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踏足前路

嗜酒麽。

正如太郎太刀所言， 真是相當貼近塵世的愛好。

不過，“還請您多包容”什麽的，未免顧慮過多。相對于愛好是養老的三日月宗近、愛好是主人的長谷部和愛好是弟弟們（……）的一期一振， 諾維雅甚至有種“啊總算來了個正常人”的老懷大慰之感， 麻溜地松了口氣。

不就是酒嗎！敞開喝， 算我的！

……

“我決定收回剛才的話。”

“哎哎？！”

花魁打扮的大太刀倉促咽下酒液， 白皙的手腕抹過紅唇：“什麽啊，怎麽啦， 這不是一直挺開心的嗎？話說，”晃晃半空酒瓶，染了醉意的臉頰上滑過一抹遺憾之色，“主公，酒又要沒啦。”

諾維雅趴在萬屋酒肆刷了亮漆的木桌上， 被四面八方的濃郁酒氣弄得有些醺醺然。她聞言支起頭來，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個看起來至少能喝半個月的瓷質酒瓶。

“好快。”若有所思地抿着嘴， “剛剛真的打滿了嗎……”

牡丹一樣的豔麗美人豪氣揮手，紫色的袖袍掃過少女額頭，絲的觸感像是冰制的蝴蝶在此停歇了一瞬。付喪神撐着厚實的原木站起身來，臉上挂着一個毫無掩飾的興奮笑容， 朱紅眼線下的金眸明亮且染着水波， 仿佛是某個晴朗的秋日，夕陽在平靜水泊裏搖曳的倒影。

美人滿不在乎地一甩長發，以“行吧行吧随你們評判反正老子不在乎”的潇灑姿态和“我不管我今天就是要喝死在這裏”的堅定決心，右手高舉酒瓶， 左手一拍桌子：“老板老板， 給人家添酒啦！”

諾維雅眯着眼仰視這人一米九的身高，感覺脖子有點酸：“我說， 次郎——”

“果然啊，審神者也想來一點嗎？”

付喪神被轉移了注意力，亮閃閃的眸子盯向這一邊：“超～好喝的！不騙你！來來，酒中有真味！”

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審神者盡量往後挪，在屁股挨着椅子的前提下，盡可能離那個越湊越近的白色瓷罐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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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啊不是客氣，我真的不會喝酒。那什麽，次郎，”換了哄小孩的溫柔語氣，循循善誘道，“喝完這一瓶，我們就回本丸去好不好？”

大太刀有些失落地诶了一聲。

但不同于諾維雅關于“嗜酒付喪神當街毆打嬸嬸，人性扭曲還是道德淪喪”的悲觀預想，他既沒有出賣色相也沒有撒潑吵鬧，只是癟着嘴委屈巴巴地點了點頭。

“啊，的确，太過放縱也是不可以的。”

想了想，又在後面小心翼翼地補充了幾句，語氣稍轉輕快：“人家下次會記得啦——所以說，可以打瓶酒帶回去嗎？”

看出審神者有些為難的樣子，次郎太刀撓撓額頭，以一種自己也不太相信的虛浮語氣允諾道：“會注意省着點喝的！”

嗯，盡量不要一頓喝完吧。

諾維雅注視着他迫于壓力不得不與此生摯愛分手的悲痛神情，感覺自己像棒打鴛鴦的封建惡勢力。強忍着良心的譴責，她默默在心裏攢了好一會兒勁，才成功把那句幾次繞到嘴邊的話說了出來。

“本來是沒問題的……”

付喪神剛想高興，随即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并不簡單。諾維雅察言觀色，期期艾艾地把“但是”後面的轉折部分以相對委婉的方式說了出來。

“你剛剛過來這邊，具體情況還不太清楚。嗯嗯，啊哈，那個，其實我的本丸，財政狀況比較不樂觀。”

她眼神飄忽，回想起做三份兼職還要養男人的凄慘日子，只覺得悲從中來，恨不得抱着身邊人大哭一頓。

“啊，明白了。”

不等她組織接下來的語言，一點就透的大太刀已經恍然大悟：“簡單來說就是沒錢了對吧。”

“不不不是的！”諾維雅瘋狂擺手，試圖挽回自己在新人心中的形象，“只是手頭的現金不充裕了——我之前沒想到時政居然不給兌支票的，簡直太過分！”

次郎哈哈兩聲，反過來安慰垂頭喪氣的審神者：“沒事啦，這有什麽好擔心的。回頭看人家把溯行軍那些家夥打得屁滾尿流，幫你贏好多獎勵回來……嗯嗯，打起幹勁了！”

他撩起滑到耳邊的碎發，精神頭十足地把酒瓶挂回腰帶上。中途不忘舉起來沖諾維雅晃了兩下，液體撞擊瓶壁，發出海浪一樣嘩啦啦的低響。

“到時候，可要好好獎勵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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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方面來說，這也是很不錯的方法呢：D】

她半阖着眼躺在櫻花樹底下，聞言膩煩地滾開半圈，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正廳的門開着，夜鬥正在和兩振大太刀熱烈地讨論着什麽，大概是關于神器的具體事宜。對于自己的體型不适合用于實戰這回事，太郎太刀好像相當介意的樣子，如果這次能幫到他就好了。

【不要裝聽不到嘛宿主大大QAQ我錯了，我再也不使小性子了！嘤嘤嘤，你就原諒人家這一回嘛～】

諾維雅無聲嘆氣，終于向系統的魔音屈服了。

【沒有下次。】

【嗯嗯！】

她瞅着肯定回答後面一大串開心賣萌的顏文字，感覺心裏愈發沒底。再次堅定了“人果然要靠自己”的光榮信念，有求于系統的諾維雅明智地選擇把懷疑深埋心底，和這個時常掉線的小辣雞開始了友好愉快的交流。

【刀劍們已經可以出陣了哦。明明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真的要因為那一點點風險就放棄嗎？】

【這問題沒有讨論的價值。】諾維雅覺得沙雕系統估計是清內存清掉了聊天記錄，【我再出去一趟，把彭格列的支票兌了。在我制作兵裝和買進禦守之前，不用再提這個了。】

【宿主大大還是這麽——傻乎乎的，固執得可愛！1555大大我會幫你的，我這次一定能幫上你的忙！所以，】系統的電子音感情充沛、波動頻繁，甚至隐隐有些破音的跡象，【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幸福啊！！！】

花了一秒鐘從“居然說我傻呵呵你才傻你最傻”的幼稚模式切換出來，她聽完系統的後半句話，唇角細微地抽動了一下。

這個時候，好像該說點什麽吐吐槽啊。

但是，面對這種毫無雜質的祈願、期盼和祝福，該怎麽若無其事地插科打诨，輕輕揭過呢？

我看不見到達那個目标的路。因為我所行的道，并不是通往自己的幸福。所以……大概最後，只能說一句抱歉了吧。

【哎嘿，這還用你說。】她散漫地把手臂塞到後腦勺下面，擺出一副高貴冷豔的嫌棄樣子來，【等拯救了人理我就洗手不幹，乖乖回老家結婚。仔細一想，其實當黑社會的Boss夫人也挺不錯的對吧？】

系統：……大概吧，要是你不給自己插上滿頭flag就更好了。

等下，黑社會的Boss夫人——感情你未來的情緣連個具體名字都沒有的嗎？！而且那家夥似乎好久沒出場了……你該不會把他忘了吧，你絕對是把他忘了吧？！！

諾維雅及時咳了一聲，成功阻止系統說出YOU KNOW WHO的名字：【別成天瞎想，看把你閑的。】

于是，為了把系統醬從無聊的低級趣味中拯救出來，對它關懷備至的宿主大大毅然決定，交給它一份重要任務：幫她找兼職。

不，不對。

應該說是“外出兌換支票從而取得生活費的同時順便賺點外快，讓本丸幸福大家庭的美好未來更有保障”，這樣才夠貼切！

說服系統的同時也說服了自己，審神者鬥志昂揚地從草坪上爬起來，随手拍幹淨屁股上的草屑，朝前廳走過去。

“談好了嗎，夜鬥君？”

少年吐吐舌頭，給她一個招牌閃亮wink：“那是當然！神明大人親自出馬，沒有搞不定的事情！”

她的視線轉而落到沉默寡言的太郎太刀身上，躊躇着不知如何發問。

按理說，能讓刀劍們甘受驅策的，只有提供靈力的審神者。她這樣貿然放夜鬥過去談判，會不會讓對方覺得被冒犯了？

“我這個身量，”付喪神看起來比她還要猶疑，但暗沉沉的金眸深處還是斂着一點光，“把本體當實戰武器，真的可以嗎？”

語畢，低頭往夜鬥的頭頂看了一眼。

某禍津神：……看什麽看，矮子沒人權啊？！

正在氣惱之際，少女平靜的聲音在一旁響了起來。不夾帶任何煽動和命令性的話語，只是一味陳述着自己眼見的事實。

“這個可以不必擔心。夜鬥是相當優秀的劍士，也曾經使用長谷部和燭臺切的本體戰鬥過，贏得很漂亮，救下了我的命。一般人可能的确無法使用太郎你這樣的太刀，但是夜鬥的話——”

諾維雅看一眼雙手叉腰、尾巴翹上天的神明，憋着笑向太郎點了點頭。

“他的确能駕馭你。”

黑色睫毛輕輕顫動，昭示着付喪神并不平靜的內心。雖然程序上有諸多瑕疵，但是畢竟有了機會……能讓自己回應本能的召喚，得以一品身為武器的滋味。

“但在這之前，太郎，”諾維雅根本沒有偏幫的意思，無視夜鬥幾乎把眼珠子瞪出來的瘋狂暗示，毫不停頓地繼續往下說，“你我都很清楚這違背時政規定，所以保密是必須的。還有一點我覺得必須闡明……雖然我同意夜鬥從刀劍中挑選合适的暫用，但絕對沒有無視你們意志的意思。不想答應的話，直接拒絕就可以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系統熟悉的提示音清脆地“滴”了一下。

【已經找到符合條件的任務，還請您自己權衡。】

她揉揉太陽穴，開始着手脫離戰場，往卧室的方向走過去。夜鬥像個被搶了新媳婦的老光棍一樣，站在原地悲憤地向她大喊：“金音你搗什麽亂，本來我都快成了！”

哦，快要成功用棒棒糖騙走懵懂無知小蘿……懵懂無知大太刀了嗎。

諾維雅站定腳步，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決定作為審神者，應當盡可能地提供無業游神的詳細消息，省的傻白甜付喪神們被吃得連刀柄都不剩。

“要做他的武器，一定要預先知道的一點——”

她拖着長腔，尾調迤逦。直至此刻，才流露出一絲小惡魔般的淘氣和狡黠來。

“——這位夜鬥大人，手汗可是相當嚴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