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幼時的我

諾維雅的手腕不由一抖， 很有把袖筒裏的魔杖拽出來施個混淆咒的沖動。

……不太對勁啊。用來縮小身形的那瓶魔藥，是不是對心智也有一定影響？

她用成年人的理智克制住發脾氣的沖動，帶着歉意對終裏赤音點點頭：“是我太冒昧了， 抱歉。”

後者本已經躍躍欲試地開始撸袖子， 沒想到還沒打架她就認慫了。黑皮一副懷疑自己聽錯的樣子， 皺着眉頭“哈？”了一聲。諾維雅沒有理會， 低着頭走向角落的空座位，安靜地坐了下來。

至于後面的課程， 她只是托着腮注視着窗外郁郁蔥蔥的綠樹，其實并沒有在聽。

十五歲的我，原來是這種性格嗎？

【系統醬。我沒什麽印象了，不過低年級的時候，我在霍格沃茲的人緣很差吧？】

【宿主大大你在說什麽自暴自棄的話啊！我的宿主這麽聰明好學體貼可愛當然是人見人愛花見……】

系統義憤填膺的機械音在諾維雅的沉默裏逐漸變弱， 最終自己給自己消了音：【幹嘛啦QAQ突然提這麽久遠的事，大大現在不是被很多人信任着嗎？】

【的确呢。】

一陣風吹動了林海， 隔着窗戶也能聽到樹葉彼此碰撞的清脆嘩啦聲。她的眼神停滞在綠色樹冠的陰影上，沉默了漫長的一段時間。

【但是，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

【喵？】

【……你看吧，真實的我其實并不讨人喜歡。長大後的樣子， 是因為我已經知道如何措辭、如何應對、如何避開痛點贏得好感。這其實也算某種意義上的僞裝吧？】

【诶？！太深奧了我有點不懂……但是， 但是宿主大大是我看着一點點成長起來的，為了讨人喜歡而刻意僞裝什麽的，絕對沒有喔！】

那難道不是因為，那些東西已經變成我的行為準則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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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樣想着， 但她放棄了繼續為難可憐的系統， 只是笑着道了謝。

會突然産生這種毫無意義的疑問，果然從肉體到精神， 都變回十五歲那個不成熟的自己了。

注意力終于從窗戶上移開，諾維雅偏過頭，毫不掩飾地打量着狛枝凪鬥筆挺的背影。

這種事情一向急不來。反正也做好了長期作戰的心理準備，就徐徐圖之吧。

……

于是當天放學的時候，【超高校級的幸運】驚訝地發現，自己屁股後面多了個小尾巴。

“诶？那個，請問諾維同學，跟着我是有什麽事嗎？”

面對美少年無限包容的溫柔笑靥，頹廢了一整天的諾維雅不由精神一振，準備開始和委托人首次正式接觸。

“因為剛剛到這裏，路線什麽的還不太熟悉。所以，可以和狛枝一起回去嗎？”

突然被只有一面之緣的插班生用如此親近的口吻叫了名字，狛枝凪鬥不由一怔，随即赧然地垂下了視線。

“哈，哈哈，居然費心記我這種廢物的名字，你還真是個溫柔的人呢。”

……這孩子怎麽回事，從小心理疾病就這麽嚴重的嗎？！

諾維雅有種錯覺，仿佛看到了剛從萬屋被帶回來的短刀們。

想要親近卻又畏懼他人，執拗地以自己的方式抗拒着。不過刀劍的天性就是親近人類，加上她這個審神者又有親親兄長一期一振作保，才好歹讓他們放下了戒心。

被辜負過一次尚且如此。那狛枝你，到底被這份相伴至今、等同詛咒的才能，塑造成什麽樣了呢？

“我倒覺得，狛枝才是最厲害的哦！”

“你說笑了。”

“才沒有！你看，無論是體操選手、機械師，還是女傭、廚師什麽的，這些都是可以後天掌握的技能對吧？但是幸運這種東西，可是不管怎麽努力都沒辦法摸到邊的。”

“嗯……是嗎？不過無形無質，無法操控，就沒辦法做出貢獻，也就等同于沒有價值……不過這樣毫無價值的我能和充滿希望的大家一同學習，實在是太棒了！”

“所以到底為什麽會這樣想，你明明也很優秀啊？！”

“一直用這麽認真的表情說這種話，真的會引起誤會的，我都開始自我懷疑了——哈哈，開玩笑。分岔路口到了哦，來，女生宿舍請右轉～”

他一副百毒不侵油鹽不進的樣子，顯然對自己的評價不僅極其低下還非常堅定，任何誇贊都會被視為“溫柔的施舍”——并不是被此身的價值觸動，而是出于憐憫之情的安慰話語。

當個偏執狂還需要邏輯這麽自洽，真是辛苦你了。

諾維雅恨恨站在路邊，踢開一顆礙眼的小石子洩憤。末了還是頗覺不甘，對着那個逐漸遠去的虛淺背影大叫：“我可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全都是真心話！！！”

少年聞言回過頭來，給她一個将要融化在夕陽裏的模糊微笑，揮揮手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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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你飄了。”

諾維雅伸手抹掉鏡子上的霧氣，對着裏面倒映出的、濕漉漉的綠眼睛疲憊地感嘆了一聲。

那雙眼睛茫然地眨了眨，似乎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被苛責。于是洗完熱水澡的少女移開視線，草草地擦拭了頭發，裹上浴巾，離開了這方狹小的浴室。

較之平常更為纖細的手臂環抱着膝蓋，她一個人坐在軟綿綿的單人床上，無所事事地發呆。白熾燈的燈光被調成了助眠的橘黃色，周身的各種擺設都被映襯得相當溫暖。

……太安靜了。

只能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

努力把身體蜷得更緊，不經意間瞥見右手手背上鮮紅的令咒，心跳猛地一頓，緊接着毫無理由地鈍痛起來。

她遲滞地眨巴着眼睛，不太明白這種突然出現的異樣情感到底是什麽。那段時光的逝去，她不是早就接受了嗎？

【真是奇怪。明明很困，但就是睡不着。】

【不會吧！你不是號稱只要能平躺着不管什麽樣的環境都能安穩入睡嗎，難道這段時間太忙，內分泌失調了？】

【會找你談論這種話題是我的錯。那就不罵你了，接下來請乖乖保持沉默吧。】

諾維雅伸手關了燈，麻溜鑽進軟綿綿的被窩裏，把被子一口氣拉到下巴。在閉上眼睛數完九百九十九只綿羊之後，她嘆口氣，從床鋪中心骨碌到邊上，又把燈打開了。

不但沒睡着，反而更清醒了。

【系統醬？】

【……】

【我居然也有失眠的一天，人生真是奇妙。】

【…………】

【想睡覺卻睡不着的感覺真是難受，我明天還要上課呢，這樣可不行。所以，你有什麽好建議？】

【既然這麽問了，意思就是我可以說話了對吧！話說！我剛剛就隐隐懷疑！明明很困但就是睡不着還非要把燈拉開，宿主大大剛上學的時候不也經常這樣，根本就是害怕一個人睡哔——】

想象中的迷你小人手持一個剛被拔下來的插頭，對倒在地上不斷發出“哔哔哔”聲音提示沒電了的收音機瞪眼，插着腰道：“胡說！”

我才不怕一個人睡。

就算是十五歲的我也不怕。

最多就是剛到新環境，有點不習慣而已！

燈光再次熄滅。這次黑暗籠罩房間的時長大概有十分鐘左右，時限一到，似乎向什麽東西屈服了的屋主第二次打開了燈。

室內熨帖的暖色裏，有蛇形的雷光一閃而過。窗簾被嘩啦一聲嚴嚴實實地拉上，小心守護着少女的秘密。

“你也看到了，我的狀态不太對……因為這點小事就麻煩你真的很抱歉，但又沒有其他法子。”

頂着亂蓬蓬雞窩頭的諾維雅盤腿坐在床上，曾經被拉得筆直的被子已經被折騰成了一團鹹菜，無聲地控訴主人的粗魯對待。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角淚光一閃一閃，然而連擡手拭去的力氣都沒有了。

“答應過下次出來要帶着你的，本想等時機合适再履行諾言，沒想到居然成了這樣啊。——讓你為難了吧，長谷部。”

“不，您太客氣了！”

灰發的打刀腰板筆直地跪坐在一旁，被主上對自己毫不掩飾的親近激起十足的喜悅之情，眼神灼燙而堅定：“這份信任，我一定要有所回報才行。既然現在由我擔任近侍，守夜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嗯……我很高興……但是長谷部，不會覺得我這樣做很狡猾嗎？”

“狡猾？”

“是啊。我明明知道，你絕對不會拒絕我的要求，但還是那樣說……不是很狡猾嗎？”

付喪神柔和的紫眸注視着困得直點頭的審神者，無聲地從地毯上站起來，托着少女的脊背輕柔地将她放平在床上。

“那是我的榮幸。而您明知道我不會拒絕，還是堅持詢問我的意見，也會因為我的喜惡而改變決定——您覺得這是狡猾嗎？”

“唔……”

他笑了笑，熄滅唯一的光源，把整個卧室籠上沉寂的黑暗。

“……晚安。”

“晚安。做個好夢吧，主。我會一直守在您身邊的。”

作者有話要說：

心理年齡十五歲的諾維醬開始陷入苦惱：P

ps.啊，話說，關于咕噠的才能設定這點，相關資料如下：

“私立希望之峰學園”是由神座出流創立的以培養社會各領域頂尖人才為目标的被政府所認可的私立學校。

高中部分為本科和預備科，本科每年從全國初中畢業生中選拔各領域的精英入學，預備科則是通過正規考試招收普通高中生。

也就是說，進入本科只要是相應領域的精英就可以了。而“救世主”這個，貌似沒辦法考察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