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嫌隙

唐太太眼珠一轉，想了一下冷笑道：“大夫自然是不敢下毒的，你我可是信不過的。你說你是清白的，每日我喝多少你喝多少如何？橫豎藥也是吃不死人的！”

別以為她不知道，這藥管黎分明弄了手腳的。

管黎聞言，委屈的紅了眼圈，拿帕子捂着嘴哽咽道：“我竟然不知道做了什麽不是，讓婆婆這樣誤會我。是藥三分毒，我是不能喝這種藥的，莫不如請個大夫進來看着熬藥，讓他與我做個見證。”

說罷管黎捂着臉哭着出去，命人請四個大夫進來，還指明不許請自己家的。

唐太太見管黎這般，越發的來了氣，對張氏幾個數落起來：“你們瞧瞧，我的話都不聽了，這惡婦反倒說我冤枉她來！當日我明明聽到她與大夫說給我加藥來着。前兩日我還好好的，這兩日越發頭暈起來，不是她害我，還會有誰？我在這家裏礙着誰的眼睛，要下毒治死我？”

張氏和玉兒兩個趕緊低着頭，唐太太這番言語誰敢答話？

“您還是先躺下，大姐姐不是說了麽？請大夫進來看看藥。”張氏仗着素日唐太太高看她一眼，上前幫着唐太太順氣。

管黎從唐太太屋裏出來可巧遇上來問安的唐忠，見管黎眼圈泛紅，像是哭過的樣子，便低着頭與管黎唱了個喏。

管黎還了半禮，因問道：“叔叔從哪裏來？可曾用過飯沒。”

唐忠雖說在外宅住着，府裏頭的事兒多少也是知道的，他知道那大伯母不是好嘴頭子，這大嫂生的斯斯文文的，說話又是一團和氣，想來在唐太太跟前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剛剛與相如用過飯，心裏記挂着大伯母的病，特意過來問候一聲。”唐忠擡起頭看了管黎兩眼，見她手背上起了幾個紅點兒，像是被燙傷的，又見院裏擺着一個熬藥的爐子，不由得問了一聲：“嫂子的手像是燙着了，要不要緊？我屋裏有藥，不若取了來與嫂子？”

管黎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紅點，搖搖頭，“多謝叔叔，這點小傷不算什麽。”

她這話是謙虛的意思，但在唐忠聽來卻是：她受的傷比這個嚴重的還有，這點小傷簡直不值一提了。不由得緊張起來，自信的打量着管黎。

管黎見小叔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快步走到旁邊的柱子後頭躲着，口裏道：“叔叔每日忙着讀書，先進去看過太太早些回去吧！”

唐忠心中一動，想着她每日照顧婆母，竟然還不忘關心自己，人能做到這般面面俱到，也算是好的了。

只可惜，他沒遇上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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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時日唐忠他娘二太太一直忙着相看兒媳婦，無非是選出身高貴的小姐，每次與唐忠提起，不知為何他的腦海中滿是管黎的影子。

曾經年少他也曾和唐軒一般，幻想過才子佳人，務必要一個文墨極通的佳人。又見花開花落，心裏想着再美的花也有凋零的一天，再美的人也有老去的時候，只因美色而愛她，那她不美了不喜歡又不能抛棄，豈不是害人害己？

又因家中父母不和，父親每日尋花問柳只顧着自己享樂，母親從前還會因為這些瑣事和父親鬧，如今卻是心灰意冷，當他父親是死了一般。

這種日子他是說什麽不願意過的，人都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夫妻本是一體，就應該相互扶持白頭到老，絕非是像他父母這般反目成仇。

見了管黎之後，唐忠突然有了新的認知，女人不見得一定要多美，多有才。像她這種，美麗大方，端莊賢淑，又識大體的女人才适合過一輩子。

進花廳門唐忠聽見裏頭唐太太還在埋怨管黎，不禁在心裏為管黎打抱不平：“大嫂日夜辛苦伺候大伯母，連受了傷也沒說一個字，為母不慈，這等婆婆也着實可惡了些。”

他咳嗽兩聲，裏頭便不說話了，張氏與玉兒走出來為唐忠打起簾子，請他進去。

唐忠問候了唐太太的病情，唐太太在屋子裏抱怨半日沒人理她，好容易有人來便說道：“我哪裏是自己生病，分明是給那個惡媳氣出來的，沒事兒灌我這些苦湯藥子，好飯菜也不給吃一口。你以後找媳婦可千萬別看走了眼，遇上這樣的惡媳，沒的叫老娘受罪。”

唐忠作為晚輩自然不敢反駁唐太太的話，只得說道：“良藥苦口，況且藥是外頭大夫開的，大嫂忘了與您拿糖塊的确疏忽了，您是長輩，別與她一般見識，氣大傷身，您需好好保重啊！”

看着一表人才的唐忠，唐太太的心裏別提多憋屈了，當初嘲笑唐忠呆板木讷，不是做生意的料。不曾想不到二十年的功夫，唐忠已經替二太太讨來珠冠（诰命）。自小聰明伶俐的唐靖裕卻卷了家中所有的銀子，帶着同族裏的寡婦私奔，雖說做娘的都愛自家孩兒，可除了她，族裏誰說過唐靖裕一個好來？

不過是多讀了兩年書，就狂的不成個樣子，沒錢萬事難，若不是唐靖裕撐着，有他讀書考取功名的？

“罷了，罷了，你出去吧！我心裏不耐煩的很。”

唐太太趕蒼蠅一般揮手讓唐忠出去，越看越覺得不耐煩，早知道有今日就該掐死這孽種，省的給自己添堵。

唐忠也頂不愛聽唐太太說話，告辭出來，見管黎蹲在日頭下熬藥，不免生了幾分憐惜之意，悄悄吩咐個丫鬟去拿傘與她遮陽。

自己走過去，輕聲問道：“大嫂明知道大伯母不喜歡，為何還要苦着自己？”

管黎聞言驚愕地擡頭，拍拍身上的灰，答道：“你大伯母病重難免心情焦躁，做晚輩的應該體諒病人才對，豈能和病人怄氣？再說氣着了自己也不值得。”

唐忠細細的回味了管黎的話，不由得歡喜起來，道：“還是大嫂想的通透，做人若計較太多，不但惹人嫌棄，反倒與自己增添煩惱。聽大嫂一言，當真勝讀十年書。”說着朝管黎深深的唱了個喏。

管黎趕忙還禮，謙虛地道：“當不起叔叔這般誇贊，不過是小婦人見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