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十二

有人幫忙抄書,溫摩從袖中摸出一支短笛。

笛子只有五寸來長,十分短小,溫摩輕手輕腳地,将它插進門縫裏。

姜知津瞧着她的動作,一臉好奇。

溫摩露出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風不大,但祠堂寬闊,一縷風經過門縫,吹進堂內。

“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門外的丫環忽然問同伴。

“沒有呀……”同伴還沒說完,就“咦”了一聲。

風中确實多了一點聲音。

像人的吸氣聲,就貼在耳邊,“咻——咻——”,忽輕忽重,忽長忽短。

兩個丫環屏住呼吸,仔細聆聽。

聲音一直在,咻……咻……像是有個看不見的人影在她們耳邊不停吸氣。

兩人面面相觑,臉色煞白。

鬧鬼?!

強忍住已經沖到了嗓子眼兒的一聲尖叫,兩人撒腿就跑,年紀大點兒的那個稍微鎮定一點,停下來朝門內喊道:“大、大小姐,廳上收席了要人收拾,我、我們去幫忙!”

“嗯。”溫摩閑閑地把笛子拔了下來,“去吧。”

兩人跌跌撞撞,轉瞬便跑得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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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姜知津好奇地問。

“雷笛。”溫摩道。

“跟雷弩一樣?”

“不是。這是用雷竹做的,雷竹麽,就是一種細些的種子,筍特別好吃。”

“阿摩姐姐你會吹曲子麽?”

“我阿祖很會,但我不會。”溫摩笑道,“這個是在山林裏打獵用的,大家散在各處找不到人,就吹笛為號,比如我就是三長兩短,阿禾就是兩短三長,各人有各人笛音,找起來人方便……”

“阿禾是誰?”

“他是我的小弟弟。”溫摩說着嘆了口氣,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發,“他和你一樣乖。”

情不自禁又摸了幾下,這頭發順滑如水,手感可比達禾好多了。

姜知津由她摸着,指着笛子道:“阿摩姐姐,我想要。”

這是溫摩用慣了的,一時有點舍不得,但又一想,在京城不會打獵,完全用不着,回南疆要多少有多少,也不必在乎這一個。

“行,給你。”她将笛子塞到他手裏,“保管好哦,這可是我很喜歡的。”

“嗯!”姜知津點頭,“我知道,這是定情信物。”

溫摩失笑了:“你還知道定情信物啊?”

姜知津認真地點點頭:“女孩子送給男孩子的,就是定情信物。”

溫摩發現自己真的好喜歡看姜知津,他不拘做什麽,說什麽,她都覺得賞心悅目,心情極佳,這大概就是美人的力量吧?她笑道:“那這麽說,這只燒雞就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姜知津盯着那只燒雞看了半晌,覺得“姜二公子送的定情信物是一只燒雞 ”這一件事情實在有點難以接受。

他思索了一會兒,他撸起袖子,從手腕上解下一縷五彩細繩,繩子上墜着一只小小香包。

溫摩見過這個,據說中原每年端午都會給小孩子挂五彩繩,做香包,祈平安。

阿娘在南疆時便也跟着人弄這些個,當然遠比不上姜知津手裏這個精致。

一般小孩子只有端午戴穿上,他時時刻刻都帶在身邊,顯然是平樂長公主愛他如珍如寶,終年都想為他祈福。

“這也是我很喜歡的。”姜知津将五彩繩系上她的手腕,“姐姐也要保管好哦。”

微風拂過,燈火微微閃爍,溫摩看看手上五彩繩,姜知津看看手裏的笛子,在燈光下相似一笑。

他這個笑容明光燦爛,讓溫摩由衷覺得心裏一陣溫暖。

從上一世到這一世,這是她在京城收到的第一份禮物,不是送給溫家大小姐,也不是送家二夫人,而是送給溫摩。

“……鬧什麽鬼?!還不就是你們偷懶?!”

溫如的聲音遠遠傳來。

溫摩立即道:“津津,快走。”扶着姜知津爬上窗子,問他:“記得回房間的路麽?”

姜知津點頭:“嗯!”

“津津真聰明,”溫摩道,“以後誰再說我家津津傻,我要打破他的狗頭。”

姜知津快活地點頭:“一起打!”

他的身影剛剛在夜色中消失,溫摩還來不及關上窗子,房門就“砰”地一聲被推開。

溫如氣勢洶洶地走進來,身後跟着那兩個臉色發白的丫環。

“鬼在哪裏?!”溫如喝罵,“連我娘的吩咐都不聽,你們這個月的月例別想要了!”

又指着溫摩道,“你這是幹什麽?想跳窗子逃走不成?我告訴你,這門婚事,你是成得也得,不成也得成!有這會兒想跳窗的,白天就別跟人家游街啊,現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跟那個傻子剛定親就滿大街亂逛,把我們溫家的臉都丢盡了!”

溫摩道:“這門婚事我挺願意的,不想逃。”

“那你開着窗子幹什麽?!”

“裏面悶得慌,我透透氣。”溫摩道,“父親只是罰我抄書,沒讓我不透氣吧?”

“抄書便是抄書,誰許你開窗子的?”溫如氣勢淩人,“抄書不能開窗子,這是規矩!”

溫如對她的态度是始終如一,從前一世就是橫挑鼻子豎挑眼,想盡辦法找她的碴。知道阿娘最在意自己不懂規矩,溫如便事事都擡出規矩來吓唬阿娘。

偏阿娘一聽規矩就腿軟,由得溫如說什麽就是什麽,還不讓溫摩頂嘴。

溫摩一來為阿娘所阻,二來想着溫如小她兩歲,是妹妹,三來自己馬上就要出嫁,在家的日子不多,因此溫如一次又一次的挑釁,她上一世全都忍了。

但這一世……

“嗆啷”,彎刀出鞘,擱在了溫如的脖頸上。

溫如後半截話全堵在了嗓子眼兒,眼睛暴突,眼珠子都快滾出來。

“好妹妹,你教了我這麽多溫家的規矩,我心中真是十分感激,我也教你一點仡族的規矩如何?”

溫摩的聲音不緊不慢,輕言細語,全身僵直,一步步後退,她便一步步逼近,将溫如逼到了牆壁上,退無可退,“比如說,當我們仡族人要開窗透氣的時候,如果有人不讓,我們就讓那個人斷氣。”

溫如的聲音從嗓子眼裏擠出來,像貓兒一般尖細:“你、你敢?!”

溫摩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敢不敢,要不你來試試看?”

這個笑容鋒利,溫摩整個人就同此時抵在溫如脖子上的彎刀一樣冰冷。溫如幾乎有點認不出溫摩了。這還是那個由着她欺負、不管怎麽樣都不會還口的溫摩嗎?

“你、你——”溫如素來占慣了上風,一時不肯嘴軟,只抖了兩個字出來,溫摩冷冷一哼,彎刀迅速揚起,帶起一抹寒光,猛地揮下。

“啊啊——”兩個丫環尖叫。

“啊啊——”溫如抱着腦袋貼牆蹲下。

“阿如!”門外傳來古夫人一聲尖叫。

她手裏扶着傅嬷嬷,跟着溫岚一道過來,阿娘也随行在側,失聲:“阿摩你在幹什麽?!”

刀尖堪堪在溫如鼻尖前面停下,溫如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寒氣仿佛一波波向她湧來,凍進了她的骨頭裏,她沒辦法動,只能尖叫:“啊啊啊……救命!救命!”

古夫人撲過來抱住溫如,上下檢視,待發現溫如毫發無傷,方長出一口氣:“阿摩,我知道你這妹子不懂事,着實是我管教不當,你是做姐姐的,教導她也是應當,只是她膽子小,你莫要拿刀吓唬她,可好?”

“阿摩。”溫岚眉頭緊皺,“誰讓你帶刀的?”

阿娘急忙來奪溫摩的刀,“說了讓你把它扔了,怎麽又帶上了?還差點兒傷了你妹妹!你到底是怎麽樣?你可已經定了親的人!”

溫摩道:“阿娘,仡族人會走路就會拿刀,到死的那天也要和佩刀一起下葬,刀是我們的命,您忘了麽?”

“你不是仡族人,你是中原人,是溫家人!”溫摩手裏的刀握得很緊,阿娘怎麽也奪不下來,急得直掉淚,“這話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這孩子怎麽就是記不住?!”

不,作為中原人的溫摩在京城活不下去,但作為仡族人的溫摩,可以保護自己。

“父親誤會了,我的刀不會傷害真正的親人。”溫摩将已經抄好的一疊紙約交給溫岚,“這是第一卷 ,剩下的我明天再來抄。”

她說着,走了出去。

“大小姐!”傅嬷嬷喝。

“阿摩!”阿娘也大聲叫她。

但溫摩就像沒聽見,頭也沒有回一下,手扶着刀,徑自消失在夜色中。

“這孩子真是反了天了!”阿娘咬牙,向溫岚道,“侯爺,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管教她……”

溫岚擡起手,阻止她說下去。

他蹲下身,從地上撿起一樣東西。

那樣東西太小了,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那是,半只蚊子。

剛剛從溫摩的刀鋒上飄下來。

侯府客房。

桌上放着一只巴掌大的瓷盒,瓷盒裏趴着一條小小的碧綠色蟲子,蟲子懶洋洋地掉轉了一腦袋,沖向東南方。

“離開祠堂了。”無命坐在燈下,仔細觀摩,“看樣子是回了自己的房中。”

姜知津點點頭:“看來是沒事了。”

無命冷冷問:“你把香囊給了她,我以後怎麽找你?”

“放心啦,用不着幾日,她就嫁到我身邊來了,香囊還不是一道回來?”

“希望這幾日沒有人刺殺你。”無命面無表情地道。

“那這幾日就辛苦無命兄寸步不離我的左右,好好保護我哦。”姜知津倒在枕上,怡然地擱起了腿。

這是無命師門秘寶嗜香蟲,每一只蟲子只記一種獨特的香味,永遠都能辨識香味所在的方位,被用來追蹤定位,最好不過。

接下來,就看看他的親親未婚妻會去哪裏,會見什麽人了。

會不會有姜知澤?

他很期待啊。

作者有話要說:  定情信物交換達成!感情又深厚了一層呢(不是)

emmmm……換到晚上更新有一絲絲不習慣,有一種斷更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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