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所謂自由戀愛

諾爸爸代替說不出話的肖女士講出了他們的猜測。聽見爸媽直接提到夏亦航的名字，諾米遙抓緊了手邊的水杯，下意識地解釋道：“是我先喜歡他的。”

肖女士一愣，忽然慌張起來，“可是、可是你先前是喜歡女孩子的啊，媽媽知道的，你還談過兩次戀愛呢！”

諾米遙苦笑，“媽媽，以前那都是女孩子追的我，我貿然接受……現在想起來，真是不負責任的表現。可是夏亦航，我看見他的第一眼就覺得很特別，後來漸漸加深了解以後，腦子裏就完全塞不下其他人了。”

震驚的母親完全無法接受兒子在自己面前表達對一個男性的愛戀，張着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諾爸爸比她稍微鎮定一些，嘆息道：“阿遙啊，你要知道，這個年紀的感情大都是沖動的。何況你們選的是一條最艱難的路，将來先不說受人白眼，如果鬧得不好，還會影響事業發展，你們的感情能經受得起這麽多的考驗麽？”

“現在為時尚早，我不敢保證您說的事情不會發生。”諾米遙認真地注視着自家老爸，“可是，感情本來就很少有一帆風順的，我只知道我現在做不到和他分開。”

他又望向母親，“媽媽，你不反對早戀的，對麽？我只是想在我認真對待這段感情的時候，你們能理解我。就算以後有什麽變故，我也不會後悔的，可如果現在讓我放棄夏亦航，這會永遠成為我心裏的一道傷疤，我肯定我的人生會失去很多。”

“可是你選擇了這條路，也會失去很多！”肖女士的言語情緒都不由得激動起來，諾爸爸摟住她的肩，輕輕拍着安慰她。

諾米遙低下頭，低聲說：“對不起，媽媽，爸爸。”

談話無法再繼續下去，因為肖女士已經淚流滿面到說不出話來。諾爸爸吩咐他先回屋睡覺，有事以後再說。

諾米遙躺在床上，卻始終無法入眠。他不停地将熄滅的手機屏幕按亮，沒有點開任何一個應用，只是盯着亮起的主頁發愣。

忽然，夏亦航的微信進來了：你還欠我今天的晚安。

他啞然失笑。對啊，他的戀人每天都要他說晚安才會睡覺，否則就強撐着刷手機。方才的情緒實在是太過複雜，竟然把這事給忘了。

“晚安。”他本來想多說點什麽，又怕給夏亦航徒增煩惱，終究只是說了兩個字。誰知道夏亦航卻發來了視頻請求——

“你都高考完了，我可以盡情在晚上打擾你了。”他躺在靠枕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燕眼斜斜地上挑，似乎在說“你敢拒絕試試”。

諾米遙笑了起來，“是啊，我确實再也找不到理由拒絕你了。”

“你不開心，是和肖阿姨諾叔叔攤牌了麽？”如今諾米遙已不再驚訝夏亦航能看懂他微妙的情緒變化，不是他掩飾得不好，而是這人似乎把所有觀察的本領都用在了他身上，以至于對其他人視而不見。

想起這個，諾米遙還覺得有點無奈，有次夏亦航問他傅芸是不是跟他告白過，他便把淩潇潇、傅芸和他之間複雜的情報獲取鏈解釋了一遍，證明自己的清白。可惜夏亦航知道他為了獲取自己的情報如此費盡心力以後，非但沒有高興，反而為了淩潇潇和他是同桌的事情耿耿于懷好一陣，而且還說想看看淩潇潇長什麽樣子。

有次做課間操下樓的時候，和夏亦航正面撞上，諾米遙還特地在之後跟他說，走在自己旁邊的就是淩潇潇，誰知道夏亦航一臉迷茫地問他：“誰？”

“淩潇潇啊，就白天遇到的時候走我旁邊那個。”

夏亦航淡漠臉回答：“哦，不好意思，我只看到了你。”

後來這樣的事情又發生了好幾次，對象不止有淩潇潇，還包括某一直想找夏亦航要簽名的超級迷妹、在1班讀書的餘老師家兒子，等等對象，諾米遙在聊天的時候會當趣事講給夏亦航聽，順便附上一句——

“就是今天走廊上站我旁邊那個啊！”

“在老師辦公室的時候，人家就在你對面。”

“哦，沒印象。”

于是，在別人問他能不能介紹夏亦航交個朋友的時候，諾米遙每次都尴尬地不知道該回答什麽好。他總不能說，上回擱你面前站了10分鐘的人，壓根兒就對你沒印象吧？

然而同樣的事置換到諾米遙身上，夏亦航每次都能發現細節，比如這回，諾米遙還沒回答，他就開始肯定地計劃道：“如果肖阿姨他們把你趕出來，你可以到我家來住，我媽拗不過我，一周之內肯定會松口。”

“沒這麽嚴重。”諾米遙揉了揉自己在床上滾得像鳥窩一樣的亂發，翻個了身，趴在床上繼續視頻，“我明天找機會溜出來找你，我們去看電影吧，每次都說要去，結果一次都沒去成。”

夏亦航微微地笑，“好。”

挂了視頻以後，諾米遙還是睡不着，但他的心裏多了一絲暖意，感覺到喜歡的人和自己一樣堅持，真是再好不過。

翌日一早，諾米遙頂着黑眼圈坐在床上，扒拉着諾米宵上回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龍貓抱枕。他側頭望向穿衣鏡裏的自己，心想一會兒出去找夏亦航的時候，得捯饬得陽光帥氣一點，才能掩蓋臉上的缺陷。

他剛想着，有人推門而入。諾米遙晚上睡覺沒有鎖門的習慣，除非是要做什麽少兒不宜的事情。

肖女士站在門口，同樣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望着他，半晌，忽然哇哇大哭起來。

“媽媽錯了，兒子！媽媽錯了，嗚嗚嗚……”

諾米遙一驚，感覺好像回到了記憶模糊的小時候，媽媽偶爾會關在房間裏邊哭邊嚎，把一切都發洩出來。他忙跳下床拍着她的背安慰：“媽媽，你別哭，你哪兒錯了？我沒覺得你錯啊，冷靜點，冷靜點！”

肖女士抹着眼淚解釋，“兒子，你沒有對不起媽媽。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錯的！我應該知道的，我以前就是你這樣的性子啊！愛情本來就該是轟轟烈烈的，管這麽多只會讓自己憋到吐血，你是個好孩子，又不是在外面亂混，我不該用批評的眼光看你的。媽媽相信，你跟亦航的感情不比別人的愛情差！我回想了大半夜，你們一起相處的時候，是幸福的。媽媽覺得，幸福就好！”

她吸了吸鼻涕，像是在宣誓一樣大聲說：“你們你情我願的，又沒礙着誰，是自由戀愛，媽媽支持自由戀愛！”

諾米遙邊說“我知道了”“謝謝您”，邊試圖平靜自家老媽的情緒。他猜她可能是想到了曾經為了追求愛情而毅然逃家的事，肖女士也是個烈性子，一直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錯，諾爸爸的寵愛又讓她始終保持着少女心性，所以這想一出是一出的，也不奇怪。

母子倆走出卧室，一起去廚房準備早餐。諾爸爸走到門口看着他們，朝諾米遙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

“爸爸，謝謝您的理解，也謝謝媽媽！”霎時間雲開霧散，諾米遙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湊上去在肖女士面前搗亂，“媽，我幫你烤吐司吧，幫你刷果醬！”

“笨手笨腳的，要你才怪！”肖女士眼睛還紅紅的，眉眼間的愁緒卻消失不見，她下定了決心就不會後悔，不過，“阿遙，這事兒先別告訴你妹妹，如果你真能跟亦航走下去，等她大一點再跟她說。”

諾米遙想到近日來妹妹卧室裏開始出現的古怪書籍漫畫，心說她指不定比你們接受得還快呢。但此刻，他明智地選擇了點頭同意。

吃完早餐以後，諾米遙送諾米宵去了仍在上課的初中部，接着立刻給夏亦航打電話，“我去你小區門口等你，不許不來！”

“看來你出櫃很成功。”夏亦航立刻冷靜地判斷，“這是好事，應該慶祝一下。”

“嘿嘿，是啊。”諾米遙喜滋滋地想，我真是有一對好爸媽，如果你嫁到我家來，肯定能好好過日子。

他一路天馬行空地幻想着一看就無法實現的小媳婦版夏亦航，挂着滿臉的笑走到小區門口，一眼就看見一輛勞斯萊斯安靜地停在那兒，而夏亦航正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不悅地跟一個中年男人說着什麽。

諾米遙瞬間明白過來，正尋思着要不要讓夏亦航看見自己，下一秒就發現對方徑直朝他走了過來。

夏亦航直接拉起他的手，冷着臉說：“我們走。”

他們從這裏走到cbd的電影院是不必坐車的，時值工作日，他們走的又不是主幹道，那輛勞斯萊斯就慢慢地跟在一邊，一路上引來不少好奇的目光。

諾米遙盡量不表現出不自在的情緒，抓着夏亦航有說有笑，想讓他開心一點，“所以我媽真是個很可愛的女人，你都不知道，她掉眼淚的時候，那可真是個小公主！”

夏亦航的臉色柔和下來，“嗯，肖阿姨跟你一樣可愛。”

這家夥要哄起人來，硬件軟件都齊活了，幸虧他有視覺狹隘綜合征，只看得見我一個人——諾米遙愉快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