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高燒
落白居中,趙瑾言正端坐在床榻之前,涼水換了一茬又一茬,屋內侍候的丫鬟換了一波又一波,獨獨她保持這樣一個動作,整整兩日未曾動過。
床榻上沉睡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這府裏的小少爺趙恪,确切來說,他不算是沉睡,他只是病了。
至于他為何會病,似乎也沒有起因,只那日事了之後,便有人匆匆來告知了這一事情,而後兩日,她是沒有一點點精力去理會外面發生了些什麽的。
說來也不算什麽大病,只是發燒而已,而這燒又恰巧發的高一點,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的病狀了。
趙海栗無疑對這個小兒子是極為看重的,不過方知事情,便叫來了蘇州城大大小小的郎中來,只是那些郎中都無法子。
因為這小少爺當真沒什麽病,他就只是嚴重一點的發燒,只能按照尋常的法子一點一點醫治,又巧了,趙恪他雖然昏迷,可對外物有着非同一般的抵抗力,仞是你用什麽辦法,都喝不下去藥!
無法,只好就這樣幹坐着,将濕好的毛巾敷到趙恪的頭上,不間斷的換着。
正是第三日的夜裏,趙瑾言依然坐在床邊,只是她的眼睛是閉着的,不是睡着的閉着,而是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每日夜裏必有的呓語複又響起,趙瑾言并沒有覺得意外,因為前兩日夜裏趙恪也是這樣的,總是說着一些人們聽不懂的話,而他的表情,每每也是扭曲到了極點,像是害怕什麽,驚恐什麽,逃避什麽。
許是看見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她如是想,便也有別人往這個地方想,同趙海栗提議,讓那勞什子得道高人來做一回法事。
然而此不幹淨同彼不幹淨又有不同,都說神靈鬼怪這種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她雖經歷頗為不同,說來卻也是不信的,她信的只有自己。
卻也未曾多管,畢竟趙恪說不定何時就醒了,他們願做無用功便去做,反正麻煩的不是她。
只今日的呓語聲頗為清晰,然後她感到她的手背之上好像有溫熱到有些燙的觸感,眼睛自然而然的睜開,便看到了正坐起認真打量着她的趙恪。
人都言趙恪癡傻,源自于他從未同什麽人說過話,便是自小看着他長大的東門宛,都未曾有半刻溫存。然而他又并不是不會說話,相反他會同自己說話,那好像是另一個更為獨特的世界。
趙瑾言的嘴唇彎了彎,“你醒了。”
趙恪依然眼也未眨的看着她,又很是苦惱的樣子,像是在思考她為何會在自己的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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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瑾言又問:“這下可睡好了吧。”
趙恪依然未曾言語,她已習以為常,想到弟弟方醒,應該是需要吃點什麽的,此時已是深夜,便從別處拿了些點心,想他愛吃糖,想必也愛吃甜食,果不其然,趙恪很愛。
只是趙瑾言便又苦惱了,趙恪如今不過六歲,這般愛吃甜食,以後豈不是要成為一個小胖子?
懷着這般苦惱,三日未入睡的趙瑾言,手拖下巴,笑得一臉花癡像,漸入夢鄉。
趙恪看着這般的長姐,內心同樣苦惱,他還未吃得盡興,她卻已然撒手不管,果真不靠譜……
貳日一早,清風緩緩從窗邊吹來,拂起她的發,吹進她的肺腑,趙瑾言兀自趴在桌上,還有點迷糊,冷不防一個噴嚏打下,她猛的坐起,真是冷死個人嘞!到底是誰開的窗戶!
扭頭就看見趙恪,那眼神有點冷,細看還帶點責備,很難理解這樣的眼神是由一個孩子發出來的,且還是個平日裏很少說話的孩子。
于是趙瑾言懵了,她心虛的移開落在趙恪身上的目光,望向了別處,這一望可不得了,床是整潔的,地是潔淨的,花草是澆灌過的,然而這屋裏除了她和他之外,沒有旁人,所以是他?
趙瑾言郁悶了,她發現她很難理解這弟弟,不待她再想些什麽,趙恪拽着她的衣服,她也随着他,然後她被他拽到了外面,只聽“砰”的一聲,厚重的門被緊緊閉住,她……她被人趕了出來!
趙瑾言目瞪口呆,後知後覺的想到,她這弟弟方才是在責備她占了他的地兒?
小四覺得有些好笑,又立馬止住,憋笑的感覺是很不好受的,他滿臉通紅的解釋道:“小少爺每每這個時候都是要讀書的,而讀書的時候,是不許任何人在旁打擾的。”
“恪兒他識字?”趙瑾言越來越對這個弟弟好奇了。
小四略有遲疑,“應該是識得的,夫人以前每日裏常喚小公子去上一會兒的,約摸就是教小公子的。”
她又問道:“一般他會看什麽書?”
小四道:“奴才……不識得。”
這個問題略過,不過按年紀來算,平常孩子是早該入了學的,是時候同父親提上一提了。
“說說恪兒初生病那日的情形吧,總不會無緣無故就病了,這幾日我一直守着,也沒功夫問你。”
小四便随着她邊走邊說,“是在三天前的白日裏,小公子顯得有些焦躁,他平日裏都是一副安安靜靜的樣子,很少這樣,奴才自然擔憂,便一直跟着,直到晚上入睡,奴才便守在外面,誰知第二日便發了高燒。”
趙瑾言心裏有了大概的了解之後,就回了绮夢居裏,說來她已有四日未回來了,而今日這一回也算是感慨良多。
她對這裏的感情并不是很深,左右不過是個居住的地方,對這裏的人感情更不深,卻獨獨有一個如玉,她貼身照顧她十三年之久,算上前一世裏,該是一個人的小半輩子了。
一個人的小半輩子是什麽意味?趙瑾言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看,于她來說,那是她最是無憂無慮的十三年,不知世事,不知仇恨,安居一隅。
思量間,已不知不覺進了院裏,經徐嬷嬷那一事後,這裏的丫鬟早已不複當初,只剩下幾個打雜的,趙瑾言沒有猶豫,便将那剩下的幾個也給打發走了。
如玉如同以往趙瑾言每一次回來之時,笑着問好,再将小姐的外套給拿過來,放到一旁。
趙瑾言也同她很是和善的點點頭,一切好像都沒有變,如玉自己都差點以為,那日的種種,都是一場夢,而她依然還是小姐最為信賴的那一個,直到趙瑾言讓徐嬷嬷進來,而她則被徹底的摒棄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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