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陽光與陰影

許田的家距離a市不算近，早上坐上火車，要到傍晚時分才能抵達。

一下了車，他給駱學長發了一個短信報平安，緊接着就朝家裏趕去了。

等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灰暗下來，許田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敲響了門。

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了，許田的媽媽沈代梅站在門裏，臉上畫了淡妝，能看得出年輕時候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沈代梅一看到他有些驚訝：“許田？怎麽不開門？你不是有鑰匙嗎？”又看到他腳邊的箱子，驚訝道：“我還以為你過兩天才回來呢。”

許田之前打電話告訴過她們，顯然是沈代梅忘記了，他沒有解釋，只是低着頭小聲道：“我提前買好了票。”

沈代梅看了看他身邊的箱子，說道：“我今天去接彤彤了，沒想到你會現在回來，你一個人過來沒事吧？”

她卷着袖子，手上還沾着水，看樣子正在做飯。

許田點了點頭。“我沒事。”

沈代梅側開身讓他進來，一邊說道：“快進來吧，你的房間我早就給你收拾好了，還是和以前一樣，你和彤彤一起睡，家裏地方不大，沒辦法。”

許田抿了抿嘴唇，半天才道：“……謝謝。”

沈代梅愣了愣，臉上露出幾分苦澀。“我是你媽，和媽媽說什麽謝謝。”

許田低着頭，沒有說話。

沈代梅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進去坐吧，我去做飯。”

許田點了點頭，把箱子提到房間裏放好。

正坐在客廳看電視的彤彤看到他，甜甜地叫了一聲哥哥，跟在他後面跑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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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田對她笑了笑，彎腰從箱子裏找出一個小巴掌大小娃娃遞給她。“給你的禮物。”

彤彤幾年剛上小學，頭上紮着羊角辮，雙眼亮晶晶地抱着小娃娃，甜甜道：“謝謝哥哥。”

許田笑着摸了摸她的頭，被彤彤拉着一起玩游戲。

玩了一會兒，見彤彤開始一個人玩，便走到了廚房。

“媽……”他猶豫了一會兒，問道：“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沈代梅正在切菜，頭也不回道：“不用不用，你坐車坐了一天，去坐着休息吧。”

許田沒說話，看了看另外一邊還沒洗的菜，卷起袖子走過去幫忙。

沈代梅往旁邊挪了挪，給他騰出一個位置。

過了一會兒，外面傳來的一陣說話聲，許田一聽見這個聲音，身體一僵。沈代梅說道：“你叔叔回來了。”

許田點了點頭，聽着外面父女的對話聲，緊張地舔了舔嘴唇。

高宏兵比沈代梅還要小上兩歲，在市區裏上班。當初是經人介紹才認識的沈代梅，交往了一段時間，後來知道她以前還有個兒子，心裏也有些膈應，但畢竟那時候年紀大了，又聽說孩子一直和奶奶住在一起，這才放心結了婚。

沈代梅持家有道，平時家裏也算和睦，後來還添了一個女兒，更是讓他心滿意足，可是沒想到過了幾年，沈代梅又把孩子接了過來，說是那邊的奶奶沒了，要讓他住在這邊。

高宏兵明面上沒說什麽，但心裏終究是不高興的。尤其是第一天看到許田低着頭，畏畏縮縮的樣子，心裏更加不喜，只不過平時他上學半年才回來一次，也就當沒有這個人了。

現在一看到許田，腦海中就想起前兩天同事和他說過的事情，說的是其他科室的一個退休老人也有一個老婆那邊帶過來的孩子，現在孩子長大了，正搶着要和他分家産，一家子鬧得雞犬不寧。

他看了看懷裏的彤彤，要是以後兩人争起家産，彤彤一個女孩子，怎麽搶得過他？

高宏兵仔細地打量着許田，半年不見，他的樣子和之前沒什麽區別，還是低着頭，看上去膽子很小。雖說膽子小，但在錢面前，誰都能發瘋。

他不得不防。

許田見他走進廚房，連忙問好。“叔叔好。”

高宏兵點了點頭，抱着彤彤漫不經心地問：“怎麽回來了？”

許田低着頭，幹巴巴地回答：“放假了……”

高宏兵也沒說什麽，一眼看到彤彤手裏的小娃娃，問道：“彤彤，這是哪兒來的？”

“哥哥給的。”

高宏兵臉色一黑，伸手要去拿她懷裏的娃娃，一邊道：“怎麽能随便拿別人的東西，快去還了！”

彤彤抱着手裏的娃娃。“不要！哥哥給我了！”

高宏兵直接搶了過來，彤彤嚎啕大哭。

高宏兵管也不管，直接把娃娃放在桌上，對許田道：“你以後不用給她什麽東西，這個你拿回去。”

說完就抱着嚎哭的彤彤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哄：“那有什麽好的，明天爸爸給你買更大更好的，比那個好看。”

彤彤嗚嗚地哭着，聲音越來越遠。

許田看了看桌上的小布娃娃，沒有說話。

沈代梅笑了笑說道：“你別管他們，彤彤手上的玩具多着呢，不差這麽一點，你不用花錢給她買，自己留着用就好。”

許田低着頭，轉身回去繼續洗菜。

等到吃飯的時候，彤彤已經不哭了，坐在高宏兵身邊埋頭吃飯。

許田不敢怎麽夾菜，吃了一碗飯就飽了，道：“我去收拾東西。”

沈代梅道：“我待會兒幫你收拾，你休息就好了。”

高宏兵在一旁道：“又不是沒有手，自己還不能收拾床鋪了？都十八歲的人了，你還能給他收拾一輩子？彤彤的事怎麽不見你這麽上心。”

沈代梅皺着眉不說話，許田道：“我去就好了。”

其實帶回來的東西也不多，只有幾件衣服和一些課本。許田把課本都拿出來放在桌上，突然聽到一陣嗡嗡的響聲，這才突然想起來自己把手機靜音了。

連忙找出來一看，是駱學長打過來的，上面還顯示已經有四五個未接。

許田走到床邊，一接通，駱紹鈞的聲音就傳了過來。“許田？是你嗎？”

許田握着手機，有些緊張道：“是我……駱學長。”

駱紹鈞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怎麽現在才接電話？我差點就要出發找你去了。”

駱紹鈞的語氣有些急了，許田愣了愣，喃喃道：“對、對不起。”

駱紹鈞也愣了一下，沒想到會吓到許田，怎麽才回家一會兒，膽子又變小了，說道：“沒關系，以後把手機帶在身邊，別讓我擔心。”

“嗯。”許田點了點頭。

駱紹鈞笑着道：“你手機能接收照片嗎？我給你發點東西。”

“能。”

“那就好，你等着。”

許田點點頭，挂了電話就站在窗前。這地方有些背，信號不太好，他擔心要是走開就接收不到了，只能站在那兒等着。

沈代梅走了進來，看了看已經整理好的東西，走過來道：“你叔叔就是刀子嘴，你別往心裏去，他就是随口說說。”

許田把手機放在窗臺上，看了一眼屏幕，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沈代梅看了看他，突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和兒子好好談心過。高宏兵的想法她不是不知道，可許田也是自己的兒子，怎麽能說不管就不管。

許田從小就跟着奶奶長大，跟在她身邊的時間加起來也沒有一年，那年她從葬禮上把孩子接過來的時候，她就決定要好好補償他，可有些事情并不是她想就能做到的，一碗水也不是她願意，就能夠端平。

“你也長大了，有些事情你應該也懂，你高叔叔不是什麽壞人。”

許田點了點頭。“我知道……叔叔……他對我很好。”

沈代梅道：“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就是別怪你叔叔。”

許田低着頭。“我知道。”

沈代梅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高宏兵在外面喊了一聲，她轉身走了出去。

許田站在窗前愣了愣，半天才把頭擡起來。

他從來沒怪過沈代梅，當然也沒有覺得高宏兵不好。有些事情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在他看來，他們能收留他，自己已經很感激了。

叮咚一聲，放在窗臺上的手機突然響了。

早就已經暗下來的屏幕再次亮了起來，顯示接收到一張圖片。

許田點開一看，駱學長發開的是一張自己的照片，懷裏抱着四季豆，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陽光從玻璃透進來，看上去暖洋洋的。

下面配了一行字：“這是定金，剩下的過幾天我來找你一起帶過去。”

許田看着手機上的照片，把它設置成了桌面，一點開就能看到，就像是對着他笑一樣。他伸手摸了摸駱紹鈞的臉，嘴角一彎，臉頰上出現兩個淺淺的酒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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