比你爸還早呢，後來鬧出出軌的事情，還是跟個男的，在他們的同學圈裏，被罵得很慘，所以連我都有聽說。”

“是啊，本來是這樣的。可後來我那同學自殺身亡，罵聲也就漸漸歇了。我琢磨了很久，興許這種事還是早點說出來好，免得将來更操心。”諾爸爸唏噓不已。

諾米遙一聽，頓覺有戲。可是，到底要不要現在就說出來，他還是十分猶豫。為了掩飾心裏的不安，他端起湯碗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肖女士眯着眼睛看他，半晌，忽然道：“諾米遙，你老實交代，你不會是也走進這個邪門歪道了吧？”

情急之下，諾米遙一口咽下嘴裏的湯，争辯道：“這不是邪門歪道，只不過是小衆群體而已。你們不也說了嗎，早承認少操心。”

諾爸爸一驚，“我那都是忽然想到過去的事，有感而發，你別當真啊！”

諾米遙心裏一涼。看來這事還是發生在別人身上能說得輕巧，真要有親人出櫃，還是得好生折騰一通。他沒再說話，怕一次性對爸媽刺激過多。但諾家兩口子已經在心裏埋下了懷疑的種子，躺下以後還讨論了好一會兒，糾結地不知道如果這事兒是真的，他們該怎麽辦。

第二天，諾米遙醒了個大早，收拾好東西以後就跟肖女士彙報，說一會兒口語考試以後，要去夏亦航家裏玩。肖女士心裏一個咕咚，來了來了，昨晚還為這事徹夜難眠，今天就現出了蛛絲馬跡。

她咳嗽兩聲，問：“阿遙啊，你經常去打擾亦航，他媽媽不覺得麻煩嗎？”

“白阿姨常常都不在的，不過她每次見到我，都很感謝我能去陪夏亦航，你就放一萬個心吧！”

肖女士心裏着急，又不敢直接挑破，眼看諾米遙就要出門去考英語口語了，她使勁兒朝諾爸爸使眼色，後者心領神會，拿着手機喊道：“糟糕，昨天老爺子讓我們帶兒子去看看他，我怎麽就忘了呢。這不高考完了嗎，阿遙，你爺爺想親自下廚給你做一頓好吃的。”

諾米遙有些躊躇。

肖女士開始賣慘：“哎，要說爸這兩年身體也差了不少……”

這就是諾米遙的軟肋了，他自小就注重家庭，尤其是好不容易得來的親人們。諾爸爸和諾爺爺對他都是極好的，比親外婆和親外公要好得多。

“那我還是去看爺爺吧。”只能對夏亦航說改天了。

諾米遙垂頭喪氣地出了門，在家的兩人注意到他明顯低落的情緒，一陣面面相觑。

“明文，我看這事還真不一定只是我們的猜測。”肖女士在客廳裏着急地走來走去，“這可怎麽辦！”

諾爸爸倒是比她鎮定一些，說實話，畢竟不是親生兒子，他愛諾米遙大多是出于對妻子的愛，還有這孩子懂事聽話惹人疼的緣故。他不像諾爺爺那樣對諾米遙有很高的期望，而是希望他過得快樂就好。

“倩倩，你先別急，還是得搞清楚再說。而且，如果阿遙真的對他同學有什麽特殊感情，他自己肯定也背負很大的壓力，咱們做父母的，還是別不由分說就發脾氣比較好。”

“你說得對。”要說有誰最心疼諾米遙，肖女士必然居首。在還沒遇到諾爸爸以前，她帶着小小的諾米遙輾轉生活，有時要打好幾份工，總是把兒子托給鄰居照顧。諾米遙打小就聽話懂事，沒抱怨過一句，還總是用笑臉迎接媽媽，很招人疼。所以兒子長這麽大，她是一次脾氣也沒對他發過。

“如果這事是真的……哎。”

此刻的諾米遙還不知道父母的糾結，他排着隊考完了口語考試，一出考場就看見等在走廊上的夏亦航，不由得一陣心虛。

“我給你發了短信。”

“嗯，我收到了。”夏亦航沒有諾米遙預料中那樣生氣，反而問他：“你是一個人去你爺爺家嗎？我陪你去吧，至少路上還能說說話。”

“夏亦航……”諾米遙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們一路下樓，在校園裏的林蔭道裏慢慢走着，“對不起，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爺爺要給我做飯。”

“沒事，這是人之常情。而且……可能你暫時也來不了我家了。”夏亦航沒什麽表情，接着扔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昨晚我已經告訴我媽了。”

一瞬的震驚過後，諾米遙擔心地問：“沒怎麽樣吧？”

“她讓我反省，不許我帶你進門，對我倒是沒怎麽樣。”夏亦航說得随随便便，好像這完全不是談話的重點，“所以我現在回家就會面對暴風雨，還是避避風頭的好。”

諾米遙趕緊跟爸媽打電話說，他要先一步去爺爺家洗菜幫忙，不和他們同行，然後跟夏亦航坐上了公交車。

“對了，我還報了駕校，天天學的那種，正好讓我媽媽冷靜一下。”

某些時候，夏亦航的內心真是強大到讓人難以理解。一旦他做出決定，就必定要達成目的，這大約就是他做事情的效率比別人高的原因。諾米遙琢磨着自己這邊也要行動起來才行，總讓夏亦航承擔壓力，他也很心疼的。

夏日的公交車上還有些悶熱，夏亦航話不多，偶爾舉起手機來拍張照，鏡頭對準窗外或諾米遙，拍完以後還悠閑地評價一句：“表情不錯。”

“我在你手機裏就沒有表情難看的吧？”諾米遙反問。他曾經有幸見過夏亦航抽風時在微信裏給他發的圖片，随便拿一張出來都是黑歷史，簡直是失真表情抓拍大手。偏偏拍照的人還覺得每張都不錯，審美下線不要太快。

夏亦航把手機遞到他面前，指點道：“這個文件夾是有趣的表情，這個是笑着的，這個是皺眉的……”

大哥，你很有成為癡漢的潛質啊。

面對夏亦航的正經臉，諾米遙迅速伸手點了一下，結果竟然提示他這是加密文件夾，要輸密碼！

“肯定是我的生日。”諾米遙相當自信地輸入，然而現實給了他狠狠一巴掌。正當他要再輸夏亦航的生日時，正主開口了：“我所有的密碼都是随機數，你猜不出來的。”

諾米遙覺得自己需要吃藥，他居然對這麽一不解風情的人欲罷不能。

夏亦航一直把諾米遙送到諾爺爺所住的小區門口，還堅持要望着他走進去。這甚至讓諾米遙産生了生離死別的錯覺，因為他的目光實在是過于專注，甚至令人有種想要逃離的沖動。

“我這麽有魅力嗎？”

諾米遙半喜半憂地走進爺爺的家門，果不其然受到了叔父一家和爺爺的熱烈歡迎。

諾爺爺看上去果然身體欠佳，雖然笑容滿面的，卻掩不住眉眼間的頹色。他拉着諾米遙去書房練書法，鑒賞他新入手的山水畫。諾二叔留在客廳裏啧啧感嘆：“也真是奇了，這年輕一輩裏，爸竟然最喜歡阿遙，分明不是親生的。”

二嬸低聲道：“你可別說這話，老爺子一向當阿遙是親生的。我看啊，這還是因為你們誰都沒遺傳到老爺子身上的書生氣，只有阿遙，可算是對了他的口味。”

今天這一遭到長輩家來吃飯，諾爸爸和肖女士都顯得心事重重，明顯是在強撐笑臉。諾爺爺很是不滿：“孩子剛考完，你們這是擺的什麽臉色？就算是阿遙發揮得不如意，也不能對孩子生氣！”

夫妻倆趕緊發誓他們絕對沒有這樣的意思，在竭力控制之下，接下來的場面總算是和樂融融。

當晚他們留得久了一些，等回到家時，諾米宵已經昏昏欲睡。她先跑到自己房間裏去休息了，諾爸爸和肖女士則叫住諾米遙，鄭重地表示要跟他談一談。

種種跡象都表明，父母已經琢磨出了真相，諾米遙緊張之餘又有一絲釋然之感。無論如何，該來的還是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