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卷柏(三) (15)
聲,黑白二方交雜在一起,看得出戰況激烈。
瞧了好大一會兒,晏夜也不得不啧啧稱奇,這女人旁的說不好, 但棋力是不錯的,可還沒見過誰能贏她,自然,晏夜也心想着這是周圍人棋力差了些,碰着強的棋手,這女人恐怕走到一半就只能降。
只是這江烨然的年紀,同白錦還能膠着如此之久,确實不差了。
白錦對弈向來執白,做後手,說是就輩分年級上,也是要讓着他們,晏夜便只注意着黑子,數了數,便清楚黑子還是落着下風,翻盤怕是無望。
知曉結果了,晏夜也就沒什麽興趣,再是能和這女人膠着的久,贏不了,也是白搭。
一局終了,果是白錦勝。
江烨然拜師禮也已過了,對着白錦同晏夜已沒有那般拘謹,見晏夜招呼自己去八仙桌前,連忙幫着收拾好棋盤,才起身走過去。
白錦瞧着桌上那盤肉幹,瞥了一眼晏夜:“小晏,這肉幹,看着可不怎麽好吃。”
甚知白錦心下所想的晏夜白了一眼:“樓下那位讓拿上來的,不要銀子。”
白錦這才眼下一亮,笑的幾分愉悅,起身招呼着還站在一旁的江烨然:“那便是最好,烨然快些嘗嘗。”
“好賴是小爺端上來的,女人,你沒什麽表示?”晏夜語氣酸酸。
白錦這才想起晏夜一般,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小晏辛苦了,如今亦是愈來愈懂事了。”
晏夜一偏頭就躲過白錦的手,還不忘瞪她一眼。
江烨然将這一切看在眼裏,暗笑這晏夜的別扭,而後想到什麽,問道:“師父之前說想讓小晏入學,可要徒兒與先生去說?”
白錦确實有想讓晏夜入學的想法,只是晏夜的性子桀骜不馴,不是一般人能管得住的,輕易入了學堂,怕只會惹是生非,屆時,這臨安城的學堂皆不肯收,可就得不償失。
只是想到江烨然能将自己随口的話記在心上,還是有些欣慰,她暖了眼神,笑道:“為師倒是想,只是,既是烨然你學堂的先生,為師自是舍不得他們遭罪,至于小晏,為師已是想好,為他找位先生,先把他規矩教好,再做旁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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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烨然一聽也是在理,他知曉晏夜沒有什麽壞心思,但他的脾氣實在不好,學堂先生對付不聽話的學生,皆是要打手板心的,這小祖宗還真不知可會順着被打。
“女人,小爺可是早些時候就說過不要什麽先生,那種酸裏酸氣的東西小爺不學。”
“這可由不得你。”白錦低頭捋捋衣袖,不緊不慢的說道。
這語氣這态度,晏夜自然不滿,心下一轉,又想那些文鄒鄒的酸腐書生,還能管得着小爺?
看小爺不把這女人請來的人整走!
心下這麽想着,晏夜就沒再反對,只挑挑眉,抱臂在前道:“你請來,若是這人能讓小爺心服口服,小爺就聽他的教導。”
說到“教導”二字時,晏夜嘴角帶了幾分狠意,顯然是不打算讓這“先生”好過了。
白錦也只點頭:“這便最好了。”
“哼。”晏夜不屑的掃了白錦一眼,就推門離了錦閣。
江烨然瞧着晏夜走遠,才說出自己的擔憂:“師父……晏小公子的性子,怕是哪個先生也管不了的。”
白錦抿唇笑了一下:“一般的先生自然是管不得的。”
江烨然還想再問,就瞧見白錦的目光看向一旁角落裏坐着許久的廖北。
江烨然一愣:“師父莫不是想讓廖公子……”
“怎麽,”白錦似笑非笑的望過來,“你是覺得他教不得?”
江烨然連忙道:“自然不是……”
倒不是教不得,江烨然心下想着,這廖公子是個寡言的,還真不知他能如何教人。
“我……”一直在旁不做聲的廖北忽然出聲,約莫也聽明白白錦的意思。
白錦望過去,卻見到廖北眉頭輕皺:“教不了。”
這番自動請辭,自然是在白錦意料之中,于是她道:“小晏終究是個孩子,教一個孩子,你沒的擔心什麽。”
廖北眉間又是幾不可微的一蹙:“教什麽?”
“禮。”
廖北頓了頓,還是道:“教不了。”
白錦輕笑,手伸到矮幾下摸索一番,就掏出一本《弟子規》出來。
“教這個,你先看,然後教他。”
廖北沉默片刻,起身走過來接過,翻了兩頁,雙唇緊抿,看那模樣,應是想拒絕,但又不知如何開口。
白錦知曉廖北沒看過此書,便道:“不難,若是理解不得,入則孝,就看作你對廖叔叔,出則悌……就想一想廖黎便是。”
廖北拿着書離開後,見到白錦掏出書後一臉啞然的江烨然才道:“師父,此事您怕是早有計較。”
白錦笑道:“沒有多早,只是教學相長,且這二人在一起一教一學,也極有意思。”
還沒到晚間吃飯,晏夜從外面回來,就聽了這消息,氣的直接到閣子裏來鬧:“讓那木頭教小爺?他也配?”
白錦虎下臉:“小晏,你如何也是小輩,不可太過!”
晏夜不吃這套,只道:“你還好意思和小爺提輩分,你讓他教小爺才是亂了輩分,小爺可是有徒弟的人,如今又讓人來教,那蘇瞳算什麽?徒孫嗎!”
“你只放心,廖北過來教你,也不過做個先生,不是正兒八經的認徒拜師,輩分沒亂,不過小晏态度如此強硬,莫不是怕了?”白錦擡眼瞧了晏夜一眼,果然見到他瞪大了眼看過來。
“小爺會怕?怕什麽?”
白錦似是苦思冥想斟酌着道:“我之前見小晏對小蘇瞳有些兇……怕不是,小晏也擔心廖北如此待你……”
“蘇瞳那是太蠢才被小爺罵的,小爺自有一套法子……”聽見白錦的話,晏夜有些讷讷,不過很快他又理直氣壯起來,“小爺又不像蘇瞳那般蠢笨,哪個來教都挑不到小爺的刺,小爺怎麽會怕!不過是看他們配不配教小爺罷了。”
“是麽。”白錦勾唇一笑,卻不再作聲,低頭看着手中的書,不再理會晏夜。
晏夜果然坐立不住,道:“小爺說的是事實,你不信?”
白錦瞥了他一眼:“我自然信,小晏定不是害怕,更不是在說大話。”
晏夜一聽,登時火了:“行,你就讓那木頭來教吧,小爺倒看看,他能教什麽東西!”
說罷甩門就走。
這就算是上了套了,白錦對此很是滿意。
但晏夜自然也不會那麽簡單就妥協,隔天廖北還沒開始教導晏夜的時候,晏夜已經用了一晚上提前看了那本《弟子規》并想好了如何為難廖北。
吃早餐的時候,趁着晏夜不在,白錦還安慰了一番廖北:“莫緊張。”
湯五奇怪的看了一眼白錦,又瞥了一眼廖北,心道這悶葫蘆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怎麽就瞧出他緊張了。
廖北教導晏夜,是在白錦和谷雲提了許久才答應分給他們的後院一空房裏。
因為房間小又沒有家具,确實沒什麽用處,谷雲也只是故意為難一番,最終還是答應。
白錦放了兩個坐墊一個矮幾,就把兩人打發進去了。
116先生(二)
兩人将将坐定,廖北沉默的翻開書的扉頁,晏夜就開始為難了:“這首頁這句我還是曉得意思的,‘父母呼,應勿緩,父母命,行勿懶’,只是我有一點不明白的地方。”
說完他看向廖北,廖北一愣,抿了抿唇,低沉道:“你問。”
“如果是你的師父和你的父母同時喊你,你應誰?”
廖北直接回道:“師父。”
晏夜挑眉:“為何?”
“我父母已過世。”
晏夜一愣,面上閃過一絲懊惱。
廖北卻忽然又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晏夜望向廖北,卻見他依舊面無表情,仿佛剛才安慰自己的不是他一般。
于是晏夜眯了眯眼:“那那個女人呢?白錦那女人和你師父,你最先應誰?”
廖北啞然,只是直直看着晏夜,好似真的不知道怎麽回答,晏夜這才有些得意,手指輕快的翻着,又指了一頁上的文字:“這句,‘泛愛衆,而親仁’,你,知道何為‘仁’麽?小爺沒記錯,你以前是做殺手行當的吧,沒少殺人吧?你這樣也想教導小爺?”
連自稱都變了,可見晏夜是得意極了,覺得自己已是穩穩的占了上風。
晏夜正要提出不再來聽廖北的課,屋子的門就被推開了,晏夜偏頭一看,果然是白錦那女人,不由得撇撇嘴,十分不滿,語氣嘲諷:“怎麽,你是來聽課的?在外面站了多久了?腿不酸嗎,不如這坐墊讓給你。”
白錦掩袖笑笑,示意了手上端着的糕點茶水:“給你們送些點心茶水來,不小心聽了那麽一嘴罷了,小晏不高興,我放下就走了。”
“別,”晏夜站起身捋捋袖子,“該走的是小爺我,你自己過來聽吧。”
“怎麽?”白錦問道。
晏夜登時就惱了:“你怎麽好意思問小爺怎麽了,你讓個殺人無數的殺手教小爺《弟子規》?他憑什麽,更何況,這書他怕是之前都沒瞧過吧,自己都不懂也能做先生?”
白錦卻走到晏夜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坐下,像什麽樣子,不想被教學,也莫要這般诋毀自家先生,某人為了教好唯一的學生,可是熬了一夜将這書讀了又讀,一大早,還厚着臉皮過來向我讨教,真是難得的很。”
晏夜一聽,看了一眼廖北,之前便見着他臉色不好,倒沒想到是這原因,但他依然不服。
卻聽白錦又道:“好了,先生也不是通曉所有,更是不能做得到書上所有,先生只是先生,不是聖人,不是仙人,小晏這般是強人所難了。”
“那還要先生做什麽?”
“小晏是小蘇瞳的師父,說說看,你教小蘇瞳都教些什麽?你的武功是最強的?你成日要求他做的那些你自己都做到了?”
晏夜被白錦的話堵了許久,臉都憋紅了,一氣之下,手一指:“那也不該是這呆子,總得有點像模像樣的,你分明是整我。”
白錦故作詫異的掩住張開的嘴唇,雙眼無辜:“這可真是冤枉,怎麽是整你?如今先生不好請,便是教的再好才學再高,若是個心術不正的人,把我家小晏教壞就不好了。”
“這人心術正?一殺手?”晏夜還是死咬着廖北的過去不放。
白錦卻不答反問:“小晏覺得如何?”
晏夜登時覺得白錦這女人太壞,這問題也太壞,因為他不傻,他知道,廖北無所謂心術正不正之說,雖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卻矛盾的是張白紙。
白的甚至讓晏夜有些嫉妒,明明年紀比他大身世不見得比他好,沒爹沒娘的,卻偏偏有個好師父,看似跟培養個殺人工具般養着,卻又讓這人心思純粹。
所以白錦這問題,是沒答案的,晏夜據理力争了許久,也實在沒有旁的借口,白錦見火候到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來,坐下喝杯茶,你們接着看書,我出去逛逛有沒有什麽生意。”
晏夜不情不願的坐下來,嘴上還是不饒人:“什麽生意,不過又是去解口腹之欲罷了。”
這話晏夜倒是沒有說錯,白錦在街上逛了沒多久,就一轉腳又進了如翠閣,經了之前的事,如翠閣的生意又好了起來,老板娘紅光滿面的,見到白錦,連連招呼:“白姑娘,快進來,這兒是今晨新作的糕點,新的口味,可就想着若是你今天來了,讓您第一個嘗到。”
白錦抿唇笑笑,推辭道:“這怎麽好意思。”
“诶——白姑娘幫了小店這麽大的忙,又常常照顧咱們家生意,嘗個新品怎麽了,更何況您在這方面十分……”老板娘想說挑嘴,又覺得這詞不太好,便繞了個彎,“十分有見解,若是您吃了有什麽問題,我就改進改進,若您覺得好,我就上架子上賣了。”
白錦這才欣然接過,嘗罷連連點頭:“味道不錯,真的不錯,這是加了紅棗,花生,還有……”
老板娘見白錦喜歡,臉上笑開了花:“就知道白姑娘嘴巴厲害,确是不錯,您既然覺得好,那明日我就多做些試着賣了。”
白錦點點頭,又掃了一眼店裏的架子上,看看平日愛吃的口味還有多少。
老板娘熟練的走過去在白錦的示意下打包,又多贈了一包,嘴上正和白錦說着,門口就一陣喧嚣,原是臨安府的人例行巡街。
見白錦多望了幾眼,老板娘知道白錦同臨安府有些關系,便笑道:“白姑娘可曉得,臨安府近來可很是得皇上親睐,連着幾樁大案子,咱們這街上對他們評價也好了不少,雖說他們還是太過鬧騰了些,抓個賊也整的雞犬不寧的。”
“是麽……”白錦嘴上回着,可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
隔了幾日,廖北又同白錦來說教不下去。
白錦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只問:“怎麽,他不聽話?”
“不是。”
“那是如何?”
白錦此話一問,廖北卻不作聲了,白錦便也耐心等着,良久,廖北才道:“我确實沒做到,不配教他。”
白錦這才明白,她倒是沒想到廖北會在意這些,笑道:“呵,聖人言,姑且不論全然對錯,不過是個參考。”
見廖北沒得反應,白錦低頭捋捋衣袖,而後道:“不若你看,‘待婢仆,身貴端,雖貴端,慈而寬’,這一句,你從前當我是主子,你覺得我做到身貴端慈而寬了?”
說到這裏,白錦歪頭去看他,正見到廖北眼底一瞬的出神,他望過來:“你……很好。”
白錦撲哧一笑:“這還真是敷衍。”
“真的。”廖北說罷還怕白錦不信一般,點了點頭。
見他這麽較真,白錦卻斂了笑,故意道:“我不信。”
不知聽沒聽出白錦故作為難,廖北頓了片刻,還是強調:“真的。”
白錦抿唇忍了笑:“你向來是師父說師父說,我知道,這定是廖叔叔說的可是?”
“他說過,”廖北低下頭,難得的,似乎是在思考措辭,“但我也這般覺得。”
白錦一愣,而後低低笑出聲來,約莫是當真覺得有趣,半會兒都未停。
這般模樣,便是廖北,也瞧得出白錦的意思,輕蹙眉頭:“真的。”
白錦斂了笑,問他:“你從哪兒看出來的,你師父告訴你,怎樣的人算作好?”
廖北一板一眼的答:“在意旁人感受的。”
白錦也因着廖北的模樣認真起來:“這可不是誇人。”
“……”廖北向來話少,但不會詞窮,白錦也沒見過他這模樣,直直望着自己,眼底有許多的意思,卻又半晌不開口,白錦不禁偏過頭,再沒法正眼瞧他。
卻聽到廖北低沉的嗓音道:“你希望旁人開心,你……很好。”
白錦難得覺得有些尴尬,一時不想和這人共處一室,片刻後才道:“即使讓你看了再多的書,你也沒法學會廖叔叔的油嘴滑舌嗎……這樣也挺好。”
“師父不是……”
白錦恢複過來,望着他笑道:“诶,他是不是,我最是清楚了,你去準備給小晏講課吧,既是先生,就嚴格些,想想當年你學武的時候是如何被教導的,教不嚴,師之惰。”
“好。”
廖北應下就離開屋內,白錦看着門框良久,輕嘆口氣。
。
“诶,徒兒過來瞧瞧,這句什麽意思?”
遠處的蘇瞳紮着馬步已有兩個時辰,聽自家師父喚自己,連忙站直走過去:“怎麽了師父?”
而後就見着自家師父一本正經的拿着自己的啓蒙書一句一句的問自己,雖然已有些時日,但蘇瞳還是難免感嘆。
畢竟自家師父實在不像是會安分去學《弟子規》的,他可是向來瞧不起這些聖人賢者的。
如今竟然會向自己一點點的詢問,好在這書一般家室的,尚未入學堂就會請了先生來教,蘇瞳能指點一二。
“師父近日學的快了些。”和晏夜說完,蘇瞳又瞧了瞧那書,有些疑惑。
晏夜頭都沒擡:“那木頭還沒教到這,他如今可神氣了,教導完還要求小爺抄寫,真把自己當先生了,小爺得提前學會,讓那木頭難看。”
這麽說着的時候,晏夜是咬着牙的,蘇瞳見了,也只能心下嘆息,自家師父要強他是知道的,倒是沒什麽壞心。
正這麽想着,晏夜一擡頭,呵斥道:“還在這站着做什麽!回去紮馬步!”
“是。”蘇瞳連忙應下。
117先生(三)
次日晏夜将抄寫好的一紮宣紙遞給廖北,廖北認真的檢查一番,愣了一下:“此處,尚未講到。”
“是,我提前看了。”晏夜垂眸答道。
廖北便問:“這幾處,你可知其意?”
晏夜眸子裏閃過一絲得逞,擡起頭,嘴角勾起帶了一絲得意,将昨日蘇瞳同自己說的含義原原本本的道了一通,話罷就徑自看着廖北,仔細瞧着他臉上的表情。
廖北面上只是微詫,而後竟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晏夜只當自己看錯,細一看,那嘴角又是以往的平滑弧度,忽而晏夜感覺腦袋一重,便見廖北面無表情的摸着自己的腦袋,語氣認真:“很好。”
結果這一日晏夜的臉一直黑着。
晚間吃完飯,沉着臉的晏夜一句話未說就要出門,白錦放下碗筷揚聲問道:“做什麽去?”
晏夜腳一頓,出口就道:“消食。”
白錦點點頭:“早些回來。”
廖北在飯桌一如既往,一句未說,可未到半個時辰,就攔了上樓的白錦,見白錦似笑非笑的望過來,廖北有些無措,而後道:“可是我的問題?”
這話沒頭沒尾的,白錦也難得聽明白了,晏夜那模樣,廖北也是瞧出不對了,雖不知原因,可隐隐感覺出是自己的問題。
白錦便詢問了一番今日廖北同晏夜說了些什麽,廖北簡單答了,白錦還沒作聲,就見到一旁收拾桌椅的湯五背着身子哆嗦着肩膀,顯然是在憋笑。
白錦好笑道:“要笑就笑出聲,那小祖宗又不在,沒人同你生氣。”
湯五見被發現,一溜煙就沒了人影。
“我的過錯?”廖北又問了一遍。
白錦搖頭:“你什麽也沒做錯。”
見廖北沒有讓開的意思,白錦輕嘆口氣:“你怎麽總是這般小心翼翼的,你之前說我很好,其實那應當用來說你。不用太在意旁人的感受也可以,若是惱了便講出來,若是不快便尋人吐一下。”
廖北不過過來詢問晏夜的事,沒想到白錦忽然說教了一通,愣了半晌:“我沒生氣。”
“我知道,”白錦有些無奈,“旁人生氣的時候,也沒必要把鍋往自己身上攬,那小子慣愛欺負人,你別總讓着他。”
廖北抿抿唇:“他……挺好。”
“恩,”白錦偏頭笑笑,“你也挺好。”
廖北又是一愣,白錦提醒:“可否讓讓了?”
廖北連忙一個側身。
白錦上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側身回頭看他:“你是個人,可以有感情。”
丢下這麽一句,她卻不等廖北回答,就自顧自上樓了。
白錦心下百轉千回。
即使師父擔心你有過多的感情會變成你的父親。
可他終究是,讓你來尋我了。
。
錦閣歇了些日子沒有生意,廖北自然無事,晏夜卻閑的發慌,《弟子規》翻來覆去看完,都快背下了,見白錦要出門,連忙跟上去。
“咱們去哪兒?”
白錦只道:“随處逛逛。”
晏夜明白這話裏的意思,便翻了個白眼。
果然,白錦的随處逛逛,都恰好在小吃攤位上,
好在晏夜喜歡熱鬧,和白錦隔着不遠分開逛,倒也有些意思,好一會兒,他看上一攤子上的糖畫。
那老人家手藝極好,勺子飛快劃過,只一筆,鐵板上就是一副畫,糖幹後拿起來,十分好看,不遠處的吹糖人雖說亦是十分有趣,可這糖畫可是實打實能吃的,晏夜手腕處感覺到動靜,他明白應當是小花睡醒了,心思一動,便問:“你可能畫條蛇,帶花紋的。”
老人家笑道:“當然可以,小公子想要嗎?”
晏夜方才瞧了別人買,不同的畫不同的價錢,就問:“畫蛇多少文?”
“蛇好畫,但要帶花紋,就稍麻煩些,十文。”
這個價錢倒是公道,晏夜也沒還價,手往懷裏一掏,才想起方才錢袋被白錦借去了。
晏夜偏頭尋了一下,正見白錦抱着油紙包走過來,他就伸手過去:“把小爺銀袋拿來。”
說到這裏,他不忘抱怨:“出門只帶那麽點銀子,也不知你怎想的。”
白錦抿唇笑笑,然後将錢袋遞過去。
錢袋放到手上的那一剎晏夜就覺得不對,打開一看,果然,是空的。
“銀子呢?”
白錦笑的腼腆:“用完了。”
“你怎麽花掉的!”晏夜咬牙切齒。
白錦低頭,示意着懷裏的糕點。
見晏夜要生氣,白錦補充道:“我回去就還你。”
“你這女人,就不能省着點嗎!”晏夜瞪着白錦。
“我不知道小晏這麽喜歡這糖畫,都怪我,只是小晏,糖吃多了對牙不好……”白錦面上帶有愧疚,卻不忘說教一番,只是到最後,白錦的臉上帶了一絲詫異的望向晏夜身後。
晏夜氣的話都說不出,這女人自己天天甜食沒斷過,竟然好意思和小爺說糖會壞牙:“小爺不管,這糖畫小爺今天要定了,你回去谷雲樓去取!”
晏夜倒不是氣吃不到糖畫,只是氣白錦這亂花錢的性格,以及這倒打一耙的德性。
白錦面上帶上幾分落寞,道:“小晏如此想吃,做姐姐的,自然要回去去取,你且等在這莫要亂走,我去取了銀兩過來給你買這糖畫。”
晏夜一愣,這女人的态度有些奇怪,如此做作的演戲做什麽?
但這不影響他對這女人的行徑進行一番嘲諷:“小爺不喜等人,就你那腳力,一來一回,想讓小爺等到什麽時候?”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這女人為何惺惺作态了。
因為身後一雄厚的聲音響起,十分正氣凜然:“小娃,你怎可這麽對待自家姐姐?她也是為你好。”
晏夜回過頭,正見到一男子率領着幾個臨安府的小衙役站在街道當中,十分顯眼,該男子一臉正氣,皺着眉頭瞧着晏夜。
晏夜不由得好笑,但他的性格,斷不會和一個不熟識的人去解釋,只仰頭睨着他:“你是哪位,怎麽,臨安府現在還管起旁人家務事了?”
“小晏,”白錦一臉的不認可,面向李世光時,帶了幾分歉意,“家弟脾性不好,但并無惡意。”
李石光瞥了一眼白錦,卻不細看,只又望向晏夜:“這小子脾氣确實不好。”
盯着晏夜上下打量的模樣,就好像李石光當真想将晏夜提溜回臨安府好好調教一番。
晏夜更是沒有好臉色,這男人左一個小娃,右一個小子,本就讓他不滿,這人要是敢動手,他就給他點顏色看看。
白錦卻是瞧出晏夜這是想激對方動手,這樣還手起來也怪不得他,連忙打斷:“沒事,此事怪不得他,我之前将銀兩全都買了糕點,才沒有銀兩再買這糖畫。”
哪曉得李石光面目更肅,依舊沒有看向白錦,只盯着晏夜道:“你姐姐将銀兩給你買糕點,不過是沒省下來給你買糖畫,你便惡語相向?小鬼,你要體諒你的姐姐。”
顯然,李石光沒弄清前因後果,可晏夜卻懶得解釋,只聽着這男人又叫自己是小鬼,氣的不輕,冷嗤一聲,便轉過頭不再理會他。
一旁的汪傑是跟在李石光後面的,但他太清楚這兩人的性子了,那邊那毒小子會吃糕點才出了奇,看這祖宗的臉色就知道已是忍耐到了極限,連忙出聲道:“石光老大,咱們還得趕去将軍府……”
白錦連忙接過這梯子,再遞給李石光:“小女子在此謝過官人相助了,官人若是有事,不妨前去,不能因着小女子的家事耽誤官人。”
李石光離開的時候,才看向白錦,卻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含糊應了一聲。
。
汪傑見到自家石光老大從将軍府裏到回臨安府的路上,全程心不在焉,不由得出聲問道:“石光老大,可是判官大人讓您同将軍說什麽,您又忘了?”
此事十分常見,畢竟臨安府的是智囊一直是程晉,可代表臨安府登門拜訪的卻又不能是他,于是他總在李石光出門前交代哪些當講哪些不當講哪些必須講哪些絕不可講。
汪傑只當李石光又忘記了程晉的交代,哪曉得李石光沉思良久,卻問出一句:“今日咱們遇見的那個姑娘……”
哪個姑娘?!
汪傑只聽到前面,眼底的驚訝就抑制不住,他是早年就跟着李石光的,實在沒見過李石光能記得什麽姑娘,卻聽到後面,李石光不再繼續了。
汪傑正想要問哪個姑娘,卻想起今日這一路過來,同這一衆接觸的所謂“姑娘”不就是白錦嗎!
聽着自家老大第一句,卻沒想到白錦,汪傑并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白錦那脾性,實在讓人捉摸不透,讓人更在意的難免是她錦閣老板的身份以及那古怪的性子。
等想起來,再一想自家老大的反常,汪傑心裏冒出了一個驚悚的想法,石光老大,莫不是看上那女人了吧?!
118先生(四)
正這麽想着,幾人已經走到臨安府內,抱着一紮書卷的經過門廊的孫叒浩偏過頭看了一眼汪傑,又瞧見汪傑身旁的李石光,小心的躬了躬身:“少尹大人。”
李石光擺手示意免禮,便問道:“這是做甚?”
孫叒浩掂了掂手裏的書,道:“庫房清點,判官大人喚我幫忙。”
汪傑皺眉,庫房清點這門子事,如何也輪不到孫叒浩身上,不過基于孫叒浩的特殊體質,做什麽事,同他共事的皆會倒黴,事情确實不好分配,只能讓他做些清閑的。
李石光也不多問,只還執拗之前的問題:“今日街上遇到那……”
這可是臨安府裏,李石光再問下去,旁人如何想還真不知道了,汪傑連忙接過話茬道:“白姑娘,那是錦閣的白姑娘。”
李石光幾不可微的蹙眉:“白……”
顯是因着這姓想到什麽。
本要離開的孫叒浩腳跟一頓,偏頭看過來,輕啓唇喃喃道:“白姑娘……”
孫叒浩是見過白錦的,也知曉白錦有些能耐,加之之前白錦還對孫叒浩說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話,一向性子淡然的孫叒浩便多聽了一耳朵。
李石光聽出其中味道:“怎麽,你們都識得?”
汪傑連忙提醒:“之前臨安府有過幾回,受了臨安府相助。”
李石光這才想起來方才汪傑所說的錦閣,是了,志學提過幾次錦閣,只是一直未提過錦閣的主子究竟是何人。
孫叒浩便問:“少尹大人見過白姑娘?”
李石光便道:“一面之緣。”
本是因白姓多注意了一下,可又一想,雖年歲對得上,她卻還有一弟弟,應當不是……
孫叒浩便也沒有多問,汪傑是知曉孫叒浩的,難免有些緊張,果不其然,李石光頓了頓就道:“倒是個不錯的。”
這話一提,汪傑心中警鈴大作,這白姑娘不是個好惹的,自家少尹自家清楚,決拿捏不住那白姑娘,若是自家少尹大人真有這意思,那日後臨安府可就不得安寧了。
“少尹大人,”程晉正巧經過長廊,瞧見幾人,抄手上前過來,“去将軍府做客可盡興?”
李石光撓撓頭,憨笑:“挺好,就是将軍府的熏肉太鹹了。”
聽到此,汪傑也有些無奈。
程晉目光一閃,而後笑着問了旁的:“你們在此地站着作甚?”
汪傑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聽到自家不省心的老大大咧咧的說了出來:“方才在路上遇到一姑娘,汪傑同叒浩說那姑娘還幫過臨安府幾回。”
程晉一挑眉,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遍李石光,才淡淡道:“嗯?錦閣的白姑娘?”
“怎麽,那女人又惹了什麽事嗎?”
程晉話音剛落,就聽到長廊轉角傳來的冷冽聲音,幾人定睛望去,果然是劉志學。
李石光抿唇,還是沒忍住道:“志學如何這般說那姑娘,她不是還幫過我臨安府?況她一姑娘家,帶着弟弟在外做生意,委實不易……”
“哈?”劉志學不由得輕揚聲音,望了一眼試圖躲在李石光身後的汪傑,“那女人怕不是給你下了什麽蠱,她可不是什麽好人,還有她那個弟弟,更是不簡單……”
帶着弟弟在外做生意?
如果那小子能算的上一般小孩,如果她那錦閣算得上做生意,他也就不說什麽。
劉志學心底冷嗤,他只聽着李石光是去的将軍府赴宴,怎麽就遇上那女人。
事實上,他一直盡量避免李石光同那女人相見。
李石光卻皺着眉:“志學你是怎得了,雖說一向脾氣不好,你也未如此說道一女子。”
程晉在一旁,忽而道:“怕只是因着這白姑娘的兄長,志學總也放心不下,之前可是一直探查着那錦閣。”
李石光還沒來得及問,就聽得程晉輕笑一聲,安慰道:“志學也別總揪着白姑娘不放,總歸也是英雄子弟,斷不會做什麽失分寸的事。”
李石光一愣,說道英雄子弟,還姓白,那不就只有……
“那姑娘是他……的妹妹?”
見程晉點頭應下,李石光又問:“他還有個弟弟?”
劉志學接過話茬:“不是親弟弟。”
李石光看向劉志學,面上卻帶了幾分肅穆:“既是如此,志學,莫要為難那白姑娘,你也知道,我們臨安府對她不起。”
劉志學低頭應下:“那也是早些時候的事了。”
程晉抄手輕笑:“好了,少尹大人先同下官回去談談今日的将軍府宴席如何?”
李石光顯是有了心事,也不知究竟有沒有聽進去程晉的話,不發一言也不點頭應下,可卻跟着程晉離開了。
汪傑見兩人走遠,望了望面色不好的劉志學,小聲抱怨道:“判官大人如何就把這事捅破了,自此我們哪兒還敢找錦閣辦事?石光老大定會說不能虧了白姑娘,怕是連還價都不許……”
“咳……”孫叒浩雖性子孤僻但還是拎得清的,輕咳一聲阻止了汪傑,“庫房裏還有些書,可能幫我搬一個?”
“好啊!”同孫叒浩相處日久,他從沒要求自己做什麽,倒是總幫自己,汪傑見孫叒浩提出要求,自是欣喜,連忙應下,應完才想起自家老大還在旁邊,而且似乎方才還在生氣。
待他小心翼翼看過去的時候,卻看到自家老大一副忍耐已久的面容,心一緊,就聽到:“去吧。”
汪傑這才松口氣,笑道:“好嘞謝老大。”
說罷就跟着孫叒浩高高興興的離了去。
這邊廂,見臨安府一行人離開,晏夜才開口道:“那男人可是臨安府的?小爺若是未記錯,是臨安府的少尹。”
晏夜心下記得最為清楚的,是那讨人厭的姚樂同那黑閻羅臉的孫志學皆對這少尹頗有敬意。
那兩人皆不是省油的燈,可這少尹偏生瞧着不是個精明的,故而晏夜心下對着少尹是有探究之心的。
只是晏夜的嘴是饒不過任何人的,便道:“诶,你方才注意了?”
白錦一愣:“什麽?”
晏夜眉一挑,語帶譏諷:“那臨安府少尹的眼睛珠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瞧你,你猜,是為何?”
白錦卻只是眼睛輕瞥過來:“莫要胡言。”
白錦的臉色不好看,方才在李石光面前的作态全無,連應對自己的精力都沒有,晏夜一見便知有事。
“怎的了?”
白錦不答反問:“你道臨安府是憑的什麽能有一支護衛隊,而這護衛隊又是靠的誰能如此能耐。”
晏夜一愣,臨安府這一支護衛隊确實飽受衆人非議。
照常講,皇城的府衙,是不會有如此大的護衛隊的。
臨安府除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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