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重修)

兆青按照康納太太的留言把床上的被單疊好掀起薄薄的床墊倚在一旁,拿走鋪着的紙殼和塑料布,除了一塊快木板他沒看到什麽。

兆青靈臺一動附身敲了敲那木板,聽到了敲擊木板時帶起輕微金屬晃動摩擦的聲音,他把床板一塊一塊的卸掉看到了金條和各種金飾品。

兆青震驚的連眼淚都止住了,他看到了銀行發售印着USA和年份的999金條,從十年前就開始存下,最近兩年的居多。

理論上美聯儲的金條不對外發售,偶爾會因為各種促金活動而發放少量名額,每個人都只能定量購買,購買這種金條要留下的記錄非常多,要本人信用極好才行。

兆青想象着康納太太因為金條限量而買金飾的樣子。他不知道康納太太去了多少次金店和銀行,又多少次把這貴重的東西藏在小包裏再佝偻着身形坐公交車回到家中。

兆青根本不知康納太太為了搜集這些東西費了多少心思,現此刻一切全部攤在他眼前。

金貨上有個字條兆青拿起忍不住讀出聲:“把它們藏起來,我的兒子,快!就現在,此刻!”

兆青從未問過康納太太關于康納先生留下來的錢都用來幹什麽了。他完成學業後每個月的固定薪水大半都給了康納太太,家用也好、私用也罷他從不多問,他只留下一部分做必要的生活開支,電話費、交通費和交際費用之類的。

兆青還有足夠的外快來源支持自己想做的事兒,一部分的錢用來買書,偶爾換一款新的iPhone,存款大部分都用來買各種植物用來擴充‘小世界’的種植。

兆青看到字條後猛的驚醒擦了擦臉上殘留的淚水,随手拿出來個小型的手提箱把金貨金飾都碼了進去。他把信箋也發布關注在一起,藏在屬于他一個人‘小世界’的倉庫中。

兆青必須去看看母親留下的其它東西,他沒有收拾被翻起的床鋪快步跑到閣樓。

閣樓的地面有點點灰塵,堆在一旁的箱子裏都是各種人工編織勾出來的毛線毯子,旁邊也堆着不少波斯地毯,康納先生在的時候每周都會換一個地毯。

康納先生走後這個活兒就歸了兆青,也是一樣一周換一次,清洗完再碼在閣樓。

閣樓櫃子裏有拿做好了塑封壓縮至真空的羊絨被,壓縮完還很厚證明是非常足料的羊絨被。

以前西雅圖一年也偶爾會有幾天下雪,一般落地就化了。而現在西雅圖很冷,冬季總是能存出沒掉腳踝的厚雪。

早先因為西雅圖有是沿海城市沒有集體的供暖設施,經了兩年的城市建設大部分的地方通了暖氣,城市邊緣還有少量用電暖氣和壁爐的家庭。

這一個多月以來氣溫下降比往年都快,因為取暖而出現了頻繁的火災伴随着冬雨讓每個人的生活都顯得有些艱難。

兆青又去了地下室,看到了那些康納太太只為他一人準備的種子。

兆青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康納太太的房間,這裏原來是相愛夫妻的溫馨小窩;後來康納太太一個人守着每日盼着孩子回家;最後只剩下這個家裏的孩子。

原來兆青并沒有失去任何親人,因為親人的愛還在他的身上,他擁有很多很多的回憶和滿滿的關照。

這座房子裏有太多兆青生活過的痕跡。有康納先生為他做的玩具、有康納太太為他做的衣服。康納先生給了他一個房子,康納太太為他填充了一個家。

兆青從未像今天這樣哭的崩潰,越是缺少越是珍貴、越是等了很久越是來之不易。他總認為自己不需要父母,他認為自己早摸爬滾中學會了一切。

可他也最需要一對父母,讓他知道人不是孤零零的活,而現在他擁有過,真真切切的被屬于父母那無私而真摯的愛澆灌過。

兆青突然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怕了。他以為愛是初春的細雨,結果愛是盛夏的暴風夾雜着水晶一樣大的雨點兒,劈頭蓋臉澆了他一身。

兆青哭着哭着睡着了,醒過來時眼睛澀的厲害睜了好幾下才完全張開。他看到自己已經回到自己卧室的床上,手裏還抓着的康納太太留下的信箋。

陳陽回來了。

兆青趕緊收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又拽了出來的信箋,哭的太傷情下床時腿打了個擺子才站穩。他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涼水反複澆在臉上才清醒。

兆青要下樓去客廳時路過康納太太的房間,那散落一地的編織品已經被重新歸類放在應該在的位置,床板也被鑲嵌好、床墊也歸了位。

兆青倚在母親房間的門框上,看着床鋪的方向笑了笑,在心裏說謝謝母親。

下樓時兆青腳步無比的輕快,直接卷起袖子走向着廚房。

兆青準備好好吃一頓照顧一下自己最近被忽略的胃,也應該對住進他家的‘朋友’盡一盡地主之誼。

路過餐桌時兆青看到自己的手機被插着充電線,他按了下HOME鍵顯示電已經充滿。

有兩三個未接來電和幾個信息。

兆青先回幾個電話才知道過來他的假期又被他生生睡過去一天,距離他上次吃飯已經是二十個小時之前的事兒了。

兆青和代課老師交流完才去看陳陽發過來的短信。

【今晚6點左右會帶披薩回家,如果你醒了就先吃些水果等一會兒,如果你錯過了微波一下再吃。】

兆青看了一眼表現在四點,他走到廚房看了一下冰箱裏面的材料,之前存的時令蔬菜已經打蔫,冰凍的肉沒受到任何影響。

兆青算了算陳陽回來的時間将菜單定下來,用手機給陳陽回了一條短信,好似剛發出去電話就打了回來。

“喂,嗯,…我醒了。嗯,別買外帶了。我在家裏做一點,你那邊都很順利?…順利就好,嗯好的。”兆青挂了電話又因這自然而然的對話有些不知所措,但生活總要向前走。

兆青從冰箱裏面拿出一塊牛肉放在微波爐裏解凍,有些蔫的蔬菜正适合做炖菜。

上輩子長時間一個人生活最大的興趣就是下廚,毫不自謙的說兆青的廚藝非常好,他是拿蘿蔔都能做出五樣花兒來的人。

兆青洗了一些西紅柿、胡蘿蔔、土豆和洋蔥切成合适的菱形塊。在國外沒有适合好吃的山東大蔥,他已經習慣用香茅。

兆青用香茅把把鍋裏的橄榄油煸香,又燒了一小鍋開水,在西紅柿頂端劃了十字放在開水裏滾了兩圈,拿出來澆涼水去皮在手心上切成小塊放進剛被煸香的油中,翻炒擠壓成為番茄醬。

又接着把切好的牛肉塊放進剛燙過西紅柿的水中焯出血水放在一邊晾幹,等待牛肉瀝水的過程中他又炒了個四季豆。

接着煸炒牛肉出油加水加番茄炖煮,先放新鮮的花椒和八角,再将土豆和胡蘿蔔扔進去小火炖煮。

得了空又用青椒抄了豬裏脊條,拌了一些莎拉做涼菜,兆青想着四個菜怎麽也夠兩個人吃了。

兆青仔細回憶這幾天和陳陽一起的生活,陳陽似乎沒怎麽吃過米飯。他尋思陳陽也許并不喜歡米飯,所以他蒸飯的同時也切了幾片法棍做主食。

一頓飯開始不中不西,好在吃什麽主食對番茄牛肉都算對口。

弄了一個多小時。

兆青準備給馬上出鍋的番茄牛肉放洋蔥提味時聽到門開的聲音,他回頭看到陳陽已經站在客廳裏。陳陽的衣服上還滴着水漬,似乎是踢下鞋就沖進來了。

“呃…”

兩個人面面相觑,忽然語塞。

“呃,我…就回來吃個飯,後半夜還得出去,我今年的執勤數不夠。”陳陽說着尬笑起來,不知是因為自己過于‘負社會責任’,還是看着這樣的兆青不習慣。

“哦,好,你稍微等會馬上開飯。”兆青說完捋着菜刀背将上面的洋蔥滑進番茄牛肉中。

等一下陳陽哪兒來的鑰匙?兆青突然想到這一點,陳陽都住了快一個禮拜自己會不會太後知後覺了,真是服了自己。

“我幫你,我能做什麽?”陳陽挽着制服襯衣的袖子,兆青餘光看到陳陽身上還挂着槍支。

兆青在心裏笑說:就陳陽那烹饪水平把菜切成有序的塊狀都費勁。

“你還是先把槍放一邊兒吧,”兆青說着錯身把涼菜端到餐桌。陳陽想想也是,把槍保險栓上好帶着槍套直接扔到堆在玄關的制服上。

兆青順着看到玄關地上那一堆青黑說:“把衣服挂起來…”

陳陽:“沒事兒都濕了,一會兒還得穿不折騰,我幫你把牛肉盛出來…喂,好香啊。”

兆青拿了一個竹制的小墊子放在桌上,說:“不用盛,端鍋過來就好。”陳陽領會把鍋直接坐在竹墊上。

兩個人一桌坐下誰也不知說什麽,靜了至少一兩分鐘。

沒有言語,但兆青躲不開陳陽直勾勾的眼神,硬着頭皮說:“吃飯吧,”

陳陽咧嘴一笑冷硬的面龐顯得有些傻,連帶着因為食物燙熱的嘶嘶哈哈和間斷的贊美聲飄在餐桌的上空。

兆青本想說哪兒有那麽好吃,又見陳陽一口一口吃的急,覺得這種說法太過熟稔也就笑笑并未搭腔。

陳陽吃着面包,眼神卻一直往兆青的碗裏飄。

兆青問:“你…喜歡米飯?”

“沒所謂,這也行。”陳陽回的極快,有點嗆還咳嗽了聲,喝了兩口水才壓下去。

兆青他剛好蒸了兩碗,走回廚房拿布巾墊着從鍋裏面端出來,陳陽看着兆青的動作迎上來接。

“小心燙…”兆青說着兩個人的手指微微碰在一起,碗換了手瞬時就分開。

陳陽:“你夠吃嗎?”

“嗯,我也可以吃點面包。你…快吃吧,不是說一會兒還要出去。”兆青說完抿了抿嘴,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和陳陽有如此多的對話。

陳陽追兆青所有人都知道,但也無非止于陳陽是像望夫石一般的等着兆青上下班,說難聽點兒就是只知道尾随。若不是陳陽一身警服,多來幾次兆青都得報警。

陳陽對這世界上能遇到的所有人都說一定會把兆青追到自己身邊,他還未得到愛人就先劃了領地不讓其他人進入。

但一遇到兆青又覺得不能太莽撞,話也跟着就少了。陳陽自己都很驚訝,沒想到這一次竟能忍耐這麽久。

偶爾陳陽和體制外的家人聯系說起兆青的事兒時,兩個狗崽子總是會拿他打趣,也許越是珍貴越會謹小慎微的對待。他就像是站在背光裏的人,看着在陽光中微笑的臉會有一種想要又想遠遠看着的心态。

陳陽會在下雨天給兆青送傘、送咖啡,也會開車裝作偶遇試圖載兆青一程,當然一直被兆青禮貌的拒絕了。

最近兩個月西雅圖治安一直不好,陳陽幹脆拎着警帽大明大晃的跟着兆青,直到後者進家門後再消失在夜色中。

陳陽也會特意到兆青家周圍晨跑,兩個人一前一後。他請了兆青喝了幾次水,沒多久就看到兆青自帶了水杯。

兆青不會說拒絕的話,但會私下做更多準備固守着自己想要的距離。

現在陳陽終于等到了最好的良機,找到屬于兆青的破綻撬開這個縫隙進入了兆青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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