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身不由己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是以《彈丸論破3絕望篇》為背景的續寫。預備生集體自殺，七海千秋遭到處刑，77屆學生全部被洗腦，成為絕望同黨。

在始作俑者的不斷操控下，“絕望病”蔓延全世界，引發了大量暴力事件，衆多國家的軍隊政府失控被迫停擺——這便是“人類史上最大罪惡絕望事件”。

在掌握相當一部分人才後，虛拟角色黑白熊成為了超高校級絕望的發言人，控制組織了第78屆高中生的自相殘殺事件，并在全球範圍進行直播，目的便是徹底擊毀希望峰學園之外人們心中的“希望”。

把這些放在最前面，希望沒看過的小天使也能食用愉快。

ps.狛枝使我快樂：D  “Komaeda……Nagito。”

諾維雅咀嚼着這串音符， 覺得命運有時候真的是相當奇妙。

至少委托人現在出現在她的眼前，還一副得不到幫助就會一個人孤獨地死掉的慘樣，她來都來了， 總不能什麽都不做， 甩甩手走掉。

被叫了名字的青年又笑了起來， 帶着羞赧和懷念意味的澄澈笑容。他愉快地拖着長腔“嗨嗨”兩聲， 尾音有些輕微的沙啞：“這名字很繞口吧？嘛，也不用費心記住的， 反正沒什麽意思。”

諾維雅被那個滿足的表情激起一絲同情心來，心道這孩子以前都過的什麽悲慘日子：“我不這麽覺得。那麽，可以叫你狛枝嗎？”

“哎，一上來就這麽——”

“失禮了。”

“開玩笑的啦！反正都世界末日了，還在乎這些幹什麽， 所以我才說沒有意義……不過，你想叫就叫吧。”

雖然這麽說着， 但暗沉的灰綠色瞳孔裏，還是有稱得上溫暖的情緒一閃而過。

“狛枝。”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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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啊，狛枝。”

“嗯，要說什麽呢？”

青年像是在玩過家家酒一樣， 抑揚頓挫地回應着自己的名字。諾維雅走到他旁邊， 扶着欄杆眺望大地的焦黑屍體，睫毛在焚風中輕輕地顫抖。

“本來不該是這幅景色吧。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他偏頭看看她，似乎有點疑惑的樣子。

“你這樣說， 是在質問我什麽嗎。”

“——質問？”

諾維雅下意識抓緊欄杆， 手背上淺藍色的血管凸顯出來。某種過于出乎意料的真相逐漸從水面下浮出，她只能不動聲色地緩一口氣， 以一種被冒犯的不悅語氣反問回去。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對方仿佛覺得非常無趣了，軟塌塌地伸了個懶腰，眼角沁出一抹淚花：“硬要裝無知，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還是說——”

一線銀光在眼前驀地閃過，電光石火之間已然逼近，幾乎占據了整個視線。諾維雅頭皮一麻，飛快後退的同時急急放出蓄力已久的咒語：“Protego！”

金鐵交擊的轟鳴聲在距離脖頸不過數厘米的地方猛然炸響，青年手持的匕首被鐵甲咒遠遠彈開，咣啷啷滾向樓頂另一邊。他驚咦一聲，好奇興奮的感覺反而大于擔憂和恐懼，甚至在失去武器的情況下還滿不在乎地又湊了上來。

“感覺像是空氣壁的東西……是未來機關的新發明嗎？怪不得你好像一點都不害怕的樣子。”

“未來機關？”

“诶，演技不錯呢小妹妹，這個疑惑的表情我給滿分。”

他笑嘻嘻地環視四周，舉起雙手後退了兩步：“不但演技不錯還很敬業。按理說這個時候不應該把同黨叫出來了嗎，我可是落單了哦。”

……

哦，原來是被害妄想症發作了嗎。

諾維雅死魚眼，趁着他還在尋找并不存在的同黨，理清思路飛快發問：“所以這副景象是你促成的？——不，我不相信。一個人的力量不可能……你說’落單‘，始作俑者是狛枝所在的組織嗎？”

搜尋無果，一直在青年臉上籠罩着的那層散漫笑意，終于第一次有了消散的趨勢。

“那副一無所知的蠢樣……嘁。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想着要迷惑我啊。”

她沒有說話，蹙着眉頭注視着他。蒼白的臉頰被火光染上一層躍動的光影，青年将雙手插在兜裏，不急不緩地向這邊走了過來。

“預科生集體自殺的消息，你不知道嗎？”

“絕望蔓延導致的人類自毀，你難道不清楚嗎？”

“互相殘殺的死亡直播，明明是全球範圍的。啊，連這個也沒看過嗎？”

似乎從這些詞句裏得到了動力，那種病态的笑容再次浮現在青年臉上，把之前那個羞赧、自卑、有些孩子氣的【狛枝凪鬥】整個吞噬掉了。

“哈哈，很絕望吧？！沒錯、沒錯——！就是要這麽深沉的絕望，才能孕育出最最耀眼的希望啊！！”

澄澈的灰綠色瞳孔染上和天空同色的黑霾，被只有自己才能理解的狂熱裹挾着，他一步步逼近，試圖伸手去抓少女單薄的肩膀。

“你一定也是這麽想的吧？能打破一切絕境的絕對的希望，只有這樣……只有這樣才行！”

難以理解地搖着頭，諾維雅皺眉擋開他的手：“就只是這種理由？！”

只是為了一個虛無缥缈難以捉摸的意象，居然就着手做到這個地步……把美好的都毀掉，鼓勵厮殺、嘲笑道德、破壞秩序——而在此之後，面對這片生機不存的焦土，居然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希望？

太陽穴跳動着發痛，她的神色逐漸冷下來，淡淡地評判：“你瘋了。”

他笑得前仰後合，根本不在乎這句話是褒是貶：“無所謂啊，我本來就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罷了。但重點是，換你來看，到底還缺了什麽呢？”

【為什麽還沒出現呢，難道是絕望的程度還不夠深？還缺少什麽要件呢？】

【你在等什麽？】

【在等待……很耀眼的東西哦。】

說不清心裏到底是什麽滋味，諾維雅垂放在身側的左手緊握成拳，沉着臉否定他的臆想。

“單純的等待是不可能造就奇跡的。絕望就是絕望，并沒有一定會反轉的理由。”

“以一般人而言，的确是這麽說沒錯。”

“……？”

面對她疑惑的表情，青年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自顧自地順着旁人get不到的腦回路往下說。

“但是，這麽期盼着的、可是我啊！”

…………

不好意思，您哪位？瑪利亞感而有孕的小兒子？

“雖然說是差勁的渣渣，但作為希望的墊腳石，還是要保留一些才能的吧。說來慚愧，”他不自然地垂下眼睫，盯着腳下破碎的瓷磚，“我被賦予的微薄才能，大概是’幸運‘之類的東西呢。”

………………

中二病已經病入膏肓，沒救了，等死吧，告辭。

沒注意到唯一的聽衆已經變成了一副厭世臉，青年依舊興致很高地喋喋不休：“所以只要我甘願用生命為代價，一心一意地希望去換取什麽——接下來，只要等待就可以了！”

諾維雅已經不生氣了。不但不生氣還有點嫌棄，嫌棄之前認真溝通的自己。你看看你，跟中二說話又什麽勁兒呢？不但沒辯贏，反而被對方拉入自己熟悉的領域裏用豐富的經驗擊敗了對吧？

所以這種時候，就要面帶微笑神色真誠地回答“嗯”、“是”、“對”、“好”、“沒錯是這麽個道理”、“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如果配合大力點頭和崇拜的目光，常常能得到超乎意料的驚豔效果！

然後，智慧哲學的你就會變得人淡如菊，散發出歲月的芬芳：）

于是她深呼吸，嘴角上揚十五度，溫和地說：“嗯，你說的對。”

不料中二瞥她一眼，嫌棄道：“因為這本來就是無可辯駁的事實嘛。”

諾維雅：（╬￣皿￣）

上一個讓她這麽抓狂的，是誰來着？！！

算了。諾維，髒話，不可以！

“那倒也是。”她把龜裂的笑容收拾收拾，以更妥帖的方式平鋪在臉上，“那麽，希望到來之後，狛枝你打算怎麽辦呢？”

青年臉上有一瞬間的茫然。他到底也沒有回答，只是閉上了眼睛，逐漸展露出一個極其纖細的淺笑。

——他根本沒有想過。

諾維雅心裏一突。以“墊腳石”自稱的話，是準備把自己也獻祭在黎明前的黑夜裏嗎？

……不對。

有哪裏不對。

邏輯上，有一個巨大到難以掩飾的、致命的錯誤。

“狛枝覺得，絕望的物化是什麽呢？死亡嗎？”

“還有毫無希望地活下去。諸如此類吧。”

“嗯……但是狛枝渴望的東西，一定是從幸存者之中誕生的對吧？”

青年看起來有些摸不着頭腦，但看在談話難得愉快并且如此哲♂學的份兒上，還是順從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當然了，畢竟已經死去的沒有意義。沒有才能，也就沒有價值。”

“也就是說，生者代表希望，被淘汰的死者則歸于絕望。”

他沒有意識到綿軟話語裏隐匿的後招，只是單純因為被理解愉快着。沒有遭到否認，做好鋪墊的少女眯起了眼睛，嘴角含着的笑顯出一絲鋒銳來。

“我知道狛枝是熱愛着希望的，打心底裏愛着，甚至超過愛自己的生命。但明明如此，為什麽卻又毫無顧忌地散播絕望呢？”

“不是說過了嗎，只有這樣才能——”

“撒謊。”

諾維雅冷冷地截斷了他的套話，死死盯着青年頓時凝滞的眼睛。

“輕視他人的性命也輕視自己的性命，明明身為絕望卻真誠地愛着希望。若兩者皆為真實，則理念和行為完全向左。狛枝，你知道這種情況一般是什麽原因嗎？”

一股微弱的、幹燥的氣流，裹挾着塵土和灰燼細細密密地飛過來。因為被火焰炙烤過，顯得格外幹燥，甚至快要把肌膚上的水分帶走了。

他啞聲重複道：“……什麽？”

她仰着臉，平靜地回答：“身不由己。”

青年噗嗤笑出了聲，本意大概是嘲諷。然而連笑聲都顫抖着，帶着一股歇斯底裏的意味：“開什麽玩笑？！明明，我——我可是——”

“只是這樣就露出破綻了？剛兩句就不能自圓其說了？”

諾維雅抓緊時機步步緊逼，氣勢淩厲地壓過去：“真讓我看不起，也就是說平時都在自我麻痹對吧？！靠你那套扭曲的邏輯催眠自己，親手否定自己追求的東西——你自己也知道，靠絕望來考驗希望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要件？假的！期盼？虛僞！！”

“狛枝，清醒一點，別被那些彎彎繞迷惑了。你所愛着的渴望着的，那就去追求它……去成為希望吧！！！”

……很痛苦。

被壓抑在意識深處的某些東西——他本以為已經死去了的，已經被局限在牢籠之內的——正尖叫着晃動着沉年的枷鎖。

他頭痛欲裂地跪在地上，聲音破碎得幾乎連不成詞句：“啊、哈啊……的确，但是……沒用的……對我來說……”

自稱希望的資格，早在被迫觀看七海處刑的時候就失卻了。

“就算想、想拯救我，你也……來的太晚了啊。”

死亡無法逆轉。所以——

“遲到的希望，可是，不算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