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調查展開

狛枝的陣營反轉發生在高中畢業之前。希望之峰學園是管理嚴格的寄宿制學校， 而他本人的父母早已去世，在校外也并沒有什麽說得上話的親戚。

——何況以狛枝對希望的狂熱情緒，大概恨不得把每分每秒都投入為同學們搖旗吶喊的偉大事業中去吧。

換言之， 在高一高二這段時間內， 那個“契機”必然已經出現過， 并且對他産生了深刻的影響。

思考到這裏， 諾維雅在手頭的小本本上寫下一串字母，字母下面加了重重的下劃線。

【Imperio】

警告：對方很有可能持有類似奪魂咒的洗腦手段， 可以強行篡改他人意志。

她漫不經心地轉了轉手頭的圓珠筆，想着有沒有什麽遺漏的細節。或許是某件事，或許是某個人……極有可能此刻就在這所學校裏，甚至就坐在自己的身邊。

嫌疑最大的當然是朝夕相處的同班同學，其次是老師們， 尤其是操碎了心的副班主任雪染千紗和神龍不見首尾的班主任黃櫻公一。嫌疑人名單此時還很長，校內的其他教職工人員、經常來校參觀的政界人士、大小考試時積極旁觀報道的記者們， 甚至是完全沒有交流的預科生們……

可能接觸到他的任何人，都需要小心注意。

有一道極其明顯的視線從側方投射過來，在她身邊逡巡了一圈。

被注視的異樣感覺今天已經出現了好幾次，諾維雅低頭看書， 擺出一副伏案學習的刻苦樣子， 上身稍微往前傾斜着。

被軀幹遮擋住的左手不露痕跡地撫上靠牆而立的打刀，她在意識裏低喚：“長谷部？”

歸于本體之中待命的付喪神，順着契約的脈絡傳來了無聲的答複。

“在。主有什麽吩咐嗎？”

“幫我注意一下，往這邊看得最多的是——”

一個念頭還沒幹淨利落地收尾， 那道灼灼的目光又出現了。諾維雅安靜幾秒， 試探性地發問：“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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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的話，是坐在您右手邊第三位的女性， 靠近教室後門的那位。”

她眯着眼睛回憶了一下。嗯……【超高校級的劍道家】，邊谷山佩子嗎？

白發紅眸、戴着眼鏡的少女，長發習慣梳成兩個麻花辮，一左一右搭在身前。雖然乍看之下的确冷漠不親人，但是，會是她嗎？

左手依然搭在打刀的刀鞘上，諾維雅托着腮發了幾秒鐘的呆，突然道：“我明白了。哎，長谷部真是——比我還要受歡迎呢。”

付喪神：？？？

還沒來得及發問，審神者的手勢已經由虛虛觸及變成了持握，刀劍被悄無聲息地拿起，溫柔地橫放于膝上。

素白的左手搭在刀鞘末端約三分的地方，右手五指則順着張力十足的弧度輕輕拂過，姿态讓人莫名聯想起癡迷于琴的秀女，亦或熱戀中的一方，正持着一種近乎膜拜的态度親吻愛人的肢體。

壓切長谷部是日本史上當之無愧的名物，從刀身到刀鞘都堪稱國寶。做工考究的金霰鲛打刀拵飾以青漆，鯉口和刀镡嚴絲合縫地咬合着，仿佛生來就是一體。滑過刀鞘的指腹比禦刀拭紙柔軟得太多，從尾部的鐺開始，緩慢地勾勒着……和刀刃形狀如出一轍的鞘……直到系成四葉結樣式的下緒。

“啊，這個……和你的領結很相似呢。”

“主、主人——！”

她臉上挂着一個由內而外的愉悅笑容，在鞘上用以固定繩結的凸起上彈了一下。

“好啦，不逗你了。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沒有給刀劍手入過呢……”

右手不急不緩地擦着刀镡拂過，終于落在刀柄上，緩緩地收緊。

——而後，出鞘！

邊谷山佩子嚯地站起身來，椅子發出沉悶的一聲巨響，凄凄涼涼地躺倒在地上。不顧老師和同學們聞聲投過來的愕然視線，她第一時間往那振刀劍的方向看了過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它的主人在那麽長時間、那麽動情的預熱之後，居然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刀身拔出了不到一寸的長度！

簡直像害怕觀衆的視線會有損這刀的容光一樣。她甚至沒能捕捉到鋼鐵的寒芒，兇器的真身就複又隐沒在鞘中了。

眉頭下意識地緊緊蹙起，邊谷山佩子死死咬着牙關，恨不得立刻沖過去打量個夠。不不不，只是看怎麽行呢！想撫摸它、握着它、揮動它——！那種攝人的風姿，要是淪落為大小姐玩賞的愛物，未免也太過可惜了！！

“……同學，同學？老師剛剛講的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思緒被拉回現實，她木着臉回答，“我只是——只是突然想上個廁所。”

目送劍道家身體僵硬同手同腳地走出了教室，諾維雅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她沒有把已經入鞘的打刀放回牆邊的意思，就這麽把它擺在腿上，慢吞吞地說完了有關手入的後半句話。

“今天晚上回去，要不要試一下？”

回話的依舊是熟悉的、令人心安的磁性嗓音。但和往日不同的是，付喪神一向恭謹持重的語氣帶着細微的顫動，似乎正難以壓抑地喘着氣。

“是……一切都、依您的意思。”

護（占）短（有）心（欲）暫時得到安撫的審神者一怔，覺得好像哪裏不對但又實在想不明白，于是幹脆抛之腦後，傻乎乎地嗯了一聲。

被屏蔽的系統土撥鼠尖叫.jpg

放我出來啊愚蠢的宿主！！！我要警告你！跨越物種的愛情是得不到系統我的祝福的！！想想在老家獨自垂淚等你回去（？）的癡情白蘭吧，難道你是個花心的渣男嗎？！

諾維雅心有所感地打了個激靈，挺直腰板機警地環視了一圈。

好像忘了什麽東西。

反正不重要，不管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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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狛枝透露的訊息】

【1.預科生集體自殺  2.絕望蔓延導致的人類自毀  3.自相殘殺的死亡直播】

【（按發生順序排列？待定）】

【大規模洗腦手段，判定。一定程度的社會影響力，待定。】

【動機不明。性格不明。身份不明。】

今天也是沒什麽進展的一天呢。

諾維雅把巴掌大小的筆記本合起來，仔細收進胸前的衣兜裏。眼看已經落後了領路人太多，她不由加快腳步小跑起來，急匆匆地跟上那道身影。

前方的少年狛枝聞聲回過頭，當即止住了動作停在原地等候。

“萬分抱歉，一不小心就——”

“是我分神了，你沒有需要道歉的地方呀。”

她好聲好氣地堵住他後半截話，自己十分誠信地搶過鍋來一肩扛。估摸着對方沒有強行認錯的意思，諾維雅不由松了口氣，順嘴發了兩句牢騷。

“哎……明明錯的是我，但是！每次這種時候都想抱怨兩句！到底等要到什麽時候，狛枝你才能擺正心态看清自己啊？！”

灰綠色的漂亮眸子茫然地眨巴兩下，讓人聯想起森林深處封凍的綠湖，冰面上映着終年不散的暗色雲翳。無論是絕望還是希望，不被點燃自身的狂熱情緒煽動的時候，這雙眼睛看起來沉靜極了……天真、跳脫、不谙世事的幼稚期冀，這個年齡會有的那些輕飄飄的東西，裏面一樣都沒有。

“說起來，諾維從一開始就和我很熟絡呢。以前在哪裏見過嗎？”

她毫不猶豫地用力點頭，點到一半停下來，變成了一個有點牙酸的複雜表情：“是啊是啊，那時候你和現在好不一樣——不過算了，你要是有印象才是怪事情。”

狛枝凪鬥把探究的目光收回去，若有所思地沿着小路繼續往前走：“是那麽久遠的事情嗎？嗯，說不定只是諾維單方面的了解我，我卻什麽都不知道，稍微有點不平衡呢。”

心虛的諾維雅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眼神不由自主地開始發飄，有點慶幸少年背朝着自己，細微的情緒根本捕捉不到。

“不過，反正我也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打算。你要是覺得不平衡的話，就趁現在多找補回來些好了。”

少年憋不住地笑出了聲，毫不掩飾的愉快意味：“嗨嗨～這麽受歡迎，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啊，搞得我都有點飄飄然了。不過好歹掌握了主動權，我還是挺幸運的嘛！那——個——，讓我想想，要問什麽呢？”

随即恍然大悟地豎起食指：“有了！雪染老師這麽說過，你的才能是一份巨大的驚喜。所以我想知道，諾維全力發揮的話，到底能做到什麽地步呢？”

呃，這個問題，有點尴尬啊。

“不可以哦狛枝。我對你的了解，差不多是’35分‘這個程度，而且你還對我保持單方面的戒心。可是你問的這個問題，需要了解我到’80分‘的地步，才能讓人放心地如實相告喔？”

“哈哈哈哈，還有這種說法啊。那我換一個問題好了：是因為什麽，一直親近我這樣毫無價值的廢物呢？”

“……這個問題九十分。還有，狛枝，求你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貶義詞去掉吧。”

“又不回答啊。那麽這個要求，我的開價也是九十分。”

…………

兩人一前一後在通往高中預科的小路上走着，十分默契地同時選擇了保持沉默。

九十分對九十分。那麽，要來交換秘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