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同命契約?本命契約?

“那你呢,你覺得族長怎麽樣?”蘇柯問道。

然而他甚至沒有等到空諸回答,便自顧自的接了下去:“他冷漠,無情,為了宗族,他可以把任何人當做棋子。他現在對你好,是因為你有利用價值。倘若你沒有皇室身份,沒有時桑的看重,你的結局不會比之前好多少。”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空諸:“你是這樣想的對吧?”

空諸沉默不語。

“你知道嗎?我們的前任族長是個很偉大的人。他睿智,慈祥,善良,運籌帷幄中決勝千裏之外。一切好的君主的秉性都能在他身上體現。他執掌讀心一脈三年,嫡系的權威迅速高漲,旁系的勢力被不斷打壓。他看的很清楚,旁系曾經是依附嫡系而生的菟絲花,然而現在,他們卻在不斷掠奪嫡系的營養和生存空間。不破不立的想法,最初就是他提出的,這也是嫡系唯一的方法。

倘若他能再在位十年,想必旁系的威脅也早就被消除了。然而,第三年剛剛結束,就在宗族大會的前一天,他去世了。”

蘇柯的情緒越來越激動,空諸嘆了口氣,也為這位難得的人物感到惋惜。

“我們都知道就是旁系做的,但是我們沒證據!旁系勢大,我們也不敢打壓!我們嫡系何曾受過這般屈辱?所有嫡系族人都能感受到的屈辱!

那時候,族內一片混亂,旁系蠢蠢欲動。就在這關頭,父親回來了。

我的父親是前任族長的弟弟,他喜好游歷大陸,吟詩作畫。天賦異禀,卻在修煉方面卻格外懶散。原本以他在族中的威望,他應該直接接管長老身份。只是他無心于此,前任族長無奈之下,将他扔出了讀心一脈。他畢竟是嫡系族人,雖然不喜寒川之巅的壓抑環境,可為了還處在水深火熱中的族人們,他放棄了自由,執筆的手重新執起了武器。向來崇尚和平的他,以鐵血手段鎮壓了族內的混亂。并且重新起草苛刻族規,凡有觸犯者,無論嫡系旁系,處罰起來毫不留情。”

蘇柯深深的看了一眼空諸:“我想說的是,你看到的不是他的本性。其實很多時候,他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的并不是他一人。”空諸淡淡道。這世間,身不由己的又何嘗只是他一人?她為何要有野心?因為沒有野心,不登上那個位置,以她的尴尬身份,她根本護不住自己。

這些年的屈辱,她受夠了。真的夠了。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靜靜的在這些扭曲的樹木下默立了片刻,才舉步向祠堂走去。

祠堂內已經站滿了人,族長,長老站在最前面,一眼掃去,居然一個旁系都沒有。

“請上位。”蘇柯嚴肅的道。

祠堂的空間很大,嫡系族人也不多,他們只是站在門口的位置,将中間和前面的牌位空了出來。空諸依言站到了所有人的前面。

蘇柯退回到族長身邊,族長回身面對所有族人道:“今天是又一位族人的契約儀式,所以今日,儀式雖然在祠堂舉行,但我們不祭拜先祖。”

契約儀式的舉行,代表着又一位族人不得不被詛咒束縛,失去自由。而這一切,卻都是那位先祖造成的。所以舉行契約儀式時不祭先祖,這是族內早就定下的傳統。

族長道:“行禮。”

除了族長以外,包括長老在內的所有族人齊齊朝空諸躬身行禮。氣氛一片肅穆。

空諸愣了愣,下意識的看向族長。族長也正看着她,僵硬的臉上露出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儀式并不複雜,這是個完全悲哀的過程。祠堂外的迷蹤林裏,能隐約感覺到那些不屈的靈魂們在怒吼,在不甘嘶叫。壓抑的氣氛下,沒有任何人希望在這裏多呆一會兒。這種背景裏,能來到這裏的,就只有擁有者純正血脈的嫡系族人們。他們也不是不知道空諸的身份,但是在這裏,所有的恩怨情仇都不重要。正如蘇柯所說,每一位為宗族獻身的族人,都應該受到所有知情族人的尊敬。

祭完天地後,原本的祭祖儀式取消,所以契約儀式就只剩下了最重要的步驟,勾畫契約。時桑直到這時才出現在祠堂。朝族長微微欠身,然後來到空諸的對面。她的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似乎三天前的事情根本不曾發生。空諸沒有看她,垂着眸子望着地面,怔怔出神。

旁邊有族人分別給她們送上利刃和瓷器。時桑毫不遲疑的拿起匕首,劃開自己的手腕。她的動作幹脆利索,鮮豔的紅色液體霎時間噴湧而出,不多時就填滿了瓷器的一半高度。一層看不出顏色的光芒浮現在她手腕處,三寸長的傷口幾乎是瞬間便開始愈合。就在她擡眼的動作中,手腕上已經重新恢複了光滑。

空諸看着那族人手中捧着的利刃,依舊沒有動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時桑不由得微微皺眉。儀式都已經進行到這個地步了,就算是空諸想要抽身,她也絕對不會給她機會的:“還沒考慮好嗎?”

空諸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時桑微微一笑,直接上前幾步拿過那上面的匕首,然後将其塞進她右手中,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幫助她慢慢握緊了匕首。她湊到她耳邊低低笑道:“既然你不會的話,那就讓我幫幫你好了。我是很樂意教教你的。”

她的語氣格外的暧昧,意有所指。然而手上的力道依然強硬,空諸怎麽使勁都掙不來她的鉗制,只能無奈的放棄了抗拒,眼睜睜看着匕首緩緩靠近左手手腕。

“——哧”

利刃劃開皮肉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時桑卻不是順着肌肉的紋理一下子劃開,就那麽直愣愣的從手腕這頭,極緩極慢的、一點點移到那頭。

所謂長痛不如短痛,瞬間的疼痛過去,總要比現在這漫長的幾乎毫無盡頭的疼痛來的爽快。空諸死死的咬着牙,心中怒意滔天。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嘴唇都疼的微微顫抖。時桑在生氣。為什麽?是因為她嗎?

會生氣,就代表着太過在意,就代表着有了弱點。如時桑那般的人物,也會因為她無聲的抗拒而情緒外露嗎?空諸幾乎要冷笑出聲。

“真的是很令人讨厭的感覺啊。”時桑微微嘆了口氣。她興致缺缺的丢開了匕首,不大的瓷器眼看着就要往外溢了,她也渾不在意。她用指尖點了滴空諸的血液放到唇邊,輕輕用舌頭碰了一下。臉上頓時浮現出陶醉的神色。

族長等人的目光被她的身軀遮掩,看不到時桑此時的動作。她們身旁的那兩位族人恭敬的垂着頭,什麽都看不到。唯一看到時桑動作的空諸從心底感到一陣寒意。時桑那一瞬間的舉動,真的像極了時刻準備暴起傷人的野獸。

腕上的傷口仍往外汩汩流着鮮血,在空諸的怒火快要灼傷時桑的時候,她才皺了皺眉,不甘不願的揮手将她的傷口止住。

之前兩個族人留下瓷器緩緩退了下去,另有一人重新送上了毛筆,并托起瓷器,恭敬的立于時桑身側。雖然兩人之間的氣氛怪異,族長怎麽也不會想到那一方面,準備上前為兩人勾畫契約符號。只是他的腳步還沒邁開,就被時桑制止了:“伯父,還是讓我來吧。”

族長遲疑了下,看了眼空諸,見她沒有明确的表示反對,才道:“也好。只是契約符號你知道怎麽畫嗎?”

“當然知道。”

族長便放下心來,如時桑所願的退了回去。時桑沖空諸露出一抹勝利的微笑,慢悠悠托起瓷器,執起毛筆,站到空諸身前。空諸狠狠的瞪着她,情不甘願的緩緩跪下。仰頭閉上雙眼。她的臉色難看至極,就在剛剛,她想出聲反對的那一瞬間,她突然聽見時桑低聲說道:“……看着我的眼睛。”她僅僅被她的聲音迷惑了一瞬,心底便警兆突生,清醒了過來。然而只是這一剎那的打岔,她已經失去了發言的機會。

又是控制術!該死的。她怎麽也明白不了,她讀心一脈的讀心術,怎麽蔔卦一脈的族人也能摸着什麽訣竅?

在這種時候,時桑的神色也第一次有些凝重起來。她深吸了口氣,心底清楚契約符號的重要性,她決不能有絲毫失誤。同時,她也有私心,心底有着自己另外的打算。

兩人的血液已經混合搖勻,時桑輕輕的蘸了一點鮮血,在空諸的額頭上落下符號的第一筆。微涼的液體落在肌膚上,卻沒有像其他液體一般快速沿着臉頰的弧度滑落。那一抹猩紅居然如同懸空凝固一般,死死的黏附在額頭上。

空諸跪着,時桑站着。空諸微微仰頭,時桑要想在她額頭勾畫,必定要俯下身子來。不知是無意還是刻意,她的下巴和空諸頭頂的距離很近。空諸閉着眼睛,能夠清楚的聽見頭頂上方時桑清淺的呼吸聲。

又一筆落下,這次是個略有些弧度的撇。空諸心不在焉的感受着額頭上那冰涼的觸感,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鐵鏽味,依然是熟悉的令人作嘔。

時桑的興致似乎是又來了,她的動作緩慢,一筆一劃,如同作畫般細致深入。原本就複雜的符號在她刻意的拖延下,直到空諸的腿都跪的毫無知覺還沒有結束。只是……似乎有兩次筆畫的位置有些偏移少許?空諸模模糊糊的想。

最後一筆。

族長不安的輕“咦”了一聲,契約的光芒漸漸形成,顯然是最後一筆了,只是那筆畫差的有些遠了吧?

“時桑丫頭,筆畫是不是錯了?”

是的,最後一筆明明是收尾,折勾。整個符號的鋒芒都被這最後一次遮掩,收斂。至此,契約才算真正形成。這是關鍵性的一筆,以時桑的才智,絕對不可能會記錯。而且現在差的似乎更遠了,那一捺鋒芒畢露,帶着難以言喻的侵略意味。除非是……

空諸心中一凜,一股寒意直直沖進心底。她的身上驟然釋放出一股強大的力量波動,離她較近的那個族人直接被震飛出去。就連時桑都在措手不及之下,不得不倒退兩步化解沖力。然而在看到時桑臉上戲谑的笑容時,空諸就知道,已經晚了,徹底晚了。

就在她起身的同時,她腳下的地面上突然亮起了一個六芒星的圖案,将她整個人包裹其中。組成六芒星的,是一百零八顆空靈寶石。空靈寶石本就難得一見,八十一顆空靈寶石組成的迷金幻陣,已經被譽為是蔔卦一脈陣法巅峰。需要一百零八顆空靈寶石布下的陣法才能完成的契約……空諸慢慢閉上眼,已經不再抱有任何僥幸。

“本命契約……”族長喃喃自語。他緊緊皺着眉頭,神色憂慮。一會兒看看時桑,一會兒又看看空諸。就連空諸剛剛顯現出的修為竟然是融合巅峰都忽略掉了。要知道,蘇柯馬上就進入而立之年,現在才只是剛剛踏入虛無一段。族長修煉了一輩子,也才虛無二段。長老們普遍不過融合六段七段修為,蘇戈溫也僅僅融合五段而已。

同命契約,起始于讀心一脈,出現在千年前預言師一族巅峰時期。契約雙方共享傷害,修為共同提升。一人一生只能使用一次,契約一旦解除,雙方同時受到重創,此生修為再難寸進。

而被稱為上古強制契約的本命契約,它的作用與同命契約相差無幾,或者直接說,同命契約就是預言師一族的前輩們根據本命契約才造就的。同命契約去除了本命契約中最霸道的那一部分,逐漸演變成今天的模樣。

本命契約又被稱為上古強制契約,它的強制性就體現在強制雙方生命共享,強制靈魂約束,強制心意互通。一方修為提升,強制分攤到兩人身上。倘若雙方修為相差較遠,那麽修為高的那一個,除非是等到另一人逐漸超過自己,否則,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所進步。

時桑正是以此契約為牢籠,将空諸徹徹底底的禁锢在了自己身邊。從時桑出現在她眼前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兩人一世糾纏不休的夙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周六,祝大家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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