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宗族大會
人差不多到齊,族內主持祭祀的大長老請示性的看了一眼族長,見他微微點頭,于是便起身,沉聲道:"今年的宗族大會比往年早開辦了些日子,但由于參加儀式的族人名單早已确認,所以也并不會妨礙什麽,大家不要過于驚訝。流程大家也都清楚,今年的大會與往年也并無不同。現在,我宣布,本次大會正式開始。”
自有五位地位底下附屬族人上前,一字排開。大長老手持名單,念出第一個參加儀式的族人名字,“蘇戈溫。”
坐在嫡系族人中間位置的一名男子起身,很明顯從位置便能看出,他在嫡系當中的地位不低。然而讓空諸覺得好笑的是,這名叫蘇戈溫的男子起身時,不經意的往她這邊掃了一眼。兩人目光對上,他看她的眼神瞬間轉為厭惡,仿佛看什麽髒東西,似乎兩人之間有着什麽血海深仇一樣。但在空諸的記憶中,她跟這名男子,分明沒有任何交集才是。
真是……又一樁無妄之災啊。她想。
讀心一脈的能力自然是讀心術,族內也只有血脈純正的嫡系才繼承了讀心的天賦。這考核,便考的是族人對讀心術的掌握程度。同武功心法的分類一樣一樣,讀心術也分為伊始,融合,虛無三大境界,每個境界七個階段,以赤橙青綠青藍紫七個彩虹色為标準。
蘇戈溫走到從上往下數第三層臺階上,這一層臺階格外寬闊,也僅在族長和諸位長老的位置之下,空無一人,看樣子是早就準備好的比試之地。蘇戈溫先恭敬的向族長和衆位長老行了禮,這才擡眼看向那五位用來考核的附庸。大長老掃了一圈一下面靜默坐着的族人們,臉色沉凝,一層較深的藍光從他身上蔓延而出:“規矩不變,以一炷香時間為準,超過一炷香未讀出者,視為出局。我為裁判,衆位長老及族人監督,滿分十分,四分為及格,八分為優秀,由衆位長老共同商議打分。倘各族人有疑問,覺得我有失公允,我自會申請交出裁判席位。”
臺下一片肅靜。很明顯能夠看出,這位大長老的讀心術已經到達融合六段的地步。往年的這種場合,也都是由這位德高望重且實力強橫的老者主持。這位大長老的輩分極高,就是族長也得問他叫上一聲三叔公。他雖然迂腐了些,但為人卻極為公平公正,名聲在族內也是一等一的好。不過空諸卻是對此種說法嗤之以鼻。也是,倘若這位長老真那麽不偏不倚,為何偏偏在對她的态度上,那麽讓人誤解?
她見過他兩次,自始至終,都只聽見了他的聲音。連容貌都未看見。空諸自認不是什麽好人,然而這群虛僞的家夥還是惡心到她了。僞君子,始終比不上真小人。
“開始吧。”大長老說。
蘇戈溫走到第一個男子面前,對上他的眼睛。看着他那雙深邃的瞳孔,那男子明顯愣了下。蘇戈溫眸子中一層青光驟然收斂,仿佛什麽都沒出現過一般,男子頭腦有片刻的恍惚。不過霎那,蘇戈溫已經移開了眼光,淡淡道:“他很緊張,他什麽也沒想。”
大長老微微點了下頭,這種程度的讀心在他們這些人眼裏沒有任何難度可言。常人對讀心術的抵抗,是以意志力高低和武功心法修煉程度決定的。而面前這附屬宗族的年輕男子只是為居住于此的家族精銳們服務的,自然不會有什麽特別的武功修為,也顯然并未離開寒川之巅,去外面的世界闖蕩過。見識的少,自然難有什麽警惕之心,意志力不強,所有的想法在他們面前,都無所遁形。而這蘇戈溫也确實天賦異禀,在外面世界的多年歷練也大有長進。融合五段,看樣子也是馬上就要晉入六段修為,這般能力,跟他這長老比起來都不遑多讓。
考核難度由易入難,就連空諸也不得不承認,蘇戈溫的能力掌握的确實夠紮實,除了剛開始那明顯情緒外露的一眼,此後哪怕面對族長和長老們的态度都不卑不亢,不驕不躁,溫文爾雅,沒有毀壞了自己年輕一代的領軍人物之一的名聲。似乎唯獨在面對她時,他的情緒才會格外激動。
前三人很輕易的就通過了。但一連過了三人後,蘇戈溫的臉色也漸漸蒼白起來,額上明顯見汗,看得出消耗不小。他瞟了一眼香,才不過燃燒了三分之一,時間夠用,這才松了口氣,原地坐下休息片刻。
場中略略有些嘈雜聲起,幾位長老低聲交談着對蘇戈溫表現出的能力的看法,目露欣賞;旁系神色激動,眼神裏透着濃濃的羨慕,不斷望嫡系這邊巡視;嫡系族人看起來要平靜的多,但那若有若無往投向旁系的眼神,總是透着幾分高高在上和一榮俱榮的驕傲。
只是稍作休息,蘇戈溫便強打起精神,重新站了起來。這畢竟是考核,自然容不得他耽擱時間。走到第四個男子身前,他的臉色明顯緊張了起來。
這男子看上去大概三十多歲,面色冷毅,面上不若前三人那樣充斥着滿滿的焦躁不安,反而是經常擡眼,打量着周圍的族人。此刻見他到了身邊,也只是很平靜的将目光投向他。沉聲說道:“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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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戈溫向他輕輕點了下頭,表明自己認可了這個對手。這個過程中,他的目光一直注視着男子的眼睛,試圖從那一片安然中讀出自己想要的情緒波動。
兩人對視足足有百息左右。蘇戈溫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瞳孔深處青色光芒若隐若現,仿佛在不停的顫抖一般。他的額角上布滿細汗,直到再也堅持不下去了,才終于轉開目光,語氣不确定的說道:“他似乎想到了自己的妻子,還有自己的孩子,他們在一起玩的很快樂……他有一兒一女,他的妻子溫柔賢惠,他很愛他們。”
大長老沒有說話,對于他這麽模糊的判斷也沒有露出什麽不滿。他的神色明顯興奮了起來,與其他長老相互交換了下眼神,似乎是對蘇戈溫的表現極為滿意。男子溫和的朝蘇戈溫笑笑,然後退後一步坐下,閉上了雙眼。
而他這一退,就讓出他身側筆直站着的,那最後一位參與考核者。蘇戈溫的目光陡然凝固,他的眼神一剎那變得驚訝起來。那男子背對着空諸,空諸看不見他的模樣。只能感覺到那男子如标槍一樣挺直的脊背,嗜血的殺伐氣息毫不掩飾的釋放出來。
蘇戈溫緊緊皺眉,似乎想起了什麽,不确定的又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頭看向長老們,眉目困惑:“長老,這……是不是選錯人了?”
“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有一個聲音輕輕的在空諸耳旁響起。她驟然擡頭,時桑不知何時在她身旁出現,周圍的族人都在注視着蘇戈溫和那男子。她們可是在最上方啊,可是包括她在內,居然沒人注意到這高臺上多出一個女子。
她究竟怎麽上來的?空諸微微皺了下眉頭,無奈的道:“是很奇怪,你知道?”
時桑笑笑,目光随意的掃了一眼下方,說道:“大概三年前,你還沒來這裏的時候,讀心一脈被一個外人侵入。那男人武藝超群,輕易的屠戮了你族上百族人。他的意志力極為堅定,武力高強,似乎已經修煉到了虛無境界。就連你讀心一脈讀心能力最強的族長,都看不出他究竟是什麽來意,只能大概猜到他似乎是在尋找什麽東西。那人從山底登上山巅,直指宗族祠堂而去。最後,被護族武士圍攻,又殺百餘人後,才力竭被擒。聽說他最後是被投入到地牢裏折磨死了,沒想到居然還活着。”
空諸忍不住又驚奇的看了那男子的背影兩眼,怎麽也想不到這被強行推到她身上的罪名,其實三年前就有人做過,而且還要比她犀利百倍。最重要的,是他殺了那麽多人後,還能繼續活下來。而且看着他現在這般模樣,沒缺胳膊也沒少條腿,這不由得讓她不對他心生敬佩之意。
只是卻也不知道這些老家夥們是有何打算,總不至于以為連這般族長都奈何不了的人物,能讓蘇戈溫這樣的後起之秀給制服吧?
大長老的臉色難看至極,這人的出現實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能在這種關頭不驚動他而臨時換人,他自認族內除了族長還沒人能夠做到。但是在這樣重要的場合下,這麽大的事,卻連商量都沒跟他商量一下,甚至連事先支會一聲都沒有,這讓他心裏極不是滋味。看了一眼上方,族長臉色平靜,他不得不強行壓下心裏的情緒,跟族長低聲交談了片刻,這才簡單宣布道:“人選沒有問題。考核仍然繼續。”
蘇戈溫臉色變了變,見大長老語氣不容置疑,于是毫不猶豫的選擇坐下休息。這種關頭下,能恢複一點能量是一點。他在心底暗暗苦笑,這樣一個厲害的人物,就連族長都不是對手,卻讓他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來,這不是誠心為難他嗎?
他對這男人倒是沒什麽敵意,三年前他還在大陸游歷,并未回到族中。他的親人也沒有受到波及,死的那些都是對嫡系虎視眈眈的旁系。回來後在地牢外,他遠遠的望見他一眼,當時便被他身上展現出的強大力量震撼到,這人至少也是融合巅峰的修為,他還惋惜着這樣一個人物就此消逝,當真是可惜了。卻沒想到,時隔三年,他居然也有與他交鋒的機會。
他不在意,并不代表別的族人不在意。下面的旁系們一片嘩然,蠢蠢欲動。在這寒川之巅中,嫡系不過百餘人,其他上千族人都是旁系及附屬下人。旁系關系錯綜複雜,又因為身份彼此親近,三年前他們或多或少都有親人朋友死于這男人之手。
與這三年內嫡系慘案時的冷眼旁觀幸災樂禍不同,三百多族人隕落,旁系精銳三分之一的人口,這可是真正的血海深仇啊!竊竊私語聲嗡嗡作響,眼看着若不是有嫡系的諸位長老及護族武士們鎮場,或許今天真的會有場動亂發生。
“你猜那老家夥是什麽意思?”空諸撇了下唇角,目光斜斜望向離她不遠的族長。
嫡系和旁系之間的隔閡由來已久,沒能繼承血脈力量的旁系被嫡系壓制了這麽多年,受盡了不公平的待遇,心底的怒火根本不用有心人刻意縱踴便竄得三尺高。沒有讀心的能力,在武力修煉方面自然是攢足了勁要超越嫡系,好讓嫡系知道,他們也不是好欺負的。
他們的人數比嫡系多了太多太多,嫡系諸人更多的将心力放在讀心術的修煉上,同時修煉武力的并不多。然而旁系不同,只一心一意修煉武力,驚才絕豔層出不窮。嫡系對此雖然極為忌憚,卻也別無他法。畢竟他讀心一脈嫡系零落,家族的門面,還得靠着這些旁系撐着。
不是沒想過別的法子,只是旁系領頭的那幾位,也個個都是武力超群的人物,至少也步入了融合境界,雖然學不成讀心術,但憑借着多年刻苦修煉,意志力格外強橫,嫡系的讀心術對他們也是無計可施。不然這麽多年以來,旁系的火焰早就被打壓下去了,哪還能這麽一直僵持着,任兩方的隔閡越來越深。持續消耗着宗族的血本。
時桑唇角一彎,她就喜歡空諸這樣的性子,這樣的一個人兒,她本就該是驕傲狂妄的才是。時桑仿佛根本沒看到族長那充滿憤怒的眼神,輕快的回答她道:“請君入甕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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