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緣是故人

天還沒亮,厲染就醒了。十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他的身體有着一貫的生物鐘。洗漱好換上衣服出了門,沒想到有人比他還早。楊鳳霖坐在小方桌上喝着白粥配小菜,一邊的八角給他打着扇子。站在周圍伺候的侍從有幾個正小心的低着頭打着哈欠。

楊鳳霖端着碗,嘴裏咬着饅頭空出一只手對着厲染打招呼,那白皙的臉上除了昨晚打架腫起來的嘴角,還有幾處顯眼的紅腫。

楊鳳霖忍不住擡手撓了幾下,這裏的蚊子也太毒了,咬一口腫一片的,他今早醒來臉都快成豬頭了。

昨晚,楊鳳霖被厲染趕出來以後,就坐在卧房門口睡了一晚。原因是他屁股疼走不動,屋外有風涼快。屋外是涼快,但蚊子也多啊。八角今早看見自家少爺的臉,打着哈欠都給生生憋了回去,這還是他服侍了二十多年的少爺嗎?

厲染原以為他會像昨晚一樣見到自己不說動手也該罵上兩句,沒想到竟然若無其事的喝着粥,還扯着有些慘的臉對自己笑了笑。厲染下意識的離桌面遠了一些,不知道這人肚子裏在想什麽壞主意。

事實是厲染想多了。楊鳳霖生氣嗎,生氣,怎麽不生氣?喂了一晚上蚊子他怎麽能不生氣。問題是生氣有用嗎,能解決問題嗎?大早上的兩人再打一架?那這關系還能處下去嗎?

厲染一看就是吃軟不吃硬的主,你狠他能比你更狠,硬碰硬讨不了什麽便宜。楊鳳霖十幾歲就出來摸爬滾打和他爸做生意,在國外多年也是在形形色色的人堆裏爬出來的。不吃眼前虧這道理他比誰都明白。雖說厲染如今是無權無勢,但自己既然和他綁在一起,那就是榮辱共存的。厲染昨天有句話說的不錯,已經是他的親王那就必須按他的規矩來,這話不說楊鳳霖是不是認可,進了皇宮他這半吊子親王明面上就是依附着厲染活的。

這一來就大吵大鬧,雞飛狗跳的不是給外頭那些人免費看戲了。想今後的日子過得舒服一些那就不能招惹厲染。

厲染雖說伽藍殿待了十幾年,說起來到底也是皇室子弟,骨子裏的高傲那是與生俱來的,想讓他退步估計不可能。

只能他忍忍呗,還是那句話,既然要綁在一起生活一段,那為何不找個舒服的方式,非得搞得跟仇人似的。

楊鳳霖喝幹淨碗裏的粥,安靜的坐着看厲染。厲染被他這突然的乖巧弄得有些不舒服。

“有話說?”頭沒擡,厲染放下碗,說實話那臉上紅紅腫腫的一片有些搞笑。

“厲染,我來不是和你吵架鬥嘴的。我們為什麽會在一起心裏都明白。那為什麽就不能和平共處的住一段呢。我答應你,以後不管你想要做什麽?需要我離開,我立馬走。”

楊鳳霖說完,使勁張着被咬腫的眼睛盯着厲染。我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你要還是和我對着幹,我也沒辦法了。

厲染起身,看了他一眼,“說到做到。”

吃完早飯,天還剛蒙蒙亮,楊鳳霖打着哈欠想找個地方補眠,厲染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楊鳳霖捂着嘴,洗了澡換了衣服,套了一條短褲,剛想出門才想起來皇宮裏頭不能穿。又回頭換了下來,八角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昨天打聽了,除了初一和十五還有重要的日子包括慶典,祝禱,游行,國事随訪其他日子衣着方面沒那麽嚴格。只是遮不住腿的這種是萬萬穿不得的。”八角說完,趕緊恭敬的立在一邊,楊鳳霖從随身帶來的箱子裏拿出一件水藍的襯衣和一條米白的長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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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扮妥當,招手示意讓八角拿了袪腫的藥膏。本來今早就要塗的,楊鳳霖沒讓,他就是要讓厲染看看自己有多可憐,既然不吃硬軟的總成吧,目前看來還不算失敗。

侍衛長進來一看見楊鳳霖的臉,先是驚訝随後是憋不住的笑。楊鳳霖斜着眼看了他一會,“有事?沒事就走遠點笑。”

侍衛長站直身體,對他行了禮,楊鳳霖切了一聲,“我和你認識多少年了,以後沒外人在就不要搞這套虛的了,看的我慌的很。有事說事,沒事我睡覺去了。”

侍衛長看他那一副精神不振的樣子,再加上那慘不忍睹的臉,不用想就知道昨晚一定情況慘烈。

“我就是來問問,您的箱子還有許多沒地放啊。這能放得屋子全都堆滿了。您這箱子裏都是貴重東西,丢了我們可賠不起。我們幾個兄弟守了一夜,也沒人給我們值夜補貼不是。”

楊鳳霖對着八角揮手,八角應了一聲轉身進了屋,不一會拿了一個盒子出來遞給侍衛長,侍衛長打開一看,喲呵,十幾條黃金。

“給昨晚值夜的兄弟們分了吧。”

侍衛長樂呵呵的合上蓋子,“就知道您最大方。”

“可您的東西總得找地方放不是,也不能一直擱露天啊。”

楊鳳霖哪裏知道厲染這住處小成這樣。這些個東西他本就用的不多,現在全成了累贅。

“就沒別的庫房了?”

侍衛長笑笑,“我知道個地方。”

八角為楊鳳霖打着傘,洋洋灑灑的一隊人拉着楊鳳霖的箱子叩開了鑲金的木門。頭發花白形容枯槁的侍從看了一眼前頭的楊鳳霖愣了一下,随後帶着大家去了庫房。

楊鳳霖單手扶在額前擋着太陽,這裏雖然有些破敗但仍能看的出曾經精致豪華的建築,拉着侍衛長走在後頭,“這就是當年厲染母親的住處?”侍衛長點頭。

楊鳳霖單手叉腰呼了一口氣,原來這就是他小姨母當年住過的地方,比厲染那狗窩可不知道強了多少倍。看的出當年有多受寵,可惜了啊。這要是活着,厲染也不至于過成這樣,沒娘的孩子苦只有自己知道。但凡他媽還活着,他楊鳳霖也不至于被他爸養成這樣。怎麽的也該是個翩翩少年郎,吟詩作對信手拈來。

啧啧啧,真是可惜。

在自家商行辛苦對賬的楊定州莫名其妙的打了噴嚏。

楊鳳霖捂着鼻子,這灰厚的,也不知道多久沒人打理了。不過這庫房倒真是大,指使着人把東西擡進去。

一轉頭,發現守門的侍從一直悄悄的打量自己。楊鳳霖走過去,指着自己,“認得我?”

侍從飛快的彎下腰,搖了搖頭,楊鳳霖見她那害怕的樣子就知道她肯定認識自己。他進門那會,她的驚訝全進了楊鳳霖眼裏。

留在這個破地方一直沒走應該是厲染母親身邊的人。

一個一直待在皇宮裏的人,不可能見過自己,那一定就是這張臉像她認識的某一個人。

楊鳳霖心中有了答案,“你認得我母親?”

話落,侍從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對着楊鳳霖磕了三個響頭,看來他猜的不錯。

“你起來吧?”楊鳳霖伸手将她扶了起來,侍從渾身發抖眼角有着淚光。

“你想問什麽?”楊鳳霖直覺她有話問自己,卻見她突然張開嘴,沒有舌頭。楊鳳霖一驚,這是用舌頭換了一條命嗎?早年跟着厲染母親的侍從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

顫抖的手在楊鳳霖的手掌心寫了一個嚴字,嚴是他母親的姓氏。楊鳳霖眼神微暗,“你還有家人在嚴家嗎?據我所知這二十多年死的死散的散,嚴家已經沒有人了。”

侍從顫抖着彎下腰,跪下來對着楊鳳霖磕頭。

楊鳳霖心中一時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也許她曾經是個妙齡少女,跟着進了這皇宮,蹉跎成如今的半百模樣,再不得見家人。楊鳳霖心中感慨卻也不能為她做什麽,他自己在這皇宮裏也是自身難保。

東西好不容易都給搬進去了,楊鳳霖扇着扇子,看着滿頭白灰的侍衛長,随手扔了他一疊鈔票,“帶你兄弟們好好洗洗。”

侍衛長打了個響指,笑眯眯的帶着人走了。

楊鳳霖不想那麽早回去,回去幹嘛,對着那塊冰互相融化嗎?還是算了。帶着八角往裏走了走,這地方沒人,也沒上鎖。楊鳳霖看了一會就沒了興致,打着哈欠一轉身發現有間不起眼的小院落了鎖。楊鳳霖剛想走過去看看,就被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侍從給攔了下來,對着楊鳳霖拼命的擺着手。楊鳳霖也不是非想過去看個究竟,聳了聳肩帶着八角回去了。

厲染這字寫了不到一半,就有侍從送了一本詩集進來,放在厲染的書桌前,轉身退了出去。厲染放下筆,拿起詩集打開,裏頭夾着一張紙條,厲染看完,夾起紙條靠近一邊的長明燈燭火,很快的紙條燃盡。厲染起身,推開門,那送詩集的侍從恭敬的等在門外,見厲染出來,縮着肩膀在前頭帶路。

去的是東門,東門早晚開一次,人煙稀少。侍從将厲染帶到,就縮着身子退了下去。厲染看着前頭那一大片荷花,東門這塊雖然荒蕪,但這片荷花塘到了夏天倒是別有一番景致。一個矮小的身影從荷花塘邊的矮樹叢裏走過來,在厲染身前磕了個頭。

厲染伸出手指,那半開的荷花瓣上一顆水珠滾落在指尖,厲染擡手一抿,水光散去。

厲染轉過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伸手接過蓋着馮家族徽的信封。

“将軍讓我問您一句,殿下是否已經準備好了?”

不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厲染将信放進袖子裏,冷冽的眼神掃過那窸窸窣窣的草叢,“誰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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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們,周末愉快,下周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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